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从入门以来,只怕就这句话说得最大声,已经有声嘶力竭之感。她手上的短剑已经掉落在地,上面全是坑坑洼洼的豁口,瞧上去倒有七分像烧火棍。那缠绕在她脚踝的藤蔓没有撼动分毫。
钱生钱环顾了一圈,吼了一嗓子:“两条腿能跑过这浑身是脚的吗?再撑一下,没准就有人来了!”当先顺着房檐和墙壁溜了下去。
此时他手中那根凳子腿因为拿在外面久了,上面跳跃的火苗已经有点熄灭,只余下被烧得红红的一头。但钱生钱还是一把抄起那凳子腿,就要冲着那盘绕在一起的藤蔓怪物冲去。
只是他刚跑出一步,肩膀便被人扳住:“等等!”
阻拦钱生钱的正是江碧梧,她从屋顶钻出的时候,已看准了猫咖外面是一处较为空阔的所在,摆了不少成套的桌椅,上方还有巨大的油纸伞遮蔽,似乎是给不愿意待在室内的客人休憩所用。
此时,那些桌椅已经被四处疯长的藤蔓糟蹋的不成样子。但江碧梧还是瞧见了一把尚算完好的油纸伞,向着它的方向一跃而下,那油纸伞虽用的也是不错的木料,但一下子砸上一个人的重量,还是传来“刺啦”的撕裂声,江碧梧趁机抓住伞头,整个人往下重重一带。
有她本身的重量坠着,本就给藤蔓损毁了大半的伞柄登时断裂,江碧梧一用力,将整个大伞折了下来,随后就看见钱生钱举着个烧火棍就要往前冲。
江碧梧赶忙拦住,自己拿着伞柄,将大半个伞面对准了钱生钱:“点着!”
钱生钱登时会意,将手里犹有余温的凳子腿往伞面上杵,江碧梧也做出同样动作。片刻后,伞面开始发黑,随后“腾”的一下,火苗在伞上飞速蔓延开来。
钱生钱和江碧梧对视一眼,二人合力举着这熊熊燃烧的大伞,对准了那根缠住秋声的藤蔓,疾跑着挥了上去。
那藤蔓骤然一紧,带着秋声往后回缩的动作当真慢了下来。江碧梧和钱生钱也顾不得许多,继续用力将点燃的伞面往藤蔓上狠戳,要这怪物能吃痛放开秋声。
然而冷不丁一阵风声扑面,却是另一根粗如儿臂的藤蔓横扫而来,江碧梧虽不会武,毕竟成日与飞鹰野狼相斗,反应奇快,赶忙用手肘一撞钱生钱:“蹲下!”
二人抱着伞柄齐齐往下一蹲,让过了这势如千钧的一记横扫,只觉劲风刮得后颈生疼。原本高高燃烧的火焰竟给这一下扫灭了大半。
江碧梧刚准备扯下衣衫点着、扩大火势,便觉手腕上一阵巨力传来,五根手指再也攥不住那伞杆,整个伞面“呼”的一下脱手而出,却是又有一根藤蔓当中砸在她和钱生钱中间,把尚有余火的大伞砸飞出去。
钱生钱的反应终究慢了一拍,给后面砸下这根藤蔓擦到,只觉半个身子火辣辣的疼,只怕皮肉都擦掉一大片。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忽感腰上一紧,却是有条细细的藤蔓乘隙而入,一下卷在了他腰上。
钱生钱登感一阵窒息,只觉自己的胃都要给勒得从口中吐出来,两只手就像是给那藤蔓焊在了腰上,怎么也抽不出来。他心中惊骇之情无以言表,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我刚打通的人脉、独立开辟的商路,就这么便宜后来的王八蛋了吗?
念及此处,钱生钱心中一阵怒火腾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之情在胸腔里熊熊燃烧,挣扎着低下头,“嗷”的一口咬在了那缠住他的藤蔓上。
那藤蔓方才百炼精铁都砍不动,何况他的一口牙齿。只听“嘎嘣”一声,倒不是钱生钱崩掉了一两颗牙,而是另有一根神出鬼没的藤蔓不知从何处冒出,仿佛嫌他模样恶心一般,猛的抽在了钱生钱身上。
刹那间,漫天宝石飞舞,钱生钱被砰的一下抽飞了出去。刚从地上爬起的江碧梧见此情形,赶忙张开双臂去拦。然而钱生钱倒飞的势头极猛,江碧梧阻拦不及,跟着一起摔了出去,在地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这才定住身子。
江碧梧只觉浑身没一处不痛,再看钱生钱时,却见他面色发青,胸口似乎有些凹陷,一张口,许多血沫争先恐后的从嘴里涌出。
钱生钱声音虚弱:“那个东西……有毒,我上不来气了……”
江碧梧心中一惊,她对解毒之法可谓一窍不通,却听钱生钱接着艰难吐字:“你快跑……不,你先看看……我还能不能……抢救,不能就快跑……”
江碧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在她眼角余光能够瞥到的范围,四周的枯草藤蔓正在迅速向这里合拢,江碧梧苦笑道:“你话太多,跑不了啦。”
话虽这么说,但江碧梧从来没有束手待毙的习惯,即便明知不敌,也要顽抗到底。她手中已经没有合用的工具,紧紧攥着双拳,准备随时扯住卷过来的枯藤,做最后的拉扯。
她的视野渐渐被那诡异的植物占满,头顶的天空、四周的景色全部融入到一片沉沉的黑暗中。无数已经枯死的叶片癫狂的欢舞着,冲着江碧梧和钱生钱尽情舒展身躯,准备扎入二人的皮肤。
便在此时,江碧梧眼中出现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通体洁白,仅有一些不明显的纯黑斑纹,在她面前一闪,便如给风吹过去的云朵,随后,四周的藤蔓、枯草、干花纷纷萎落,便像是回归了本来的面目,簌簌掉落在地上。
“大白猫!”
“师叔祖!”
江碧梧和钱生钱同时叫出声来,随后,两个人皆带着无比惊骇的神情看向对方。
在这生死一线之际飘然而降的,正是江碧梧前几日在崖边撸过的那只大白猫,它四肢舒展、纵跃而过,矫捷而优雅,似乎并不是身在杀机四伏的战场。
待它落足于绑缚住秋声的那条粗大藤蔓旁边,江碧梧眼见着大白猫旋身变作人形,只依稀瞧出是个男子,挺拔而高挑。未待江碧梧叫他小心,那男子袖中锐芒一闪,方才三个人废了无数气力都无法撼动分毫的藤蔓,从中分成数段,纷纷扬扬砸落在地上。
秋声“呀”的惊叫了一声,眼见着头下脚上掉落于地,江碧梧惊叫一声,张开双手欲奔上前去接住,却哪里还来得及?
那大白猫变化出的人瞧都没有往三人那里瞧一眼,转身直往那虬结缠绕的藤蔓中间行去。然而四周的阴冷森然却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醇和气息,秋声只觉自己像给风托了一下,随着一翻身,轻轻巧巧地落到了地上,连一块油皮都没有擦破。
江碧梧见她平安落地,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去瞧那个大白猫人,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盘曲交结的藤蔓,它仿佛已经给怒火染上了一层血红,无数触手一样的枯藤张扬开来,从四面八方向着那人疯狂抽打过去。
下一瞬,枯藤根根断裂,虬结从中间分开,剑光锐利、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闪动。
那一刻,江碧梧仿佛看见了草原上的高手屠夫在杀牛宰羊,每一刀落下,都恰到好处的将骨肉分解,一把刀使得圆转自如,坚韧的筋、密实的骨、根根肌肉纤维,在锋芒下都如豆腐一般。
枯藤破碎后,中间出现了一个浑身黝黑的怪物,那东西生有四肢,有约莫十五六岁少年的身量,双手抱住双腿,姿势像极了母腹中的婴儿。
然而它的全身,却覆盖满了黑黝黝的毛发,像是一个掉进了泥潭、被污秽浸湿了每一寸皮肤的猴子。
江碧梧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脑袋像是个一把凿子从中钉上了十五六个孔洞,那东西的浑身黑毛似乎拥有奇异的力量,仅仅是存在,竟能对周遭的精神造成如此大的冲击。
然而还没待江碧梧把晚上吃过的饭食交待在地上,那黝黑猴子状的怪物就从中间开始,四分五裂。
方才大白猫袖中的剑芒,竟把藤蔓连同它一起斩断了,每一块都进行了最彻底的分离,像是一只摔得四分五裂的盘子。
在那怪物裂开的瞬间,他周身的黑毛像是投入沸水中的冰块,迅速消融不见。那些尸块则以难以想象的力量四散飞扬,江碧梧眼见着大白猫微微拂动了一下袖子,有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便从半空中改变了方向,直直朝她飞来。
虽然那东西飞来的势头并不十分猛恶,反倒像是有一只手托着递到她面前似的,但江碧梧仍然觉得头发丝都要炸开了,她猛地后退一步,那怪物尸块便直直下落,随后……挂在了江碧梧的头发上。
江碧梧的瞳孔快要缩成针尖了,此时那尸块几乎贴在她脸上,所以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是猴子的手臂部分。相较于十几岁少年的身量,这只手臂粗大得吓人,有猫一样尖锐而弯曲的指甲。
正是这指甲在下落时挂住了江碧梧的头发,让这本应被躲开的尸块怼在了她的面门上,随着微风轻轻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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