“茸茸哥哥~~”
这陌生的称呼让何茸茸浑身不舒服，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漂亮蛋糕裙,妆容精致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跟前。
是何小暖，比茸茸小两岁，他继母生下的龙凤胎中的妹妹，他还有一个弟弟何小安。
“小暖？”何茸茸问道。
何小暖长相可爱俏皮，像是直奔着两人而来的。小暖在他们跟前站定，歪了歪头，便眨着卷翘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楚蚺直看，没分给她哥哥一个眼神。
楚蚺的表情也已经恢复了刚才的疏离客套，微笑着和小暖打招呼：“小暖，你好。”
何小暖眨眨眼，像是思考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楚蚺哥哥？你好高啊。”说着竟毫不见外的上前，用手照着自己的个头去比量楚蚺。
女孩手如柔夷，十指尖尖，正抵在楚蚺的胸口处，轻轻划过。
何茸茸站在一旁，却觉得这幅场景莫名诡异。
他开口提醒：“小暖，别这样。”
闻言，何小暖终于是正眼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大哥，她又歪了歪头，涂着晶莹唇蜜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来：“哪样？”
何茸茸启唇又阖上：“。。。。。。”也许是他想多了。
缓慢地眨了下眼，何小暖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楚蚺身上。这一次她更是凑近了几分，用三个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毫不避讳的和楚蚺吐槽：“楚蚺哥哥，我哥哥真小气，是不是？”说完还眨眨眼，显得既俏皮又无辜。
何茸茸在一旁不吭一声。
楚蚺扫了眼他，嘴角的笑意不变，就着两人这样的距离启唇：“是有些呢。”
双手背在身后，叉子还被他攥在手里。上面好像黏着奶油，在手心里被捂得热乎乎黏答答的，难受极了。
何小暖还想说些什么，那边楚蚺却被何父叫了过去。
只留下女孩一脸不满地站在原地，和何茸茸相顾无言。
何茸茸不想看她，转身想找张纸巾擦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讥笑：“呵呵~”
回过头去，只见何小暖正抱臂盯着他看，眼底只有嘲讽和不耐。
今天家里有客人，何茸茸不想闹得不好看，便转头要离开，也顾不得擦手。
谁曾想，何小暖却不打算放过他，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两人间的距离贴得也很近，何茸茸能感觉到女孩说话间吐出的呼吸。
何小暖：“何茸茸，你要不是个omega，你能有机会站在这里？”
说完便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奔着人群翩翩离去。
留下何茸茸一个人站在原地。
*
手里的奶油已经融化了，黏糊糊地扒在手心里。
何茸茸用力挤了一大坨洗手液在手心，他不停揉搓掌心，黏糊糊的感觉却像是在手心里糊了层塑料膜，怎么也洗不下去。
看着被搓红的掌心，何茸茸表情有些怔愣，不知在想什么。
水龙头开到最大，水声充斥在耳朵里，震得耳膜疼。
“哗啦啦——哗啦啦——”
溅起的水花落在何茸茸灰褐色的小礼服上，斑斑点点，看起来脏兮兮的，让人心情也随之烦躁起来。
就那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眉头紧皱，但何茸茸觉得自己应该不算丑吧？
顺滑柔软带着点微卷的棕色短发，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双如朝露般清澈的眼睛，挺翘的鼻梁，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嵌在精致小巧的下巴上。
再加上何茸茸天生白皙，晒不黑的皮肤。
至少是和丑字挨不上边的。
但是，楚蚺不喜欢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而何茸茸知道，从始至终都知道。
为什么呢？是因为楚蚺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看向何茸茸时，从来都感受不到温度。
*
其实在他去学校前，何茸茸曾在家族聚会上见过一次楚蚺。
当时的楚蚺在逗猫。
那只猫又胖又凶，总是呲牙，何茸茸每次见到都怕得绕着走。
但胖猫却在楚蚺手底下不停蹭着脑袋，用它又肥又宽的屁股来回蹭楚蚺的裤脚，蹭得上面都是毛，楚蚺也不生气。
反而是笑着，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帮它挠脖子，胖猫舒服得直哼哼。
何茸茸趴在墙角，看着落日余晖洒在一人一猫身上，只觉得那一幕真美。
当时的他刚刚分化不久，陌生的身份和世界都让他恐惧，却不得不被父亲推着往前走。
陌生的未婚夫，陌生的学校。
何茸茸并不想去。
直到他听说那个喂猫的男生就是楚蚺时，恐惧抵触的心情突然就没那么严重了。
他想，能够那样对待猫咪的人，应该并不可怕吧？也许他们可以做朋友？
带着这样的想象，何茸茸鼓起勇气迈进了校园。
可是后来，何茸茸再没在楚蚺脸上见过那种表情，至少是在自己出现的时候。
他们做不了朋友。
想到这里，用力扯了扯领口，何茸茸觉得礼服有些紧，勒得他喘不上气。
“哗啦啦——”的水声听得他心烦，伸手一把按住水龙头的开关，何茸茸想要将水关掉。
“哗啦啦——”水还在流。
“哗啦啦——”
又使劲按了几下，水流却还在流个不停。
“哗啦啦——”
好烦。
掌心黏糊糊的有些打滑，何茸茸皱着眉头使劲按上去，金属开关按压在掌心，硌得他有些疼。
然后，他就醒了。
*
昏暗的房间里，夏夜带着潮气的风时不时吹开轻薄的纱帘，将月光洒在天花板上。
要下雨了？何茸茸想着，躺在床上没动。
手心里仿佛还带着黏糊糊的触感，何茸茸将被子扯开，确认是裹着被子太紧热得出了汗。
他闭着眼，胡乱用手摸索着寻找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应该是放在这里的。
可是手指却无意扫过了某样冰凉滑腻的东西，仿佛还带着呼吸起伏。
“！”
瞬间清醒了几分，何茸茸一脸汗的爬坐起来，借着月光看过去。
没想到竟是小黑蛇。此刻，小蛇正盘在床头柜上，圆圆黑黑的一坨，睁着黄澄澄的眼睛看着他。
“小紫？你怎么出来了？”何茸茸的声音都抬高了几分，睡意也被它那眼睛看的彻底击碎，背后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可能是听懂了他的话，“小紫”吐着信子，小脑袋缓缓转向靠在窗边的桌子上。
何茸茸顺着它的方向看过去，没想到原本安稳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箱此刻竟然歪倒在地上，碎裂的玻璃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一大片。
此刻一阵风吹进半开着的窗户里，“呼呼——”灌进的潮湿的风，像是马上就要来场大雨的样子。
何茸茸喃喃道：“放得太靠边了吗？”
他今天一直是心不在焉的，实在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将玻璃箱放得太靠近桌子边缘，才导致传窗户被风吹开后，将玻璃箱推到了地上。
自己睡得这么熟吗？就连玻璃箱碎了都没听见？何茸茸想着。
只是大梦一场的他此刻正有些恍惚，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多少有些分不清真实和梦境。
索性不再计较这些，但何茸茸还记得玻璃会伤到，便有些担心的开口询问：“你没受伤吧？”
那么多玻璃碎片，要是划伤了可就不好了。
没想到“小紫”竟吐着信子，绕着床头柜转了一圈，就像是在展示自己没受伤一样。
看着这样的小黑蛇，何茸茸感慨：“你还真通人性啊。”说完便重新躺回了床上。
许是太久没有梦见那些事，再次想起后只剩下满身疲累。
此刻的何茸茸已经顾不上去害怕小蛇会不会咬他，再加上小蛇确实克制又乖巧，倒也是没那么怕人了。
想了想，何茸茸爬起来，调整了下姿势，再次趴在床边缘用手拄着下巴，盯着“小紫”说：“要不你就先在这里睡一晚，等明天我再给你找个别的箱子吧。”
小黑蛇果然听话，何茸茸说完它便真的重新盘成一团，待在床头柜上。
何茸茸眼底满是惊奇，没想到这小蛇真的是听话。
他歪头看着小蛇，感慨道：“同样都是一个祖宗，怎么有的蛇就那么不近人情呢？是不是你这个品种比较亲人啊？”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小紫”的小脑袋，冰冰凉凉，舒服极了。
*
被他摸着，保持一动没动，生怕吓着人的楚蚺，此刻心情却有些复杂。
何茸茸口中的“有的蛇”是谁，他大概率能猜得到。
在他心里，自己竟是这样的吗？
刚才何茸茸似乎又做梦了，梦里不仅在喊楚蚺的名字，还有白尾的名字。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茸茸才会又做梦。
原本他是乖乖待在玻璃箱里的，只是当压抑又克制的哭腔透过玻璃传进来，楚蚺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着急爬出来去看何茸茸时候，才不小心将箱子带到了地上。
而今晚的何茸茸竟在梦里陷得那么深，这声响都没有将他吵醒。
直到楚蚺爬上床，反复用冰凉的蛇尾碰触他的掌心，才将人叫醒。
眼尾还坠着泪珠，满脸委屈的何茸茸，楚蚺看在眼里。
第一次，楚蚺如此迫切，他想知道何茸茸到底梦到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为什么痛苦的梦里都在叫着他的名字？
但现在的他，没办法开口询问。
就像是楚蚺不知道为什么何茸茸当年突然决定离开他一样？
一向胆小又懦弱，总是悄悄攥着自己衣角的男孩，第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和他说的事情，就是离开。
后来的很多个日子里，楚蚺都会想起当时何茸茸看向他的眼神。
那也成了他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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