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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礼物

小长假过后,邱忆的五月仍旧很满,徐安愉的工作几乎都排在周末。

白天上课,晚上约会,抽空运动,周末陪她工作,住在云铂海岸,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缺席了三个家庭日后,五月最后一个星期五,终于回到金海别墅。

小忆恋爱了,家里的管家司机阿姨,很多人知道。

对方是谁呢,林敬知道。

邱忆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

她有两个姑姑,一位是父亲的妹妹,另一位是父亲妹妹的伴侣。

喜欢男生或者喜欢女生,在邱家从来不是需要隐瞒的事情。

邱广胜没在海城,这周家庭日少见的缺席了爸爸,林敬难得下厨,做了女儿喜欢的汤锅。

“妈妈,昨天问你,都不舍得提前告诉我,怕我带同学回来,全部吃光吗?”人人都传邱老板家溺爱女儿,可邱忆不像被溺爱过的样子。

她没有什么娇惯痕迹,反复拜托妈妈的事情被忘记,她也不会不开心。

明明昨天还和她确认过:没有汤锅,可进门就闻出了汤锅的味道,随后的埋怨更像是开口和妈妈撒娇。

“爸爸哪天才回来?我拍到他上次喝完酒唱歌的视频,要等他清醒的时候当面播给他看。”邱忆推了下眼镜,把尼龙渔夫帽拿在手里,对着餐厅的玻璃反光整理压偏的后脑勺。

“那你问他嘛,你叫他,他就会早点飞回来。”林敬手肘撑在圆桌上,眼神示意厨房,可以开餐。

“那你不要让他提前知道,我还要继续录他的反应呢。”

“小忆不是要吃汤锅吗,怎么都不过来的。”林敬见女儿摆弄完头发,又捧着手机傻笑。

“就来,妈妈,我现在去洗手。”邱忆很快收了手机。

食物会加深人类的感官印象,品尝食物时的心情,会随着味道同时被记住,再次尝到的时候,就会涌现回忆。

回忆的忆,林敬不会在邱忆吃东西的时候,给她创造味道之外的回忆。

市井传言“在走下坡路”的邱家,依然好端端的住在海城第一墅,享受海城最美的金色海滩。

海城人都明白,“住别墅”和“住金海别墅”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很多楼盘物业会将服务方称之为“管家”,金海别墅的物业永远不会。

住在这里的每一户老板家,都有真正的管家。通常,管家会为雇主打理15-30人的员工团队,有些还会细分商务、园林、餐厨、运动、娱乐、理疗等部门。

邱家从来就不是瘦死的骆驼。

海商集团的生意是生意,邱忆家的生活就只是生活。

外界总会从“有没有更成功”的角度来评判他们,商人却不以为然,早已做好资产隔离,通过合理手段确保家庭财富不受企业影响,享受人生。

女儿开心,家庭合睦,有事可做。

做什么都行,除了在商场上争个你死我活。

邱忆吃完这一餐,依旧先回房间洗澡,吃的是最爱的汤锅也不例外。

对于味道,她并不是筛选哪个喜欢、哪个不喜欢,只是不习惯有任何气味残留在自己身上。

像永远驱赶味道的薄荷糖。

邱忆从自己这层的露台向下看,沙滩庭院,工人们正在重新打理鲜花墙。通常都是临近节日或家里举办各种宴会时,管家才会按照主题布置整个别墅内外。

林敬在别墅另一侧的中式花园休息,邱忆准备将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这件事,分享给她。

“我们学校最近很火,嘿嘿,你看到了吗,妈?”

邱忆显摆似的开口。“海大学生来的,台球裁判员。”带着一点小得意,进入林敬的视野里。

“我知道,她就是你不陪爸爸打台球的原因吗?”口吻是开女儿玩笑,示意女儿坐过来。

邱忆对妈妈知道徐安愉不意外,林敬向来关注她的学校生活,但直接猜中打台球的事情,可能已经知道得很多了。

“妈你知道?她叫徐安愉,是活动上认识的学姐,是我喜欢的人。下个月她的毕业典礼后,我准备了表白。”邱忆跳出了林敬的问题,眼睛亮着期待,按照自己的节奏道出。

林敬默示工人们回避,被石雕水池和绿荫包围的中式庭院,母女二人的眼睛很像,眼神不像。

女人总是坐得端正,不规则暗纹的新中式半身裙很衬她。

“小忆喜欢的人,妈妈肯定想要了解。你们相处也蛮久了,一直没有说给我们认识,妈妈觉得你应该是留了时间识人的。学校那么大,能交到几个好朋友,不奇怪的,其他的,就先不要着急嘛。”尽量和缓的语气,是商人特有的点到为止。

“怎么了嘛妈妈,我说喜欢她,你怎么没有祝贺我有了喜欢的人?”早在邱忆刚弄明白姑姑喜欢的人是女生那时候,就天真的开口问过父母,如果自己喜欢女生会怎么样,也要到枫国结婚生活吗?

那时候林敬和邱广胜说,无论小忆喜欢谁,爸爸妈妈都要先祝贺小忆有了喜欢的人,爸爸妈妈也有条件支持小忆在任何喜欢的地方生活。

邱忆真的喜欢了女生,很优秀的女生,林敬说的话怎么不作数了?

女儿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疑惑。“你能和泡在台球厅长大的女孩打上一杆,是因为刚好爸爸在练习台球,就恰巧有了话题,但是其他方面,总没有都是那么巧的。”要说什么?台球厅?成长?家庭?不是说想要了解吗,怎么可以这么讲话。

“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妈妈,徐安愉也很喜欢我。如果你是要说她家人的情况,我都知道,你不要再去查了。”邱忆不想要家人打扰到徐安愉,她可以将所有情况清清楚楚的告诉妈妈。

“我送过她一件礼物,是一个小公仔,她因为喜欢我,也很喜欢它,装不出来的、藏在心里的那种喜欢,那只是一个普通公仔。”邱忆提起徐安愉,眼睛里冒着热热的爱意。

“妈妈明白,她喜欢那个礼物,是因为喜欢你,妈妈也相信她很喜欢你。谁会不喜欢你呢,小忆?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父母也将邱忆看作上天赐予的宝贵礼物,品行心性,无一不是精细雕琢。所有人都会喜欢邱忆,不是林敬带着母爱滤镜对女儿说出的客套话。

“你有细致的观察力和健康的体魄,这些支撑了你的艺术审美、情感表达、行动创造。”

“投射到生活中,就成了耐心和宽容、漂亮又自律,责任感强、纯粹真诚、情绪稳定……不会有人会不喜欢你。”

邱忆好像听懂了林敬的话。

照稿一般流利,被陈述出的那个完美邱忆,是林敬和邱广胜精心设计的邱忆。

“下月十号,奶奶也会来金海家宴,姑姑她们寄来了鲜花,西式花园那边已经开始布置,你忙完也要早点回家。”

十号就是毕业典礼。邱忆听得出,林敬在用“家常”说“不许”。

2003年9月,海城遍地海商Mall,奶奶给孙女取名“亿”,心亿则乐。

寓意很好,可“亿”字很大。邱广胜夫妇不愿让女儿堪与重负,与邱老太太斡旋许久,最终为“忆”。

邱老板家,的确是溺爱女儿的。溺爱在细节里的方方面面。

有个高度近视的爸爸,夫妻俩担心女儿视力遗传问题,从小重视她的户外运动。

儿童邱忆并不喜欢,很抗拒运动。溺爱的父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不计价值,积年累月的深度陪伴。

最终小邱忆爱上的运动都有一个共同点——远眺。配以用眼习惯和饮食方案,邱忆的近视情况始终没有超过150度。

爱上运动的邱忆,身高开始蹿得飞快。

家庭医生从来不是在成员生病时刚好出现,而是早为雇主提供个性化的干预。

如果不受控的长高,她的运动平衡和骨龄结构,都会打破成长专家预测的完美标准。

变成大骨架女生,意味着穿衣服会更加挑剔,产生脊柱侧弯、成为同龄“巨人”造成心理问题的风险也会增高。

骨骼医生和私人教练、营养师、心理医生、管家几方联合,共同调整运动方向、居住气候、空气水质等。

最终,成年邱忆拥有了好看又科学的完美比例,身高止步于与骨量最佳匹配的170cm。

不止视力,她的天赋、酒量、谈吐、情绪力、决策力、生活常识以及动手能力…无一不从这些高规格高价值的高陪伴中,按需诞生。

邱家期待的,从不是一个土豪气质的富家女,他们不想要为孩子装扮许多金钱。

而是给了邱忆此生被所有人都喜欢的本事,为她收获所有的爱。

这样被层层包装之下的邱忆,真的是一份礼物。

精美的礼品,细节上也不会有大小眼、高低肩等小问题,更不会有狂妄鲁莽、喜怒无常等等大缺陷。

直到邱忆冥冥之中选择了“艺术”,她也拥有了行业青睐的高敏感。

“她喜欢你准备的礼物,她也喜欢了爸爸妈妈准备的礼物。”

邱忆从来没有从这个视角了解过自己,倏的往里一望,钻进了牛角尖。

爸爸妈妈用精美的爱意铸造了自己,他们生出自己,又让这样的自己生出来。

他们兴师动众又悄无声息的,真实的爱着自己。

邱忆也明白了,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去洗澡。

她像人工育苗的珍稀种子,被一只无形大手牵引,遵循科学规律,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再细致推演:做到什么程度时、会遇见什么人。

在这个模拟人生的过程中“人间的味道”意外闯入,邱忆没有被训练过“和味道共存”的能力,但她已经从其他项目经验中获取了强大的人格。

她宽容任何味道来沾染她,礼貌的携带它,有机会时,再冷静的丢弃它。

“徐安愉”也是一种“意外闯入”,邱忆爱上了她。

爱上了邱广胜和林敬本没有打算让她遇到的人。

邱忆像变了一个人,又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之后的十天,环环相扣,被人按下了联动加速器。

她们之间刚刚构建起的未来世界也变了天。

徐安愉开始婉拒她的陪伴,同时,妈妈再次电话通知,10号忙完要回家。

邱忆意外发现徐安愉受到过骚扰,同时,邱忆察觉到妈妈语气中的告诫。

艺术系学生擅长联想,自责又惊恐。

毕业典礼后,原本准备的烟花、舞会、乐队、手写信…都如夏天的电影般落幕,邱忆转身离开。

邱忆曾要冲回家中,要质问林敬,要恨他们为什么去打扰徐安愉刚刚幸福一些的人生。

薄荷糖总是会让人迅速清醒,邱忆没有那样做,她开口还是没有生气。

那天林敬只说,妈妈一定不会伤害小忆喜欢的人。

不会吗?邱忆不解,邱忆追问。

林敬又递来更加直接的提醒:她那样的女孩,连胸前的胎记都被人知道的清清楚楚,她会怕人欺负她?

邱忆最知道徐安愉是怎样的人,更何况那胎记根本不在什么称之**的位置上。

林敬口口声声说要了解小忆喜欢的人,却不曾清楚过徐安愉是怎样的人。

她没有时间替徐安愉心疼委屈,她要尽快弄清楚这一切。

很快,邱忆证实了,林敬说的是真的,徐安愉遇到的事情和妈妈没有一点关系。

竟然是急匆匆的一场误会,爱的初学者总是容易失去理智。

好像也怪不了任何人,她只能怪她自己。

还有没有机会挽回呢?

她可以再解释、再争取,再追求、再表白,不知道徐安愉还会不会接受违背约定的她?

她点进数字8的微信头像,一条横线扎进双眼。

她鼓起勇气拨通了徐安愉的电话,阵阵忙音刺穿耳膜。

徐安愉不会原谅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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