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渐渐走空的校园，校门口只有依稀几个放学晚的学生，还有几个老师，守着学校放学的情况。
老师回头看到她和梁嘉禾出来，说道：“你俩还没走啊？”
看到她，老师已经默认她是因为什么事被留下补小课了，不然就以她那上房揭瓦的闹腾，早就跟其他人一样，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往外冲。
老师笑道：“渺渺这是又被哪科老师留下了？”
虽然平常她的确是经常闯祸不听讲经常被抓，但是这次她可没有。
她有些骄傲地为自己辩解：“老师，这次我是专门等梁嘉禾的，没有被老师留。”
老师有些意外，被她这副有点阳光就得意灿烂的样子逗笑，“假期的作业也全都写完了？”
“那当然了，老师还夸我了。”
她的马尾辫在脑后摇摇晃晃。
露出的稚白的牙齿，笑容骄傲又灿烂。
老师见她这副有活力的劲儿也喜欢，说话声音都变得乐呵，说道：“你既然跟人家梁嘉禾一起玩，跟人家梁嘉禾多学学。梁嘉禾——”
老师对他说，“你没事儿也教教她，让她别每天就知道闯祸。”
说完，旁边有人来找，老师应了一声就过去了。
留下两个人站在原地。
她猛地扭头，盯着梁嘉禾。
对上她独自较劲不服气的眼睛，梁嘉禾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表示无辜。
下一秒，她拽着梁嘉禾的袖子就往校门外走，“快走，把你的作业拿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认真。”
她向来风风火火，拽着就走，直接一路到了他回家的车才松开他。
拉开车门，对他说：“你，进去。”
司机在车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乐了。
梁嘉禾从小就透露着跟同龄人不一样的早熟，别的小孩还在擦着眼泪鼻涕要玩具的时候，他早已经没有了这些稚气。
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礼貌，说话温和沉稳，也因此对谁都一样的疏离。
没法和其他同龄人这样稚气的玩闹，其他同龄人也很难跟他真正的亲近，所以他总是一个人，成熟却冷清。
倒是难得看到他这样跟同龄人有比较亲近的接触，衣袖就这么被比他矮一点个头的小姑娘拽着，在后面好脾气地跟着走。
脚步明明跟得上，与其说是被拽着走，更像是在纵容。
上了车，她虎视眈眈盯着梁嘉禾。
梁嘉禾低头很轻地笑了一下，干脆把书包都给了她。
有了梁嘉禾的许可，她立即气势汹汹翻了起来。
小学时的课业不算很重，他的书包里东西也不多，除了几本作业，更多的是他自己看的书。
她本来是想看他的作业本。
虽然一直知道梁嘉禾是遥遥领先的优等生，但她向来对学习不怎么上心，因此即使学校里有那么多关于梁嘉禾的表彰，但是从来没有多么在意的去看过。
她倒要看看，梁嘉禾的作业到底有多好。
结果拉开书包的拉链，最前面的既不是熟悉的课本也不是作业，他的书包跟她装满花花绿绿零食和玩具不一样。
厚厚的书，还有一把蓝色的雨伞。
她的好奇心更重，一时间忘记了刚才的不服气和较劲，把那本厚厚的书抽出来一点点，想看看梁嘉禾看的是什么书。
结果，她盯着封面上那一行烫金的字——
“什么马，大马？”
她还有很多字不认识，就连给朋友传小纸条都要写拼音。
梁嘉禾笑了下，“不是大马，是《费马大定理》，一本讲数学的书。”
“哦哦。”她把书从书包里拿了出来，好奇地翻开。
结果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连一幅卡通插图都没有。
她顿时感到晕头转向，连刚才不服气想跟梁嘉禾较劲的那股不知天高地厚都没有了，哽了哽，看向他：“你、你平时看这个书啊？”
“嗯，我喜欢数学。”
“……”
她低着头，瞪着眼，再次尝试看几行，证明自己也是可以看得懂的，结果眉头越看皱得越紧。
她又不是所有字都不认识，看得慢一点，也是能认出好多字的。
但是吧，就算字认识，这一句句话连在一起读，怎么这么难理解呢。
勉强看了三行，她放弃了。
她已经看得眼睛都冒圈圈了，密密麻麻的字，连卡通画都没有，太让人头大了。算了算了算了。
她把书放了回去，又往后翻。
看到后面是练习册，顿时都感到亲切不少。
同一年级用的练习册是一样的，老师都是从这上面布置作业，她拿了出来。
被刚才那本书岔开了一下，她想比较的气势都蔫下去不少。
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他写的名字。
字迹清峻，棱角分明，峰峦叠起，清雪细细地落。
她一时间停住了往后翻的动作，呆呆盯着他的名字看。
下一秒，脑海里回想着自己的字是什么样子——
“江渺，你什么时候能把你那鬼画符练一练，每次批改你的作业我就眼睛疼，你自己看看，你这个字写的什么，谁能看得明白，啊？字写不好就给我一笔一划整整齐齐的写！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交上来！”
语文老师不止一次怒斥过她交上来的作业和试卷。
她向来是静不下来的，更别说坐在那里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字了，每次作业都是胡乱一写就交上去。
反正除了老师也没有人管她，她也没当回事。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原来一个人的字可以这么好看。
她连后面都没再翻了，一时间就这么呆呆地盯着看。
这是她见过的写得最好看的字，就连语文老师写的字都没有这么好看。
而且，字很像他。
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只是觉得，他的字和他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清峻，漂亮，但是棱角有力，错落分明。
漂亮到让人一时间有些羡慕，要是自己也能写得这么好看就好了。
梁嘉禾见她打开后就只盯着名字的这一页，“怎么了？”
她还是有一点点要面子，才不要讲。
于是，梁嘉禾问完，她假装气势汹汹地往后翻，恢复本来的目的，她倒要看看，梁嘉禾有多么值得学习。
结果呢。
翻开一页，是全对。
再翻开一页，还是全对。
他就不能有一个错题吗？尤其是这一页，她全错的这一页，梁嘉禾居然也是全对。
翻到了最新一页，她已经有些挫败。
梁嘉禾已经看出了她的目的，眼底微微地笑，说道：“是我应该多向你学学才对。”
——？
他说什么？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抬起头，眨巴了两下眼睛，怎么想都觉得梁嘉禾这样说只是安慰她而已。
她哪里有什么梁嘉禾值得学习的地方。
虽然只是一时因为老师说让她多跟梁嘉禾学学而闹别扭，但是梁嘉禾比她好多少，她还是很清楚的。
就算她再努力一辈子，也无法成为梁嘉禾那么好的人吧，被所有人羡慕和仰望的那种人，公认的好。
其实，正是因为清楚知道自己和梁嘉禾的差距，所以才会别扭地想要找到梁嘉禾没有那么好的证据，来试图弥补一下自己敏感的自尊心。
她只是贪玩，又不是笨蛋，怎么会听不出来梁嘉禾是在安慰她。
她不信，“我有什么好学习的，我可是反面教材，每次老师开班会的时候，都是让大家不要学我。”
说完，撇了撇嘴，又加了一句：“要向你多学习。”
“可是你也有很多我没有的优点不是吗。”
她怔了一下。
看到梁嘉禾眼底的笑很柔和。
他的侧脸外，是风景倒带的树影，错落分明。
他这样继续语气轻轻地说：“你的朋友很多，不管什么性格的人都愿意和你玩，忍不住喜欢你，被你吸引，你总是能够直接坦率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从来不掩盖自己的喜怒哀乐，大方开朗，对人很真诚，哪怕是自己舍不得吃的糖都愿意分享，而这些事，都是我做不到的。”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和声音一如既往，柔和平静。
不像其他同龄小孩一样，叽叽喳喳浮躁不定，比别人更多耐心，更多的冷静，也更多的可信。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挠了挠自己的脸，小声道：“我有那么多优点吗？”
“当然了。”梁嘉禾眼底有笑，看着她说：“我也正在向你学习，对喜欢的人表达真诚。”
她那点得意忘形的毛病很快就要抑制不住了。
唇角翘起来一点，努力克制下去。
再翘起来一点，又压下去。
最后，终于还是改不了这稚气的臭屁，笑一咧开，眼睛弯弯的，嘴角翘得老高，就连坐的位置都忍不住朝着梁嘉禾挪过来一点点。
“这么说，我其实也很棒？”
她凑近的眼睛眨巴着，想听夸奖，身后的尾巴摇啊摇。
梁嘉禾弯着笑，“嗯。”
“那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你本来就不是一无是处。”
“那我奶奶还总是说我——”说到不高兴的事，她自己瘪了瘪嘴，“算了。”
她把凑近的身体坐了回去，重新翻着梁嘉禾的作业本，跟刚才的心情不同，现在怎么看他的作业本怎么顺眼。
他怎么什么都会啊。
这一页全对，那一页全对。
就连她全都做错的那一页，也全都能做对。
不愧是老师让大家都学习的人，就是什么都好，这也好，那也好。
翻到最新，看到熟悉的题目，她盯了两秒，突然想起来。
这不是她今天晚上的作业吗！
她自诩现在和梁嘉禾关系很铁，那么找他借作业完全没有问题吧，拜托，那可是梁嘉禾的作业诶，她都已经想到答案全对被老师表扬了。
她猛地转头，刚要开口——
“不可以。”
梁嘉禾先一步说。
“……？”她不死心，“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先听我说完，我——”
“你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你。但是直接抄，不可以。”
他说话语气柔和，跟刚才没有什么不同。
一双温和的眼睛，神情无奈。
但是明显地感觉到，她那套跟其他小伙伴耍赖讨好的招数，好像对他没有什么用。
她瘪下嘴角，合上他的作业本：“好吧。”
她把梁嘉禾的作业本放回去，书包的拉链拉好，把书包还给他。
然后就老实坐着，双手撑在腿边，稚气的面孔看不出是否失落。
虽然羡慕她的快乐，但是有些话还是会忍不住对她讲。
“渺渺。”
“干嘛。”
“为什么不喜欢学习？”
“就是不喜欢啊。”她挠挠头，觉得梁嘉禾问得莫名其妙，“学习哪有出去玩有意思。”
她一脸的孩子气，说得理所当然。
他想到了那些她写在小纸条里的心事。
好像，也的确没有人对她讲过道理，没有告诉她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除了学校里的老师，就没有其他人好好地教她怎么样长大。
可是她还是这样善良开朗地一年又一年成长下来，明明也喜欢听夸奖，也想做被表扬的小孩，也会因为犯了错内疚，只是很多道理没有人教她，她就不明白。
“那为什么又想要抄我的作业呢？”他换了个角度问她。
果然，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做对得比较多嘛，抄你的肯定会被老师夸的。”
“但是你平时的正确率没有这么高，上课又没有好好听，一下子就对这么多，老师会怀疑的。”
“对哦。”她脑子不笨，一听就反应了过来，丧气地晃了晃腿，“也是，那我还是抄小鹏他们的吧，他们错的跟我一样多，老师肯定不会怀疑。”
他想到每次夸奖她的时候，她就会变得亮亮的眼睛。
他尝试着说，“但是。”
“渺渺明明很聪明，稍微一学就能学会。如果，花一点时间学会的话，就可以得到老师的表扬了。”
说完后，果然，下一秒是她露出茫然和有点兴奋的眼睛。
“我很聪明？——我吗？”
眼底的跃跃欲试和期待。
好像只要再给她一个肯定，她就会笃定不疑。
梁嘉禾笑起来，“嗯，这学期的数学那么难，可你只在老师办公室每天补一会儿课就学会了，连我都要学很久的。”
她的小尾巴都已经翘起来了，但还有一丝不敢相信。
因为从来没有人夸过她聪明，奶奶总是说她是拖油瓶，一看到她的成绩就骂她丢人、没出息，而在学校里，也总是被叫办公室。
虽然总是能有办法从办公室里出来，但是进办公室多了，也知道这是差生的象征。
班会上，老是归纳总结这段时间的班级问题，她也总是被点名列在重点监管对象中。
听多了见多了，即使自己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自己跟梁嘉禾这样的好学生不一样，并不是会让老师家长赞赏和喜欢的那类学生。
可是那个每次活动和升旗都站在最上面的那个人，被所有同龄小孩都羡慕和学习的榜样，说她很聪明。
而且，他还说连他都要学很久，她却很轻松就学会。
他笑起来那么好看，雪白的皮肤，柔软的发丝，像是绘本上描述的白雪公主，一切美好的象征。
他说的每句话都会不由自主让人信以为真。
所以即使他说的是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的话，她也没有感觉到这是敷衍和安慰，心底里好像有隐隐约约升起的一小簇烟花。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向上绽放升空。
于是在今天到了筒子楼后，她在许栋家开的小餐馆吃完饭，没有像从前那样和许栋一起看动画片，收拾着书包就要回家。
许栋在身后一脸震惊地叫她：“渺渺，还有十分钟就要播了，你这个时候回家干嘛啊？”
她风风火火地往小餐馆外面跑：“回家写作业！”
留下许栋在原地张大嘴巴，握着电视的遥控器，不知所措且迷茫。
到家后，连平时跟她互相看不顺眼的奶奶都没有被她放在心上了，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制造一点动静吸引奶奶的注意，以达到自己小小的“报复”。
但是今天没有，她进门后就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铅笔都拿出了新的，重新削了一遍。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上进努力的斗志，她可是聪明孩子，一定要证明给别人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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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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