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非常淡人的相爱
捡人(妻)文学尝试
梗概:手把手送爱人登神/有爱的地方就是家
【以下正文】
1
人人都说,云乌山上住着仙人。
仙人生得极好,清雅脱俗,美丽大方,更兼温文尔雅,仁心仁术。
但凡有上山求医求药的,一概悉心救助,免费施药。
最娴熟的猎人在山野中都难免有不慎受伤的时候,彼时只消用心祈祷,仙人就会出现在身边,及时助人消灾解厄。
2
总之……传得越来越玄乎了。
沈兰蹊手中动作不停,边听来人叙给他山下新鲜出炉的第八个版本的云乌山药仙人传说,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大道真人转世……他一介凡夫俗子,不过是避居山上,日日植药采药,偶尔施药,怎么就被传成仙人了呢?
“还是下山太少,才让人生出了这等误会。譬如我,就绝不会把你错当成什么虚无缥缈的仙人。”
定期来沈兰蹊处收药的买家兼好友杜七郎说着说着,忍不住感慨了句:“若是被你揍上一顿,就更不可能有这种错觉了。”
沈兰蹊原本还笑着,闻言忽地收了笑容,冷淡地横了他一眼。
杜七郎立刻噤声,抬起一筐备好的药材,转头向车边跑去。
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
沈兰蹊暗自腹诽,边把手里绑扎完毕的最后一捆草药丢进了第六个竹筐里。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了,再来就是明年开春了啊!”
杜七郎利索地跃上板车,拉着满满一车药材掉头向山下去了,还不忘遥遥同沈兰蹊喊话告别。
沈兰蹊站在门外目送他消失在山路拐角,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心中颇为愉快。
比上次还重了一些,看来杜某人山下的小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了。
3
深秋时节,刚好是一些特定药材成熟的时间。
每到黄叶渐枯、簌簌而落的时候,有那么十几二十天,沈兰蹊都会背上药篓进山,按照熟悉的路线兜上大大一圈,把新成熟的野生药材采回来。
云乌山常有猛兽出没,深处更是人迹罕至,沈兰蹊敢独自一人深入山林,靠的就是他一手揍人的好本事。
对,沈兰蹊是一个“略懂拳脚”的药师。
——是人。普通人,平凡人,不修道,更不是神仙。
4
但今年的路线似乎出了些差错。
沈兰蹊仔细观察了一番周遭景象,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突兀的凹陷下去的小谷不该出现在这里。
去年来时,这里明明还是山坡……
沈兰蹊心生奇怪,顺着下坡向谷底走去。
拨开蔓生的半人高的杂草,约略在靠近中心的位置,沈兰蹊忽地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正躺着一个人。
5
那是个很健壮的人。
偏棕褐色的皮肤柔软细腻,肌肉紧实饱满,猿背蜂腰、宽窄有致,不仅好看,而且好摸。
手感真好……
沈兰蹊不由多捏了两把。
男人毫无反应。
这是应然的。
重伤、虚弱,男人此刻昏厥得很扎实。
沈兰蹊已约略查了一遍,男人全身都是伤口,皮肤上满是裂痕,其中不乏深可见骨者,心口和腹部各有一处贯穿伤堪称致命,尤其是腹部那处伤口,像被什么暴力地大幅撕裂,几乎将整个人都扯成了两半,在裂伤的断面上还能瞧见干枯的血渍。
任何人,受此重伤,都不可能有生还之理。
可男人还在呼吸。
6
沈兰蹊不是个滥好人。
昔年,他就是因为寡淡疏懒的性情得罪了权贵,不欲与人纠缠,才选择放弃大好前程,避居山野的。
悬壶济世,从不是沈兰蹊的理想。
但医者仁心,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沈兰蹊中途折返,颇费了一番功夫,将重伤濒死的男人拖回了小院。
沈兰蹊对男人身上的伤口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他只能尽己所能清理、上药、包扎,然后期待它们能愈合。
它们的确在愈合。
不知是否是沈兰蹊的药起了作用,那些狰狞的伤口似乎是比在林中那时,愈合得更快了一些。
7
家中多出了一个病号,也没有扰乱沈兰蹊的日常。
沈兰蹊依旧每日扛着药锄翻土,躺在院中的竹椅上歇晌,向偶尔寻来此处的乡人施药,一日三餐的时辰做些简单清淡的饮食,闲暇时读读书,或者扫扫庭院,将一地落叶归拢到一堆,然后踩成碎碎的模样。
沈兰蹊蛮喜欢这种清脆的破碎声。
8
这天,沈兰蹊正舒服地踩着叶子,屋内忽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桌翻椅倒的响动。
沈兰蹊吓了一跳,急忙赶进门,将将与正手忙脚乱扶起桌子的男人对上了眼。
男人:……
沈兰蹊:……
男人尴尬了一会儿,蓦地红了脸,首先转开了目光,竟像不敢多看沈兰蹊似地。
这反应……倒是莫名的可爱。
沈兰蹊不禁笑了一下,轻声道:“你醒了。”
他本也估摸着男人这几天差不多是该醒了的。
——至少男人身上的伤口都已愈合得七七八八。
男人胡乱点了点头,僵硬道:“谢……谢谢……”
沈兰蹊道:“举手之劳。我没做什么。”
这并非谦虚,他的确做得不多。
在男人身上有一种维生和自愈的神奇力量,完全不需要沈兰蹊多做什么手脚。
男人讷讷地应了一声。
看着无措的、彻底沉默了的男人,沈兰蹊鬼使神差地又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9
煌曦自打诞生以来,万万年间,从未有像此刻这般,尴尬失据,狼狈非常。
他的身体显然还未恢复到能自如行动的地步,只是勉强下床,结果刚迈出去两步就软了腿脚,一连带翻了这屋子里的一连串陈设。
然后……还被屋子的主人,好心救助了自己的的凡人,抓了个现行。
除了尴尬,煌曦想不出第二个词能描述眼下的境况了。
小声念叨了一句自己的名,顶着屋主人的视线把木桌扶正,煌曦刚想弯腰去够那把椅子,却脚腕一软,不由自主地朝着地面栽倒下去。
唉……
心里的一口气还未叹完,煌曦已跌入了一个沁凉的怀抱。
——看似纤弱单薄、风吹即倒的沈兰蹊,竟稳稳地接住了他。
“你刚刚苏醒,身子还虚,不急走动,我扶你去床上歇息吧?”沈兰蹊温声道。
说话的同时,沈兰蹊的手正覆在煌曦的腰间,柔柔嫩嫩、冰冰凉凉的,激得煌曦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兰蹊的感受却截然不然——温暖的火炉似的肌肤和肌肉满填着掌心,此刻正微微颤着,五指只要稍稍向内用力,随之而来的就是紧实软弹的极佳手感。
简言之,好摸极了。
沈兰蹊是不舍得松开,煌曦却是真的虚弱,便叫沈兰蹊半搀半抱地扶上了床。
顺便给某人摸了个爽。
给煌曦盖好被子,沈兰蹊回身收拾起屋内的一地狼籍,忽听煌曦道:“那个瓷碗……可以把碎片拿来给我……”
沈兰蹊不明其由,但不妨碍他依言照做。
将碎在地上的瓷片七七八八拢在一块,沈兰蹊用竹筛兜好,抬到了煌曦面前。
煌曦已支坐起身,抬手虚虚覆住了那堆碎片,悬着停了一小会儿,片刻后挪开,竹筛上的已是一个完整无缺的瓷碗。
沈兰蹊大吃一惊,眨了眨眼睛,试着伸手碰了碰。
是碗……完整的,毫无碎痕的碗。
沈兰蹊诧异地看向煌曦。
他一贯是不信世上存在神仙鬼怪的,但煌曦此举,除了神异,已没有第二种解释。
10
关于那个碗,煌曦没有解释更多。
沈兰蹊也没有追问。
日子继续平淡如水地过着,但多了一个煌曦,过起来到底是有些不同了。
吃喝都要多一张嘴,干活的变作了两个人,歇晌的时候身边也多了一把椅子。
沈兰蹊和煌曦都不是多话的人,有时一整日都未必开口说一句话,就这么静静地伴着,谁也不觉得别扭,谁都不觉得不自在。
于他们两个,这样算刚好。
11
煌曦在沈兰蹊这里住到了开春。
煌曦没有告别,就是某日晨起,沈兰蹊突然发现,屋里屋外只余了他一人。
沈兰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院中多出来的那把椅子再搬回屋里去。
12
春去秋来,寒暑轮替。
再次见到煌曦,已是三载过去。
煌曦满身是伤,跌跌撞撞地挨到院外,晕乎乎地扑进了院门。
沈兰蹊采药归来,看见门口躺着的巨大一个,赶忙上前查看情况。
将人扶回床上,熟练地上药包扎,沈兰蹊眉头紧皱,嘴角紧抿,心中死死地压着一团火气。
13
煌曦这次的伤远没有上次严重,醒得也快了许多,仅仅五日,就恢复了神智。
沈兰蹊正坐在床侧静静望着自己,看起来一如往常,平静疏淡,寡言少语,但煌曦就是觉得,沈兰蹊有些不高兴。
“兰蹊,怎么了?”煌曦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关心一二。
沈兰蹊正在捣药,闻言微微一顿,又不疾不徐地捣了起来,边道:“没什么。”
煌曦迟疑地追问:“我来……你不高兴吗?”
沈兰蹊忽地用力舂了几下,忽地停住,看向煌曦道:“我高兴。但你这样来,我高兴不起来。”
煌曦怔住了。
沈兰蹊道:“煌曦,好好保护自己。好吗?”
14
这次,煌曦伤好得更快,呆的却更久。
依旧是此前的相处模式,默契、安静。
沈兰蹊很喜欢。
煌曦也是。
杜七郎按惯例来进药,偶然瞧见了煌曦。
“哟,这位是?”杜七郎好奇地问。
煌曦没有理他。
沈兰蹊也不打算解释,只专心备着药材。
杜七郎在一旁闲晃,便开始自顾自地瞎猜。
“莫不是亲戚?”
“是好友?”
“不不不,不像。这氛围……莫非,是夫君?”
煌曦飞快地瞧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撇开了目光。
“脸红了嘿。果然是夫君啊。”杜七郎得意洋洋地笑说。
沈兰蹊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将药篓子往杜七郎面前重重一搁。
杜七郎心领神会,识趣地抱起药篓子就跑,边跑边喊:“我这就滚。这就滚。”
等杜七郎滚没影了,沈兰蹊才微微热着脸瞧向煌曦,小声道:“他刚刚说的浑话,你别往心里去。”
煌曦的面颊顿时更红了,转眸不做声,视线四下乱飘,就是不看沈兰蹊。
沈兰蹊瞧他这般反应,心中不由得浮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压着满肚子的紧张与雀跃,沈兰蹊慢慢蹭到了煌曦身边,缓缓伸手,碰了碰他的颊边。
煌曦只浅浅垂眸,竟没有躲。
沈兰蹊眼瞳赤红,抖着手抚上煌曦的颈侧,小心翼翼地吻上了他的唇。
15
一夜情浓。
隔日一早,煌曦又不见了。
沈兰蹊摸了摸床上空荡荡的另一侧,发了会儿呆,幽幽地叹了口气。
而后忍俊不禁,轻声笑了一下。
16
这次果然没有叫人等得太久。
不过半旬,煌曦又走进了沈兰蹊的小院。
沈兰蹊彼时正仰在院中的竹椅上打盹,恍惚中感到有温热而软嫩的什么在自己的唇上流连,下意识衔住,睁开眼时,便瞧见了煌曦惶然羞涩的目光。
沈兰蹊立刻反客为主、顺理成章地加深了这个吻。
顺便将人攮在椅上,摸摸捏捏亲亲地舂捣了个够。
行至最后,还不忘把汗津津的煌曦紧紧拥入怀里。
煌曦这辈子都没这样黏糊糊地被人紧箍着过,不禁害羞又别扭地想挣出去,却激得沈兰蹊拥得更紧了。
“别动,让我多抱会儿。”沈兰蹊低声说。
语意含笑,轻轻软软。
满浸着温柔。
煌曦听得心头一暖,竟真的放松下来,全心依赖着,不再动了。
17
煌曦自此成了沈家小院的住客。
只偶尔隔一段时间出去几日不等,但最多旬日也就回来了。
每次出去的时间若是久了,煌曦便会自觉将自己奉上沈兰蹊的枕边,一面满足着沈兰蹊的渴求,一面餍足地享受沈兰蹊的抚慰。
煌曦很喜欢沈兰蹊予他的这般快乐。
就像很喜欢沈兰蹊予他的这般宁谧。
也很喜欢……沈兰蹊。
18
沈兰蹊常给寻上门来求医的乡人施赠草药,绝大多数都是遵照医嘱药方的对症之药。因着沈兰蹊种药得法、择土讲究,云乌山水质纯透,许是比别家的药材更得力些。
但也有极偶尔的时候,对方口中的已是不治之症,饶是沈兰蹊的药草也无能为力。
面对这种情形,沈兰蹊都会如实告知,然后递上些能镇静止痛的药材,权作宽慰。
这天,又有一户孤儿寡母寻上山来,哭诉着家中唯一的顶梁柱因工负伤、高热不退、奄奄一息,眼看就要倒了,祈求药仙人给一条活路。
沈兰蹊苦口婆心地解释自己只是凡人一个,但已深深陷入绝境的人哪能听得见这些呢?
望着眼前苦苦哀求、凄凄惨惨的母子二人,沈兰蹊也不知该如何说得更明白了。
正僵持间,煌曦忽然走出门来,将几片最常见的三七递了过去。
“回去晒干,磨成粉,煮水喝了,一日一次,三碗就好。”
煌曦说。
沈兰蹊诧异地转头瞧他,刚要开口阻止,又忽地顿住。
煌曦不是随意胡来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结果便任由妇人感恩戴德地拿走药材、下山去了。
三七性情温和,应该不会有事……
沈兰蹊忐忑不安地过了几天,在杜七郎按例上山进药时,立刻抓着人多问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你那宝贝三七,我这次想多进一点。”杜七郎兴奋地说,“就那家姓谭的,那男人眼见就不行了,结果三七片一磨,一碗下肚,立刻退烧。二碗下肚,伤口愈合。等最后一片用完,第三天都能下地干活了!老天爷,跟神迹一样!这么神奇的东西,你可一定要给老客户多留一些!”
沈兰蹊听得心惊,不禁悄悄瞧了煌曦一眼。
煌曦正默默地坐在一旁捆药材,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眸回望过来,浅浅笑了一下。
所以,不是跟神迹一样……
沈兰蹊暗想。
那就是神迹。
和那个瓷碗一样,都是煌曦带来的神迹。
19
有了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实例,沈兰蹊云乌山“药仙人”之名自此便做了实。
越来越多的人求上了门。是人力所能及的,便由沈兰蹊处理。至于人力所不能及的那些,就由煌曦从旁襄助。
煌曦似乎不吝于施舍自己的神迹,偶尔还额外会多做一些旁的,顺带将求医问药者的运命也一并改良少许,比如让嗜赌者离开赌坊,让滥醉鬼丢下酒瓶,甚至让屡试不第者侥幸中举。
这种种灵应神迹通通被记在了沈兰蹊身上,让云乌山“药仙人”的名声一飞冲天、远播四海。
“煌曦何必做这些呢?”某日,沈兰蹊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煌曦正浸在余韵里,闭着眼朝他的怀里蹭了蹭,埋进他的肩窝,恹恹地不想说话。
娇得可爱极了……
沈兰蹊不忍再追,只得环住爱人,拥着拥着,渐渐地也一同睡了过去。
20
在沈兰蹊和煌曦同居的第十个年头,约略在夏末秋初,煌曦照例出门,却迟迟未见回来。
一连一个月,都不见煌曦的踪影。
沈兰蹊愈来愈放心不下,焦虑得快坐不住了,又苦熬了半个月,看到第一片黄叶落地,便迫不及待地背起药篓,比往年更早地进了山。
沈兰蹊也不知该去哪里寻,他只能按照自己惯走的路线,在云乌山兜一个大圈。
或许……能遇见呢?就像昔年,在半途捡到了煌曦一样。
深入走了七八天,在第九日的午后,沈兰蹊果然听到了动静。
像是……打雷?或者,爆炸……之类的动静。
沈兰蹊立马朝声响传来的方向跑去。
在“隆隆”的轰响声愈发清晰的同时,一阵刺目的白光突然笼住了沈兰蹊。
沈兰蹊眼前顿时一片空茫,整个人都像完全陷入了某种乳胶似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中,身周感受到了一股极度粘滞的阻力,就连吸进的空气也浓稠地堵在喉咙里,窒得他喘不上气。
沈兰蹊苦苦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在愈来愈重、愈来愈麻木的心跳中,忍受愈来愈深入骨髓的刺痛麻痒,幻觉自己全身都马上要被压迫着爆裂开来。
蓦地传来一声尖啸,像有什么在嘶哑地惨嚎,已被扼得神智模糊的沈兰蹊心脏骤然一缩,被刺耳的尖叫声激得头痛欲裂,也不禁跟着痛叫出声。
禁锢身体和呼吸的束缚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消失了,沈兰蹊脱开桎梏、扑倒在地的同时,眼耳口鼻都缓缓渗出了一缕血丝。
强忍过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晕眩,沈兰蹊缓了缓神,抬头向前方看去。
然后彻底呆在了原地。
就在前方不远处,金灿灿的光晕正在一层层地铺开,在光晕的中央,正悬浮着他日思夜想、思之欲狂的煌曦。
煌曦正微微低头,盯着眼前渐渐消隐在光晕中的一坨巨大的阴影,直到黑影消失殆尽,才转头看向沈兰蹊,松了口气似地掉了下来。
沈兰蹊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狼狈地接住了踉跄落地的煌曦——
他刚刚就看到了那道横亘在煌曦胸腹上的血淋淋的伤口,想是煌曦为了突然冲入战阵的自己,为了尽快除灭对面的妖物,才拼着重伤莽上了最后一击。
这很明显。
除了这道又深又长的新鲜伤痕,煌曦的身上干干净净的,连处擦伤都不曾见。
煌曦挽住沈兰蹊,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呛咳了口血出来,旋即软软地趴进了沈兰蹊的怀中。
21
煌曦霍然惊醒,发觉自己已躺在了熟悉的床上,身边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是安然无恙的沈兰蹊正轻柔地环着他。
煌曦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胸腹的伤口还在一跳一跳地钝痛,但无碍,都是小伤,全不致命,煌曦早已习惯了。
但……
煌曦忆起之前,忍不住微微颤栗了一下,心脏猛跳了一阵,迫得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口。
他完全没想到,沈兰溪竟会突然出现,还被厄兽挟制……险些死了。
……
唉……
是他的错。是他,拖得太久了……
退一万步说,受些小伤、让沈兰蹊不高兴,总也比让人陷入危险、险死环生,要好得多吧?
正走着神,手臂忽然叫人抱紧了,煌曦顿时回神,转眸便落入了沈兰蹊难掩忧虑的目光中。
“煌曦,那是什么?”
沈兰蹊紧蹙着眉头问。
煌曦知道他在问哪个,这也是他刚刚决定要跟沈兰蹊和盘托出的事。
思索了片刻,煌曦尝试用最通俗浅白的话解释道:“那是来自界外的厄兽,云乌山是界域的封印,厄兽会扰乱天地秩序,我就是被派驻这里……看守封印,及时处理厄兽的。”
“所以初见那次,你才会受那么重的伤?第二次来的时候也是,身上的那些伤,都是这么来的?”沈兰蹊接连追问。
煌曦轻轻点了点头。
“……煌曦。”沈兰蹊凝望着他,忽地郑重唤了一声,拧眉道,“你究竟,是什么呢?”
煌曦稍稍怔了一下,认真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是,凡人所言的,神吧……?”
沈兰蹊又问:“那煌曦以前生活在哪儿?在天上?又为什么会来云乌山?”
煌曦道:“在神域。只是……我因为一些事,被遣下凡间,镇守界域封印。”
因为……一些事?
多么委婉的说法啊……
沈兰蹊不禁扬了个苦涩的笑。
一个原本住在天上的神,若非私自下凡,又会因为怎样的事,才常驻凡间呢?
依照话本里写的,只有“被贬下凡间”吧……
所以,云乌山,原是煌曦的流放之地。
煌曦他,在人间,是受苦的。
煌曦,是神啊……
又怎会属于人间呢?
又怎会……属于他呢?
他竟还妄想拥有煌曦。
区区一个凡人,竟妄想拥有神。
……实在太自不量力了。
见沈兰蹊一直垂眸沉默,面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无比灰败丧气,煌曦忙加了一句:“但这样也挺好,这样……这样能遇见你,也挺好。兰蹊……我甘愿的,能与你一同守护云乌山,我真的很开心。”
沈兰蹊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要煌曦为了他而勉为其难说出这些安慰之辞。
煌曦看出他不信了,心中更是焦急,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地主动衔上了沈兰蹊的唇。
——因为害羞和内向,神界战将煌曦从未在双方都醒着的时候对自己的凡人夫君做过这事。
沈兰蹊的身子比脑子反应得更快,率先熟稔地回应起来,吻到情动时,突然想起煌曦身上还带着伤呢,立马使力将人推开,转而伸手去探他身上裹扎的纱布。
……还好,没裂开,没渗血。
沈兰蹊松了口气。
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沈兰蹊思及自己方才莫名其妙的矫情别扭,不由浅浅红了面颊。
他刚刚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明明都相处这么久了。
十年相伴,煌曦所言真假,作为爱人的他,岂能有误判之理?
22
就这样,沈兰蹊知晓了煌曦最大的“秘密”。
自此,夫夫间迷障尽解、完全交心。
之后的日子也不再有这般波折。二人一如既往,相伴相依,平淡、平静地在云乌山度过了数十载光阴。
岁月如流,逝水不复。
23
昏昏醒醒许多日,难得有了些精神的沈兰蹊起身落床,坐在镜前。
望着镜中白发苍苍、颜容不再的自己,和身后青春如故、韶华未老的煌曦,看镜中的煌曦专心致志地一点点梳着自己的发,沈兰蹊忽然想再碰碰煌曦。
沈兰蹊骨节退化僵硬、肌肉绵软无力,动一下已十分艰难,但心底无比深切的渴望仍驱着他竭力抬手,颤巍巍地扶住了煌曦的手腕。
煌曦配合地停在了沈兰蹊将将能触碰到他的地方。
沈兰蹊已说不出话,想笑也笑不出来,只得缓缓向后,靠倚在煌曦的身上,缓缓仰首,瞧着他一世为人以来唯一不舍、不忍放开的珍宝。
沈兰蹊贪恋地瞧了许久。
久到,在沈兰蹊的眼中,煌曦的面容都渐渐变得模糊,变得昏暗,像深秋枯叶一样,破碎成了七零八落的色彩——
在沈兰蹊眼中的光芒渐渐溃散熄灭的当下,煌曦俯身,深深吻住了沈兰蹊苍白干枯的唇。
泪水浅浅淌在沈兰蹊的面上,混融在一起,顺着侧颊一点点滴落。
大抵……是两个人的。
24
沈兰蹊感觉自己只昏去了一息,几乎是顷刻又睁开了眼。
不仅醒了,身体好似也轻盈了许多,就像年轻的时候一样,精神充沛,生气勃勃。
沈兰蹊眨了眨眼睛,迟疑地望向了煌曦。
煌曦仍在细细撩着他的发,专注地瞧着他,仿佛刚才的一切全没有发生。
但,是发生了的。
一定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有什么,正在发生。
望着窗外已攀上了绿意的枯枝,沈兰蹊一面迷惘,一面确信。
25
绕在煌曦指间的发已重新变得漆黑油亮。
映在煌曦眼中的沈兰蹊也已重新变成了昔年初见时的模样。
明明如此异常,煌曦却似毫不意外,见爱人迷惑又吃惊地望向自己,只无言而敬奉般地,在沈兰蹊柔软润红的唇上落了一吻。
——
“欢迎回家,我的,药仙人。”
26
煌曦拥紧了沈兰蹊,噙着泪,笑着说。
【END】
【一些重要的场外说明】
1、之后就是煌曦和云乌山新晋小神/功业成神的沈兰蹊一起守护云乌山这个家啦。
2、功业成神的仪轨很复杂。所以从沈兰蹊病逝到药仙人神魂复苏已经过去了三年余。期间煌曦一直在忙,塑金身、架设仪轨、收集香火愿力啥的。因为生前打好的基础,沈兰蹊成功入神。(但也有不成功的可能,所以煌曦也害怕,沈兰蹊撒手人寰的时候也是真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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