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陆景姗换了一袭青衣，风吹过，仿佛那晨曦中若隐若现的青山，夕阳里袅袅娉婷的檀木熏香，有些缥缈，难以接近。
卯时，主仆三人早早来到佛堂，随着其他僧人诵经，这是自从陆景姗被蓦青流救下后多年来的一个习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蓦青流，她只希望慕清流此生顺遂一如高飞鸿雁，世间万事万难无一能拌住她，就算她也不能。
待到早课停歇，陆景姗由沐儿搀扶着，从蒲团上巍巍起身。一转身，却不想在佛堂内遇见了那位应安坐京城的皇太子殿下——赵嘉佑。赵嘉佑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眼神都有些怔忪，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委屈，“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回绝了我所有的帖子，那天我是去给你猎大雁去了。天边金掌露成霜，我以一双大雁作采择之礼，想聘你为妇。”
陆景姗看着赵嘉佑，实在扬不起笑脸，经过这几天的噩梦，她还是避无可避地将气撒在了现在的赵嘉佑身上，还是会怨他。
陆景姗看着赵嘉佑，思维却有些发散，世人称赞他，是朝堂上的雄狮，疆场上的战神，民间的活佛；明明跳脱不羁、及时行乐的笑面虎玉王赵嘉瑜根本不能与他相比，却偏偏在朝堂上，两人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景姗？”赵嘉佑笑看着眼前人，再次开口，眼中有试探，势在必得。
真真假假，莫能分辨。
两人的眼神一触即分，陆景姗身形一顿，仿佛又回到了噩梦里，感觉浑身血液逆流，汗毛乍竖，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儿，白了脸色，待到缓过神来，才疲惫地道：“臣女见过殿下。”
看过溯往玉里的未来之后，在无数个日夜里，她总能梦到一个人将利刃插入她的胸口，狰狞地笑着，那个人，像极了赵嘉佑，不，就是他，那个在梦里日日夜夜向她吐露着情话，却在最后，以一把匕首中断她岁月的人。
她已经快忘了“梦”，却又有了新的梦。他们就是一个人。
赵嘉佑笑的越如沐春风，越令陆景姗毛骨悚然。
赵嘉佑眯着眸子，心里不舒坦极了，像只野兽一样盯紧了陆景姗，忽而贴近，吐息道，“景姗，你在怕我？为什么，你和我不应该才是最亲近的吗？”
陆景姗僵直着身子，脸色惨白，微微颤抖着，紧紧抓住了沐儿的手，纤长的指甲都快要陷入沐儿的手心。沐儿紧咬着下唇，寡白着容颜，一动不动，努力安抚着精神紧绷的陆景姗。
陆景姗平息了好久，松开沐儿，双手叠置，扯出一抹算不上好看的微笑，娇嗔：“……殿下威仪，臣女向来仰慕殿下，期盼与殿下多亲近，又怎么会害怕殿下呢？殿下莫要将素日里的怨气撒臣女身上。”
赵嘉佑皱着眉，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吗？景姗，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我刚回京一个多月，你难不成就腻了我了？”
越到后面，赵嘉佑的声音越尖锐，声音里夹杂着不可置信、悲伤和愤怒。
陆景姗眼前时不时闪过梦中狰狞的男人，现在脑袋里面一团浆糊，但身体还是不情愿地拉住了赵嘉佑的双手撒娇，“你当时离京之前可是和我说了，要给我带一个新的人力回来，在哪呢？”
赵嘉佑抬起手，轻轻搂住了陆景姗，抚着她的背，“你之前总说我下手重，总是勒得你不舒服，这下子很轻了吧。”
陆景姗有些怔愣，鼻腔酸涩，眼眶泛红，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为什么你现在爱我呢？为什么是爱过呢？为什么不能继续爱下去呢？
让我暂时忘记梦，休息一下，拜托让我亲眼看看你变心的过程，让我死心。
赵嘉佑感受着胸前的湿润，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低声哄道：“没事的，我回来了。那一箭只是擦着过去了，我没事的。”
陆景姗心一提，想到了一个月前边疆传来的那封关于赵嘉佑中箭昏迷的密函，她派去的郎中全都无功而返，甚至天下楼医堂堂主白蘅都没办法。若非中箭，赵嘉佑也不会晚了半个月才回来。
陆景姗顾不得哭了，突然福至心灵，“当时情况那么危险，那么多人都没有办法，你，是怎么好的？我多次问过你，可你死活都不肯说。”
赵嘉佑身体一僵，松开了陆景姗，眸光暗沉，“回鹘族中有能人。”
“能人？什么能人，不如让我见见？”陆景姗打断了赵嘉佑的话，冷冷地盯着赵嘉佑。
“景姗，让这件事过去吧。”赵嘉佑搪塞道。
“过去？怎么过去？你口口声声说要娶我，但你是怎么做的？？先前做不到，现在，有了新人，更做不到了吧！”陆景姗一把推开赵嘉佑，宣泄着心中的怨恨、愤怒、不满，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哪怕看过结局，还是无法割舍，何况此时的他还爱着我，还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帝王。
赵嘉佑脑袋一空，有些疑惑地道：“新人？什么新人？那明明是个男子。”
陆景姗愣住，张张嘴，脸颊泛红。
赵嘉佑捂着肚子乐得大笑，半晌才冷静下来，“那个能人不是好人，你，不许再去打听他。”
陆景姗闷哼一声，“你说坏人就是坏人？你可别想我轻易原宥你。还有我就要那个能人当我的人力。”
赵嘉佑脸色黢黑，一口拒绝：“不行！就唯独此事绝不能依你。”
“赵嘉佑！！你说是不说，不说，以后，就别想再进我院里！”陆景姗眼梢携着恼怒。
赵嘉佑眼前一黑，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狠狠扯住陆景姗的衣袖，恶狠狠地说：“绝对不行，你要是和他跑了，我怎么办？”
“跑什么跑？算了！不说就算了，以后都别和我说！”陆景姗冷笑一声，甩开赵嘉佑的手。
赵嘉佑捏着门框地手青筋暴起，感觉身体非常沉重，想抬起手但就像千斤重，才往前走两步，就“碰”地一身砸在了地上。
沐儿还没来得及跟上陆景姗，就听见了重物倒地的声音，转身一看，眼睛滴溜溜一转，轻手轻脚上前，踹了踹赵嘉佑几下，见没动静，立马大喊，“娘子，娘子，出事了！晕过去了，晕过去了！”
陆景姗走到一半，闭了闭眼，倒霉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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