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卫黎还想找到她停的那辆共享单车继续用,早不知被人收哪去了。她只好换了个更近的地铁站走去,倒三条地铁回Q大。
别看刚刚还是保洁女工,卫黎其实是正经top2金融系学生,在Q大东门站下车,跟那个校徽是“基佬紫”的互称隔壁。今天下午她特意跟实习的咨询公司请假,出来帮朋友顶班,还得背着电脑回学校继续干活。
卫黎在地铁上插空坐下,望着车厢里有不少打扮靓丽出来玩的同龄人,默默地想,虽说是MBB,这时薪真不如当保洁。不过也是特例,这般好糊弄又出天价的,估计也就这位丽子女士一人,总不好和谭小茴抢生意。
回学校已过四点半,赶在人满为患之前,她照常在学一食堂吃了晚饭,就去图书馆打开电脑干活,直到晚上10点钟闭馆。今晚也是刚好酒吧那头不需她去,否则她不会回学校,直接去店里了。
论理,她这样全省理科前十、考进Q大又学金融的学生,有奖学金,且无论在投行还是咨询公司,实习工资都不低,对于本科生来说该绰绰有余才是。另打一份工还过得这样紧巴巴,说来说去都是“因病致穷”。
她和谭小茴都来自中部某省、高考大城下属县区,读的是“衡水模式”的超级中学,一年Q、S两校能考进二十多人,更常出省状元。
卫黎成绩优异,中考后就被学校从县里挖到市里,作重点苗子培养,不仅资助学费,还拨单人宿舍方便她和母亲同住。
只不过,她爸爸去世得早,妈妈得的是慢性肾病,太烧钱。家里亲戚借了个遍,林林总总欠下十几二十万的债,渐渐无人援手。
卫黎从小要强,反而被逼出了格外的自尊,一门心思读书不说,上了大学就当真拼命赚钱,一切都是自己扛。选金融专业压根不是出于喜欢,只是图钱。有钱人家的子女,才配谈理想。
妈妈每周肾透析加吃药,是一笔断不得的昂贵费用,更何况母女分居两地,病人经常住院,还得请护工看护。丽子女士六百大洋就能动摇卫黎的“操守”,实是生活的重担压出来的见钱眼开。
因项目接近ddl,她周日一早挤地铁到国贸跟老板一起加班,晚6点结束工作,背包往酒吧走。7点到店,吃两口路上买的包子,就又掏电脑干活。
店里同事们习惯了她在未开张的黑黢黢卡座里做材料的样子,到点不需人提醒,自己就晓得换衣服准备上台。
果然,8点刚到,卫黎就合上电脑拎着进了后台,在自己的储物柜里锁好。她换上演出的衣服,调好琴,喝点水润嗓,就到台侧和键盘手阿城对歌单。两人一同调试音响,8点半一到,准时开唱。
如果说选专业和工作是为生活所困,音乐才是她真正的爱好。这一行,能唱英文歌的女歌手吃香,也是她强项,一晚300块、每周唱两次,就足够支撑她自己的生活费,省下的钱可以给妈妈用。
周末晚人多,9点过后,场子陆续坐满。今晚没安排特别活动,不过是她和阿城两人照常搭班。
第一节做到9点一刻准时停下,唱的是些流行曲目。稍休息十分钟开始第二节,这才以大众接受度高的摇滚乐为主,气氛也渐渐热起来。
酒吧“海鸥”没选在后海、工体、三里屯等北京酒吧扎堆儿的地方,而是隐在商务区。老板是卫黎校友,也是资深摇滚乐迷,赚够了就玩票,不想做着做着还真做出好口碑。
“海鸥”吸引人的,不仅是好酒水和专业级别的驻唱歌手,每月还有特别音乐活动,邀请地下乐队甚至明星做小型live house演出。
实话说,就卫黎这业余水平,还不够看,纯是老板看在校友的份上做慈善,因此工资也比专业歌手低不少。
客人多是东二环附近的商务人士,不少还是老板当年圈子里的人。这些年生啤、精酿、各种调酒的风一阵阵刮得大,都是小年轻的消遣,海鸥卖得最好的却永远是昂贵的洋酒和红酒。
卫黎唱了两首Queen的名曲,正在唱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听得门上风铃一阵乱响,一大群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女走了进来。
经理赵杨忙迎上去,殷勤引入位置最好、最便于欣赏演出的卡座。
为首的高个长发女人是熟客,三言两语点了酒,几人众星捧月簇拥着的却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来这才是应酬对象。
店里早见怪不怪,很快满盘酒端了上去。卫黎一曲唱罢,调变调夹的间隙,那群人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
只听其中一人笑问赵经理:“新来的啊,形象不错。年纪好小哦!”
赵经理堆笑,语气圆滑:“是我们老板校友。”
“可以啊,都请Q大学生驻唱了。”“也正常,我们那时候,学校里不是歌手就是诗人。现在反倒没什么意思。”“是啊,这些年实习生一茬茬来,一届比一届无聊,也就一张嘴把‘学姐’叫得亲热。”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起来,倒不带社会人常见的傲慢,纯是前辈看后辈的视角。可以想见,其中有几个说话的也是校友。
卫黎早已习惯带着“Q大学生”的标签面对世俗目光,或猎奇,或崇拜,或嫉妒,或轻蔑不屑,都不意外。她不爱主动彰显,别人拿来做话题,也无所谓。
忽听一个带笑的娇脆声音调侃道:“哎哟,我可是在座学历最低的了,也没在国外待过。不像洪总您,Princeton出来的,那才是真世界一流。”
卫黎对声音敏感,听着总觉她音色腔调有点熟悉,一时没想起来。
中年老总一笑:“论排名还是你们顾总母校更高。”
那几个Q大的人精也回过味来,纷纷吹捧洪总:“排名算什么呀,S大经常还在我们前面,都是野榜。”
被称作顾总的冷艳女人微微一笑,举杯道:“来,先走一杯再聊。”
阿城的钢琴前奏已经响起,卫黎开始唱约翰·列侬的《Imagine》。
那群人取了酒,天南海北、国内国外地谈起来,却也渐入正题,话里话外都是试探。洪总只乐呵呵顺口捧场,淡然从容,滴水不漏。
其中那和顾总一左一右、围着洪总坐的娇笑女人最为活泼,三句话四个马屁,妙语如珠,言词亲昵。
就算是老狐狸,被年轻美女变着花样夸,也不由得唇角上扬,酒精作用更是渐渐显现。果然洪总不一会儿就大笑起来,还时不时搭搭那女人的肩。
变换的霓虹灯光映照下,那女人面庞时隐时现,桃花美目潋滟生波,齐腰大波浪长卷发幽深如黑夜,竟是丽子。
卫黎先认出她声音,才看清她眉眼。
其实世间所有的偶遇,都是重逢。只因若从未见过,纵使在人海中擦肩而过,也不会在心头留下一丝印痕。这便是一旦认识了一个人,就总觉得容易在各种场合碰见的缘故。很可能之前已经遇过,只是风过无痕、不曾知觉罢了。
不知为何,她在唱歌的间隙,下意识分出心神听那群人说话。
她听见旁人唤“丽子”,原来是日语的“Reiko”。听见丽子一边晃悠着二郎腿、将高跟鞋踢得一闪一闪,一边笑着点评台上小歌手“长得清秀,声音也干净”。听见她撒娇撒痴,比在家里面对陌生人还腻歪造作几分,却奇异地不惹人生厌。
第二节的45分钟很快做完,休息半小时。那群人有的站起来走动走动,有的端杯找其他卡座里的熟人聊天,彼此介绍,热络无比。
卫黎放下吉他,喝杯水,往卫生间洗把脸。她从隔间出来,站在镜旁整理服装、查看手机消息,就听见锁闭的另一个隔间传来怪异的声音。
起初是衣料摩擦和撞击门板的轻碰,紧接着便是娇软勾人的女音,带着得逞般的笑。另一人则动作粗重,随即是裙装拉链“哗啦”撕开的脆响。
卫黎捂住脸,尴尬无语得要命。
她立刻揣起手机往外走,却不想那俩在她后面进来的,已把卫生间大门锁上。这门有毛病,从里面锁得不当,就容易卡住,非得人从外面拿刀尖撬一下锁舌才能开。
好巧不巧,那俩鸳鸯来时**,只想“不知天地为何物”,哪管门的事儿,果然卡死了。
卫黎算是被困住,耳朵却没有一键关闭的功能,不得不听一阵那种声音。
她无声骂个脏字,掏手机噼里啪啦在群里发消息搬救兵,又给阿城发私信。工作中大家都不得看手机,也就阿城和她一样在休息,有机会看见。
这期间,那两人的动静越发让人没耳听。
娇媚女人又笑又哼,声音细柔,近乎带泣,反而让人越发想狠狠欺负。
另一道声音却是低沉的女声,带着幽幽寒意,又似忍着暴躁怒火,冷问:“他摸你,为什么不躲?”
原来是对狗女女,卫黎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
“哎哟,顾总,不是你让我坐他旁边的么?”丽子在笑,“咱们这么多年默契,我还能不明白你意思?”
话刚说完,她就一声痛呼,似是头被抵在门上撞得生疼。那顾总下手更重,两人气息也交缠得密不可分,越发急促难耐。
“你叫我什么?”顾总嗓音低沉危险。
“韶瑾,韶瑾……”
那声音千娇百媚,含羞带怨,却也满是挑衅。
“叶明夷……”顾韶瑾咬牙怒念,“你自找的。”
在酒吧打工,这种事其实常见。可不知为何,向来镇定的卫黎眼下只觉心头火大,烦躁得要掀翻屋顶。
给阿城打电话也不接,那俩还越来越过分,她抬腿就重踹一脚那该死的卫生间门。
只听门“哐啷”一声巨响,没踹开,但两人已知还有旁人在,顿时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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