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瑶把那句话发过去,又石沉大海。
陆尘还没原谅她。
但他担心她的安危,明明还在气头上,也会主动视频过来确认她安全。
许书瑶心里暖暖,又发过去一条。
许:尘哥你真好!
到达一公里外的理发店时,她们四人站在门口,呆呆望着店铺,一时没人走进去。
这理发店颇有年代感,与她们习惯了的城市美发沙龙相差巨大。
店铺在两层民宅的一楼大厅。
环境略显简陋,烫头设备旧得包浆发黄,中年师傅正拿着把推子给座椅上的大妈剃后脑勺。
推子经过的地方,头发只剩胡渣长短,薄薄一层贴着头皮,一片发青。
“剪头啊?你们几个都剪?”师傅转头来笑问。
“啊,我们……走累了,停下歇一会儿,这就走!”季悦推她们赶紧离开。
理发的事就此作罢,她们去小商铺购置些生活用品,在八点前赶回酒店。
四人定了两间标间,许书瑶和顾青岚住一间,一到酒店,关好门,放下门保险,许书瑶便拍了张门锁的照片发给陆尘。
许:已到酒店,已栓好门保险,放心啦尘哥
无人回应她。
但比起此前收不到信息时的焦急和恼怒,这次她心安了许多。
跟团游总共玩三天,第二天去往当地的古村落和古寺,第三天上午逛博物馆,之后自由活动。
博物馆地点在市区,她们在附近找到了一家在网上口碑不错的理发店,评价都说这家剪得好、人很好玩。
除了许书瑶,其他人没什么理发的想法,就剩季悦,要把长发末端的分叉部分减掉,再染两搓红色头发。
“想做什么发型?”理发师问。
许书瑶被季悦捉到镜子前,她给理发师比划。
“麻烦你在**头的基础上给她改、头、换、面!呐,这里,厚刘海,要改得轻薄,空气刘海那种。左右两边门帘一样的头发把腮边都挡住了,剪短、打薄、梳到耳朵后面。”
许书瑶微微闭眼,任由季悦的手在她头发间挑来挑去。
“还有要怎么改?”季悦问舍友们。
顾青岚摸着下巴看许书瑶的后脑勺:“就像你说的咯,整体都要轻盈一点,现在太显笨重了。”
陆明雪:“嗯,长度还是现在的长度,到脖子中间。”
季悦:“要跟我一起染两搓红的吗?”
许书瑶:“不了,我妈妈会骂死我的。”
季悦转向理发师:“好,就这样改。”
坐到椅子里,系上理发围布,许书瑶摘下眼镜,些微模糊的视线里,一缕黑发在咔嚓声中轻轻飘落。
季悦坐在旁边的椅子里,另一名理发师给她修理发尾。
不方便玩手机,另两个舍友在店里的沙发上打手机游戏,季悦没事干,找许书瑶闲聊。
“小书瑶,你不觉得自己以前发型很土气,很遮脸吗?”
许书瑶眼睛转向右边,余光看着季悦:“嗯,觉得。”
“那你为什么高中三年一直剪那个发型?你的小脸蛋就该露在外面才好看。”
季悦问的时候,声音轻轻的,她怕许书瑶又像以前那样,夸几句就慌慌张张想躲避。
以前季悦虽然困惑,但不敢追问。不过这次许书瑶愿意换发型了,也许这次许书瑶愿意回答她。
“是不是有人针对你的头发什么的,说过你?“
许书瑶吸了吸气,藏在围布下的手指互相捏捏绕绕。
过了几秒,她缓声说:“嗯。”
像是在慢慢说服自己,她不确定道:“现在都,高中毕业了……都结束了……应该没有关系了。”
季悦虽然不了解发型和毕不毕业有啥关系的,但她力挺许书瑶:“哎呀,那不管什么肯定都没关系了!毕业了就是自由了,你换个发型又有什么的?”
理发师处理完刘海,撩起左侧的头发。
许书瑶此前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直到舍友们提议她换发型。
望着镜子里薄薄的刘海,这好像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好看发型,此刻像蝴蝶一样停在她额前,轻轻盈盈,似乎会随风翩跹起舞。
她心里一遍一遍,重复着告诉自己,她已经完成了那个任务。
那个寒窗苦读十余载的任务。
尽管最终只结出一颗苦果,但她确实完成了这项任务。
她该被无罪释放了,那道陈旧的枷锁应该在她决定去上大学的那一刻,自动解开了。
*
初三的上学期末,许书瑶班级原本的地理老师请了生育假,一位快到退休年龄、为人古板严肃的老师帮忙带这个班。
一堂地理课,他们班昨天的每周一练考得很差,新老师板着脸走进教室。
她才来第一天,对班里同学都不熟,对大家的成绩和平时表现也不了解。
在随机找人回答一道难题时,一眼扫过去,全班都低着头,一动不动,都怕被喊到。
老师气得脸色铁青。
恰在这是,她转到了教室第一排,她瞧见面前坐着的许书瑶居然手里握着一块小镜子,头靠近,睁大眼睛盯着镜子里看。
地理老师压住火气,手指重重扣了两下许书瑶的试卷:“你来说,这题怎么做?”
许书瑶眨眨眼,放下镜子,看了眼题目。这题她也做错了,还想等老师讲解呢。
她们以前的老师有个习惯,学生回答问题要站起来回答,但如果不会、不知道怎么答,就坐着说句“不会”即可,就不用站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浪费大家时间了。
许书瑶坐得端正,摇了摇头:“老师,这题我不会。”
地理老师像被引燃了火线,一把揪住许书瑶的校服肩领往上提。
力道不是垂直往上,许书瑶身体朝斜上方撞去,桌椅发出巨响。她慌张之下赶紧扶住桌边,随着力道踉跄起身。
“不会不会,马上要中考了这题还不会!光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考上高中,能考上大学?在课堂上还照镜子,在这臭美,回答问题也不知道站起来!你来干什么一天天!?”
班里同学都被老师的一通咆哮吓懵了。
大家盯着许书瑶和老师看,没人敢说话。
同桌想为许书瑶辩解,她抬起头,看到老师一张堪称凶神恶煞的脸,她立刻怂得低下头。
许书瑶也想为自己辩解,她想说,她地理成绩挺好的,一直是班里前三名,只是这题她不理解。
她想说她照镜子是因为眼里进虫子了,很疼,她不是在臭美。
她想说是前一个老师让这样的……
但她的脸颊在老师咆哮完后便火辣辣的烫起来,喉咙和眼眶涌上酸涩。
如果这个时候她开口说话,就会忍不住掉眼泪,然后越说越委屈,越委屈哭得越凶。
所以她不能开口。
可是,她不被老师理解,全班四五十个人正在围观她被拖拽、被老师骂……
即使她憋着不开口,也控制不住眼泪了,试卷上的红叉被晕染开。
她想下课之后,她的情绪该完全稳定了,她可以好好跟老师解释清楚。
可是地理课代表告诉这名老师他们班“不会就不用站起来”的规矩后,老师站在讲台上,不满地说了句“教的这什么规矩!”。
接着她开始讲课、找人回答问题、总结内容,下课,离开教室。全程没再看许书瑶。
许书瑶打消了解释的念头。
这之后,班里同学看许书瑶时,也许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许书瑶总感觉他们的目光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忍不住去想,大家是不是也想问问,她为什么上课照镜子啊……
上课都要拿出来照一照,可太臭美了……
每每和人对视上,许书瑶总是先挪开眼,装作很忙的样子低下头挠挠后脑勺,目的是让大家看不到她的脸。
可是低头并不完全管用,她的额头低不下去,她的侧脸藏不起来。
许书瑶去剪了**头的发型,头发很厚,两边的头发能挡住耳朵和腮边,再戴上大框眼镜,这样只要低下头,就没人看到她的脸了。
许书瑶断断续续、磕磕巴巴的给季悦讲完。
时隔多年,讲起这件事她仍然感到委屈,但没当年那样强烈了。
扣在她身上的那道枷锁,已经在填大学志愿那一刻解开了。
季悦听呆了,半晌后猛拍了下腿:“天呐,天呐,怎么会有这种老师啊!许书瑶你也太惨了,遇到这种老师……这种人怎么配为人师表?怎么那么过分!?”
“那陆尘呢,他看着挺关心你,他当时在干什么?”季悦问。
许书瑶想到那段时间的陆尘,觉得自己不方便把他的事说出来。
她摇了摇头:“陆尘那段时间遇到别的事,不在班里。”
她们的对话没避着别人,两位理发师也听见了。
给许书瑶理发的大哥叹了口气:“唉,像我当年也遇到过这种老师,冤枉你了还坚持自己是对的。我怕老师,不敢反抗。但是从此以后啊,就不想读书了。”
“大哥你也好惨呐!”季悦感叹。
大哥惋惜道:“是啊,就因为这事儿我都念不进去书了,要不然,我说不定也能好好学,考上大学呢。”
季悦摇头:“那真可惜了。”
大哥:“唉,谁说不是呢,现在工作也不好做,看你们学生也不容易,我给你们推荐个很优惠的沙龙卡,可以有三次免费洗剪吹体验呐……”
“哈哈哈哈!”季悦笑得椅子直晃,看向许书瑶,“铺垫那么多,原来在这等着咱呢!”
许书瑶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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