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娘的银梭梭呀~
穿过云被子落屋堂~
拾些星子当棉絮呀~
缝件新衣服捂手脚~
裴言躺在马车里随着颠簸晃动,马车开得很急,偶尔震起的车厢会将她弹起,撞到身上的伤口。她死死忍着抽痛,呼吸都不敢。听着车外的嘈杂逐渐微弱,黑暗中她被人抬起,扔在满是杂草的地面上。
她艰难的睁开眼,面前一个模糊的身影抬起手,将一块红布蒙在她头上。
针脚密来把线头藏~
裹住的手脚暖洋洋~
囡囡莫嫌那布粗粝~
裹紧了才能见爹娘~
娘……我娘在哪,我不是没有爹娘的孩子,我才不是没有爹娘的孩子。
他又来柴房见我了,给我带来只有镇子上才能买到的糖人。他温柔的摸着我的脸,我问他为何对我好。他就会说,他是我的父亲,他就是我的父亲。然后伸手扯上我的衣襟。
我一直看着那闭紧的窗户,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睡吧,睡吧,莫睁眼~
睡吧,睡吧,莫睁眼……
裴言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梦中带来的钝痛感还未消除,最终定格的那张脸仍在他面前挥散不去。那微微眯起的双眼中透出的精明,裴言不久前才见过。
裴青还在熟睡,裴言不想吵醒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缓神。
刚才的记忆恐怕就是这镇中邪祟的了,他昨日就觉得黄云轩不对劲,却没想他做事这么极端竟敢直接骗他们住进那女孩生前的居所中。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窗外的白布高悬也挡不住月光洒了满屋。
裴言背对梳妆台坐着,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月光照在床边,帷幔飘动,空气中的黑色颗粒越聚越多。两人昨日状态都不算太好,疏忽大意间居然没有察觉到这屋里的瘴气已如此浓郁。颗粒聚合在床边缓慢拼凑出一个黑色人影,裴言能感觉到那黑影的视线正注视着床榻。
他想过去将裴青摇醒,就听身后传来细碎的咯吱声。而后是一声玻璃炸裂的巨响。
“砰!”
裴青被惊得直接坐起身,然后就看到裴言站在屋中,身旁的凳子倒在他脚边。
“怎么了怎么了??”
裴青点亮油灯将裴言扶到床边坐下,抬头就看见一旁的梳妆台。上方的白布已被扯碎,里面的铜镜满是裂口。他想凑近瞧瞧,被裴言一把拽了回来。
手臂上的触感冰凉,裴青又跑去外屋接了杯水回来坐在他身边。裴言喝了两口水勉强缓过神,断断续续的打手语将自己看到的梦境和刚才的事情讲给裴青。
裴青越听越心惊,等到裴言讲完,他站起身围着裴言仔细查看,确保他胳膊和脖子上都没有黑线才放下心来。
“真的没受伤吗?那个镜子有没有扎到你?”
裴言摇摇头,又补充到。
‘而且这邪祟到目前为止都没出现过实体,恐怕不是魇是鸳。’
“我算是知道之前那个道长为什么大晚上出逃了,原以为只是个奸商,没想到是真小人。请人来帮忙还知情不报,还敢设圈套,他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裴青越说越气。
“咱们也现在就走吧,再待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好。’
两人速度很快,不消一刻就推门溜了出去。
裴青原还在想,那黄云轩将他们骗来屋中为何没在附近派人把守,直到他如何都打不开小院紧锁的院门时才知他打的主意。
整个院落上方全被白布封住,就连角落一口枯井都被蒙得严严实实。若想出去就只能拆布,这种情景之下毁阵,两人自然是不敢的。他们不敢,有人敢。
二人没有看到的地方,自两人离开房间。黑色烟雾就从破碎的铜镜中泄出,越聚越多最终卷起一阵黑色狂风。
在裴青还站在院门口研究如何撬锁时,房门被狂风瞬间吹开,朝二人席卷而去。一片瘴气迷蒙中,裴言看到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身影朝他伸出手。下一秒,院顶的白布破了。
那白布像是终于被撕扯至极限,如同炮杖皮一般轰然炸开,将院中炸出一个漩涡中心。从白布的夹层之中,倾泻而下无数的符纸与铜钱,又被漩涡裹挟着在空中极速飞舞,浓重的朱砂气熏得人几乎窒息。裴青算是知道那些细碎响声是哪来的了,如果不是那铜钱敲打在他身上的钝痛还在继续,他都想感叹一句这场景还怪美的。
那铜钱与符纸不止对人有伤害,它们穿过瘴气将其打出无数孔洞,黑烟之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漫天烟雾随着漩涡向上奔涌,想要逃出小院。
裴青只一走神,身旁就空了。那风浪实在太大,几乎是一瞬就把裴言卷上天去,裴青立即伸手死死抓住他。可惜两人身高都不高重量终究是不够,就在裴青也双脚离地要被卷走时,一只手自黑暗中伸出。
健壮的手臂揽住裴青的腰,轻轻一带就把他拽了下来。风浪瞬间止息,裴言失重自空中坠下又被另一条手臂一接。
二人从劫后余生中缓过神,抬眼去看救下自己之人,在看清面庞时皆是一阵欢喜。
“副队长!你怎么在这?!”
裴青喊着就要从他身上跳下来,被副队一只手牢牢挟在腰间。
“等会儿。”
黄云轩守在门外焦急的等着,眼睛死死盯着别院院门。可又不敢靠太近,只能不停催问一旁的家仆。
“有动静了吗?现在什么情况了?解决了吗?”
家仆附耳去听,转身摇摇头。
“什么也没有,少爷。”
“怎么回事?莫不是死了吧……”
他其实也不想这般犯险把那两个一看年纪就不大的小孩儿关进去的,可他有前车之鉴,生怕他们又像先前那人一般查出些什么后就跑了。既如此,倒还不如直接使他们身处险境,就不会藏拙了吧。
“大少爷,开门吧。若真将人害死了,谢家那边会追责的。”
“慌什么,那两个小娃娃一看就不是谢家的。穿的那般穷酸样,保不齐是哪个小门小户跑出来蹭饭的,不是看他们真有点本事,早便轰出去了。”
“唉……”
老管家只得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少爷!好像有动静了!”
“怎么样怎么样,那两个小娃娃摆平了吗?”
“这声音,好像有些奇怪……”
守在门口的家仆耳朵紧贴门板,听了许久也未听出是什么动响。他招招手叫来另一位,两人附耳仔细聆听。
“到底是什么声音!”
黄云轩等了一宿早已不耐烦。
“听着有些窸窸窣窣的,像是……”
“怎么像是虫子爬啊。”
另一人小声的说道。
“可是哪来的虫子?你是不是听”错了?
后两个字未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场景。
就见与他面对面贴在门板上的那人耳旁突然飞出许多木屑,下一秒足有半条手臂上的硕大蜈蚣破门飞出,直直的落在那人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家仆们瞬间乱作一团。几个怕虫的直接被吓晕过去,剩下的人也不好过,连滚带爬间有人扯掉了身上的白布,几十个白人或半白人四处翻滚。场面又诡异又滑稽。
贴门最近的那两名家仆跌坐在地上,疯狂倒退着向后躲。
“哐当”一声,门锁摔在地上,院门悠悠打开。
一阵黑烟涌出,同时涌出的还有那遍地的蜈蚣与蝎子,黑压压一片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团团围住,强制终止了闹剧。
黄云轩被吓得直接腿软,若不是老管家搀扶着早就坐进虫堆里了。
直到黑烟散尽,黄云轩才看到门口还站着个人。那人的身形之高几乎挡住了整个院门,黑绿色的服饰与黑烟融为一体,却又在身后月光照射下泛起层层金色的流光。
这是拿金丝在内里打了一整层的底啊,黄云轩一眼就看出这套衣服价值不菲,定是名门望族的穿着。同时看到的还有他腰间别的那块纯玉腰牌,刻着一个硕大的‘谢’字。
“这下完了……”
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怯场,黄云轩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想、想必您就是谢家当今的小少爷谢耀祖吧,招待不周,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谢尔盖这边刚把裴青裴言二人放下,听到这个名字脸一黑。好在两个小孩子十分给他面子,没有笑出来。
因为谢尔盖情绪的波动,脚边的虫子动的更欢,隐隐有要往人身上扑的架势了。
黄云轩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老管家身上。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我不知道那两位是您派来的人啊,我还以为有人假冒……”
“怎么?他们没跟你说过是谢家来的吗?”
谢尔盖的长相不似中原人倒有点像西域那边的少数民族,五官棱角分明,眉眼极深邃俯视时威严自成,十分适合当下的场面。左臂的袖子挽起半截,露出苍白的皮肤,先前咬破门锁的那只蜈蚣此时爬回谢尔盖身边,顺着衣服攀上他的左臂。
“说过的,说过的。”
黄云轩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死死盯着那蜈蚣几乎吓晕过去。
“大少爷也是一时心急,不想会冲撞到您。还请谢小少爷收了神通,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苍老的声音开口,老管家低伏着身子托着黄云轩,语气却极尽平稳。
谢尔盖没有欺负老年人的癖好,也并不想在此时把局面闹得太僵。他扬了扬手,周围的虫群散去。黄家的家仆们实在支撑不住,纷纷摔坐在地上。
黄云轩也不太好,但他身为家主的颜面让他硬是强撑着直起身,抬起还在颤抖的手臂。
“几、几位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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