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夜晚宁静，晚风平平，窗外的月光将这个狭小的卧室照的很亮。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床上睡着他，那个人类了地铺睡在床下。
白璃睁着他的眼睛，一周前的一些回忆就这样走马灯般的闪过。
——“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还记得那个瞬间，那个即便过去很久，也会回绕在心间的问题。每每想起那个人那坚定的目光停在身上，被太阳灼热般的感觉就会席卷心扉。他不想承认的是，一些喜悦和悲伤就这样冲击他的灵魂。
这个叫墨玦的人类，真是难搞啊。
他其实睡不习惯略显僵硬的床板，不如他妖界里的蚕丝被舒服，也不如他寝室四分之一大的卧室，却偏偏在这儿，睡得最安稳、最平静。墨玦说他是客人就让他睡了床，白璃推脱不掉，就提议两个男人睡一个房间好了罢。
墨玦头发很长，双目被杂碎的墨发盖住，他点头同意了。
这一周，他勉勉强强的熟悉了一些人类社会的饮食。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也是一般的鸡鸭鱼肉，五谷杂粮。但墨玦这人，却挺会烧饭的，人类的灶台好像是用一个器皿装着叫燃气的东西，点燃火，他还记得墨玦穿着米白色的围裙，将他黑色的上衣卷起袖口。他的肌肉线条很流畅，又因为身材高大，板着脸认真做菜，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那双骨节分明、厚实的双手扶在案板上的青椒上，切开青绿色的皮，发出“咔嚓咔嚓”的身响；他简单的将菜籽油倒入平底锅，抓着锅柄，缓慢移动锅子时，青筋在手中时隐时现；拿着筷子的手，快速搅动碗里的蛋液，黄色日光灯照清楚了他虎口处的厚茧……
回忆里，他端着一碗红烧牛肉面，上面盖着青椒抄蛋饼，放在他面前。
“谢谢你啊，还有……”
但那个人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一周里，他们的交流多是：“你饿了吗？”“还行吧，口味挺好的。”“碗放在水池就行。”“谢谢。”
白璃躺在床上，月光照在他如白瓷般柔和白皙的脸颊上，他揉了揉自己橘黄色的长发，显得更加乱了。只是看着身下那个熟睡的、背着身的男人，又放开皱起的眉，他起了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他左手带着的银圈一直都是他可以化作武器的法宝，摘下后，他轻轻按了下银圈里图案中的一片花瓣，也是瞬间“啪嗒”一声，银圈在手中就自然“悉悉索索”自动转动，慢慢变成了一把顺手、锋利的银刃。
他躺在床上，手撑着头，朝空气切了几下月光，又转了转眸子看向那个人类。
墨玦。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不会害你呢。
他望着月光下的银刃发出漂亮凄惨的光，却再一次按了另一片花瓣，就这样银刃再一次在手中慢慢转动、变成原来奢华的银镯。
白璃在月光里很模糊，他喃喃道：
“所以我们是朋友吗？墨玦？”
青涩好听。如夜里摇动的池水。
夜很深，浓稠的黑蓝冰冷似大海。他如白鸥般孤寂的飞行，那片未知的大海，自由对于他来说是数不清的迷茫，有的时候，他无措的有些失神，望着皎洁月光如银，就这样似阶梯般照在他的脚上。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人类的世界。
一个安定、没有杀戮、平静的国度。
但他知道他来自哪里。
那是一个腐朽许久，尽是血泪的“家”。
再一次睡下时他想过，可能会在睡乡里就这样被那个墨玦的人杀死。
可是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活着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一件够残忍的事了。
囚牢。
可能是想找到母亲的死因吧，再一次来到这个未知的世界时，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轻松到骨子里的快感，但一些回忆也是瞬间，在这浓稠的夜里变得鲜明漂亮了起来。还记得那是一场很大很大的大雨，他狼狈的跪在那些黑压压人群的脚下，一遍遍哭着磕头，额头溢出的血就这样压在眼珠里，世界好像是红色的。只见一把笔直的剑，就这样在他眼里，竖直向下劈开！
刀光剑影。
弱小，在强大面前，甚至连哭泣都是臣服。
他睡在不是他的床榻里，再一次抬起他瘦削的手臂，看着那些黑暗中看不见的伤痕，有些自嘲的咧开嘴巴。
死就死吧。
死在你手里，也没关系。
………………
他走在田野里，夕阳似为他升起，红的发紫的天空扼住他的渺小身影，幼小的身躯抬眼看着那处高耸冰冷的阁楼。
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火把，他越过田野时，金黄的稻草似乎顺从他的一切决定与疯狂。
杀死那些东西吧。
阁楼有着完美复杂的结构，为他精心设计的牢笼，他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一扇小门里走进又被关在天空里的。
他赤脚踩在干硬的泥土上，火焰的苗头是他的双眼。
就这样，他发狠般将手中火把一扔，东风来了…………万千黄金般的稻子摇曳，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再怎么厉害也是木头做的！！哈哈哈哈哈！！”
一层又一层的汗水淋湿了他瘦削的骨肉，那些繁琐到厌烦的古衣也被他一层层褪下一并扔到火海里，他扔下头上那珠光宝翠的皇冠，似乎嫌那大火不够剧烈……
就这样，他笑着转身向那火海地狱走去…………
————“叮叮叮！！！”
白璃睁开了眼睛，他急忙起身坐下，却发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墨玦。
床单湿透了……全是他做梦时出的汗。
他有些害怕般敲了敲自己有些发痛的脑袋，望着面前的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今天是墨玦的休息日好像……
“对不起啊墨玦，床单我会洗的。”
墨玦坐在椅子上，将脸上的碎发连着头后的墨发扎了一个马尾，侧脸是利落干净的线条，鼻梁挺拔漂亮，对上他是，刚好露出正脸：乌黑的眉毛下是锐利的狐狸眼，可能是被阳光照的较柔和，木头般的表情竟然有了一点人气。
他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子，很称他结实又高的身材，他缓缓开口对自己说道，语气有着些……让他诧异的，讨好般的，懦弱：“我其实……”
“昨天你说你在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想了很久，我不太擅长开口，对你，我也很疑惑我们的关系。”
“我没有朋友……但我是第一次，很想、很想帮一个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
墨玦望着他，眼眸里的黑色很安静也很坚定。
“如果说，我很愿意和你做朋友，因为我很喜欢你的……一切，这算理由吗？”
顺着白璃角度过去，面前的男人就这样认真的低着他的头，口唇中发出“喜欢”的那个字眼后，眉目不在如往日般死板压眼。他第一次流露出这样小心翼翼般的神色，那张脸整日冷峻英气，却如初春雪融般褪去冰冷，目光如炬，字字闪烁。
我喜欢你的一切。
救命。
白璃的脸红的爆炸，他的双手颤了颤，酸涩到他有点心慌。努力想要抬头，却又被对方的美貌攻击。
这人好看的太恐怖了。
“你……先等一下。”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他的一套睡衣，大的露出自己的肩膀。可能以前，他只是觉得尴尬，现在不知什么作祟，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你……能给我买些我的尺码的衣服吗？”
“你嫌我吗？”
墨玦乌黑的眉毛皱起，有些忧郁的茫然，有那么几眼像是一只蠢笨的忠犬，没有讨到主人欢心的苦恼，当然只是一些流露迅速神色，白璃宁愿觉得是错觉。许久，他盯着那张好像“跳闸”的脸颊顿了顿，直到对方神色恢复正常，有着平日里的呆板死气，他才心里大舒一口气。
对吗，就是这样，就是这种别人欠你八百万两的脸才对。
不要那么认真的说话。
我不擅长欺骗。
这才是你吗。
“首先啊，没必要对我这样，我吃你的喝你的穿你的……你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也很喜欢你的，我没有接触过人类，但你确定要和我这样的妖怪做朋友吗……”
——“确定。”
“……行吧，你好啊，我叫白璃！我还是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的！”
白璃笑了起来，温柔幼稚，橘黄色的头发被光照的暖洋洋，温润如玉，面容似黑夜白月，贵气又显得亲和。
面前的人呆了好久，突然挑眉问他：“真的吗？”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
白璃牵着墨玦的手拉起了钩。人类和妖怪还是有些共同点。比方说都很在意对方的承诺。
“上吊，拉钩，一辈子不许变。”
一辈子，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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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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