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如利刃般劈开窗帘缝隙，墙上的复古挂钟正指向12:47。
桑情是被阳光刺醒的。
金色光束径直落在她眼皮上，桑情烦躁地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阳光却像是长了爪子，追着她挠。
“……Damn(烦)。”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黑白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发丝间还沾着几缕羽绒。
被惊醒的安璐带着尖锐的叫声跳下床，抬头看着主人，眼神带着控诉。
桑情懒得管它，撩了一把头发，看向阳台，叹了口气——昨晚忘了关窗帘。
安璐见主人不理它，转而走向角落继续打盹。
宿醉的后劲在血管里翻涌，太阳穴随着心跳突突跳动，像是有人在颅内敲打小鼓。
她摸索着床头柜，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瓶颈——是半瓶残留的红酒，瓶口还凝结着暗红酒渍。
昨晚喝了不少，空掉的酒瓶还躺在阳台上，反射着刺眼的光。
“啧。”
她仰头痛饮两口，酸涩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却意外驱散了脑中的混沌。
赤脚踩在地毯上时，她才发现自己昨晚连拖鞋都没穿。
脚底触到柔软的羊绒，微微发痒。
她伸了个懒腰，脊椎发出轻微咔嚓声，肩颈处的黑色羽翼胎记在晨光里舒展，像是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浴室的门自动滑开，感应灯亮起，镜面浮现出她那张宿醉未消的脸，眼下乌青浓重，看着有些憔悴。
这黑眼圈怕是一辈子都消不掉了。
她伸手戳了戳镜子里自己的额头，低声咕哝：
“Bien fait(活该)。”
智能牙刷已经自动挤好了薄荷味的凝胶，她叼着它，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泡沫在嘴角堆积，像一团即将融化的雪。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溢出，裹着蜂蜜般的甜腻：“阿肆宝宝，起床了没有啊？赵姨都叫你好几次了。快点下来吃早餐了，哦不对，是下来吃午餐了”
桑情满嘴泡沫，含糊地“嗯”了一声，舌尖顶着牙刷，声音黏黏糊糊的：“哦，我知道了妈妈，我马上下来……”
挂掉电话，她吐掉泡沫，冷水拍在脸上，终于彻底清醒。
桑情踩着拖鞋懒洋洋的走出房门，光为城堡长廊镀上金边，处处彰显着惊人的奢华。
走廊两侧挂满镶金边的祖先画像，最老的那副已经泛黄起皮。画中人身着罗马式的环片甲，猩红披风垂落肩头，冷峻的目光如帝国鹰旗般锐利，仿佛仍从奥古斯都时代凝视着现世。
两排镀金的壁灯沿着长廊延伸，灯座上精细雕刻着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的诸神形象。
旋转楼梯的扶手被擦的锃亮，能照出她乱糟糟的头发。
经过二楼平台时，曾祖父的青铜雕像依然保持着维京战士特有的威严——浓密的胡须被精心编成战斗时的辫子，头盔两侧装饰着渡鸦的羽翼。
他手中那柄维京风格权杖顶端，一颗鸡蛋大小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北海波涛般的幽光，权杖表面缠绕着密密的如尼符文，仿佛封印着远古的战士之魂。
城堡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族积累千年的财富与权势，但桑情早已对这些习以为常。
她打了个哈欠，继续慢悠悠地往餐厅走去，拖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等她慢吞吞地晃到餐厅时，煎饼边缘已经有点塌软了。
“小姐总算来了。”赵姨松了口气，赶紧把温着的枫糖浆淋上去。蓝莓果酱从蜂窝状的气孔里渗出来，在瓷盘上晕开一小片紫色。
桑情戳了戳煎饼，酥皮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她想起昨晚那条孔雀石项链——现在正塞在她床头柜的丝绒包里，待会要让人拿去给斯塔西娅。
“阿肆宝宝，昨晚没睡好吗？看你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是又失眠了吗？”桑婧一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和乱糟糟的头发。
“没事的妈妈，只是昨晚玩手机玩太晚了而已。”她含混地说着，叉子尖沾了点奶油送到嘴里。太甜了，甜得发腻。
“宝宝，要玩手机也要注意睡眠呀。你看看你现在，头发乱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梳梳。”
“哎呀我知道了，我待会就去把头发梳好。”
赵姨默默递上餐巾，桑情随意抹了抹嘴角的奶油渍。
“对了宝宝，妈妈之前跟你说的中文交流学习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那个啊，我还没想好呢。”
桑情把最后一口煎饼塞进嘴里时，奶油沾到了鼻尖。
她随手用手指抹掉，起身时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赵姨，把我床头那个墨绿丝绒包交给保罗。”她舔着指尖的糖浆往楼上走，“让他送去沃尔科维茨庄园。等到了莫斯科就开那辆不起眼的沃尔沃——对，就是斯塔西娅总嫌土气的那辆。”
回到房间，她拿起平板。
刚解锁密码，埃里克亲自签署的通缉令弹了出来。
桑情冷笑一声，将截图甩给斯塔西娅，附带一串流利的俄语脏话。
三楼书房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
桑情眼睛一亮，光着脚就冲过去，途中不忘从果盘里顺了个苹果。
维瑟瑞恩正在拆阅火漆封印的信件。听见门响，他左手继续用裁信刀挑开国际刑警的邮件，右手准确接住扑过来的妹妹。
“哥——”桑情把通缉令界面怼到他眼前，“埃里克那个小气鬼竟然报警了！”
维瑟瑞恩扫了眼屏幕，只是密令，没有上新闻，也没有在外界大肆宣传。
他的喉结滚动：“这次拿了他家什么东西？”
“就一副破画！”桑情蜷进哥哥专属的麂皮沙发椅，把啃了两口的苹果搁在他雪松木文件盒上，“那副《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右下角有威尼斯黑市的火漆印，你之前说不是想查……”
“怎么？你不打算交货了？这可是违规的。”
“哎呀，这不是还没到交货时间嘛。”
维瑟瑞恩将国际刑警的警告函折成纸飞机，湛蓝眼瞳映着妹妹乱糟糟的发旋，“克尔维特警官提议用撤销通缉令交换我们南非钻石矿的开采权。”
纸飞机掠过桑情头顶，精准坠入三米外的雕花铜篓。她猛地攥住哥哥袖口，发梢扫过他手背时，带着红酒未散的微涩气息，“你真要和施耐德家做交易？”
“还没决定好，”维瑟瑞恩抽回袖子，“但你要是再闯祸，我就不管你了。”
他忽然捏住妹妹后颈，像拎闯祸的猫崽般把她转向电脑，“现在，去把你藏在《星空下的魔女》夹层里的苏富比失窃清单加密发我。”
桑情瞪大眼睛，苹果“咚”地滚落在地毯上。
窗外传来沃尔沃发动的声音，保罗正载着孔雀石项链驶向沃尔科维茨庄园。
“你怎么知道我还拿了那幅画？”她记得她刚刚只说了一副画啊。
维瑟瑞恩挑眉，湛蓝瞳孔映出妹妹炸毛的模样：“进施耐德家金库空手而归？这可比圣劳伦斯河结冰还稀罕。”指尖拎起她的耳朵，“说吧，《星空下的魔女》夹层里还藏着什么宝贝？”
“那你怎么知道我拿的就是《星空下的魔女》？”
“路过你房间的时候看见的。”
“难道我房间门没关吗？”
维瑟瑞恩叹了口气，指尖重重弹了下她的额头，“赵姨去你房间拿东西的时候我看见的。这么有价值的一幅画，你就扔在地上？”
“哦。扔地上怎么啦！”桑情轻哼一声。
说话就说话，突然弹她一下干什么，很疼的！
桑情揉着被弹红的额头摔门而出，走廊里回荡着维瑟瑞恩最后的警告：“记得把清单加密成梵文！别再用猪圈密码糊弄我！”
“知道了！”
桑情回到房间，看到电脑还摆在阳台的桌子上。
她突然想起昨晚看到的悬赏——那个泛黄的婴儿襁褓图案在记忆里浮现。
她踢掉鞋子快步走到阳台，裸足踩过昨夜随意扔在地上的《星空下的魔女》。
画框裂开的夹层里，半张苏富比失窃清单露出一串数字。
“佐里安！”她解锁电脑敲开加密频道，“发你个东西帮我查一下。”屏幕亮起时，一头红发的少年正将彩虹糖当子弹射向摄像头。
“小姐你又惹什么事了？我才刚黑进……”佐里安突然瞪大眼睛盯着她身后，“等等！你背后那副画！右下角是不是有串罗马数字？”
桑情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画，耳机里传来弟弟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上周暗网拍卖会的流拍品，起拍价63比特币——你该不会把人家镇宅之宝顺回来了吧？”
“少废话，查完把资料发我。”
江宏义的劳斯莱斯在泥泞中甩出弧形刹车痕，林舒云的珍珠耳环砸在车窗上。
“夫人和小少爷小姐都在他们手里。”保镖捂着中弹的腹部滑倒在雨水里 “他们要您……单独进三号仓库。”
绑匪的监控画面在平板电脑上闪烁：刚出生十三天的龙凤胎被分别放在两个恒温箱里，林舒云的太阳穴压着一把消音手枪。
江宏义踹开废弃仓房铁门时，雨水正顺着他的西装下摆滴成水洼。
“江董事长果然守信用。”绑匪突然拽起林舒云的头发，“现在，你有六十秒的时间选择——要夫人，还是要孩子？”
恒温箱里的女婴突然啼哭，肩头的胎记在蓝光监护仪下红得刺眼。林舒云疯狂摇头，眼泪冲花了妆容。
“我选我妻子。”江宏义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绑匪大笑着一脚踹翻男婴的恒温箱：“真是伉俪情——”
林舒云突然撞向持枪人。
枪响的瞬间江宏义扑过去接住儿子。绑匪拖着女儿退回后门，浇汽油点燃了仓库。
“舒云！回来！”江宏义拽住要追进火场的妻子。
他们眼睁睁看着绑匪抱着女儿消失在爆炸的烈焰中。
崩溃的林舒云失声痛哭，身旁的江宏义只能搂着她无声的安慰。
江宏义怀里的小江枫不知是受妈妈的影响，还是来自龙凤胎之间的默契，也开始啼哭不止。
“出生两周就……”桑情无意识摩挲着锁骨下的羽毛胎记，想起三岁时被绑架的经历。
她摸了摸右眉眉梢，那条疤也是这么来的。
XX04年，比她还大一岁。
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还活着。
桑情转动指间的钻石戒指，将翘起的画框踢到脚边：“这家人找了十六年，没想过再生一个？”屏幕那头的佐里安突然安静，彩虹糖在齿间碎裂的脆响格外刺耳。
视频那头的佐里安正把彩虹糖当弹珠玩：“想什么呢，他们一直坚信女儿还活着，江夫人现在还在给女儿准备生日礼物。”
糖纸在他指尖哗啦作响，“当年报案无果后，就一直在暗中雇佣私家侦探调查，不过也只查到孩子可能还活着。”
“就这些？没别的线索了？”
“那个私家侦探后来死在家里了，八成是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被人灭口了。”
桑情撇撇嘴：“我就说嘛，这种找人的活儿应该找你们这些黑客才对，找我们雇佣兵干什么。”
想起小时候和弟弟打架从来没输过，她不由得用嫌弃的眼神打量视频里的佐里安，“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雇佣兵最擅长的是——”
“——是把别人家搞得鸡飞狗跳。”佐里安明显读懂了她的眼神，但是决定不跟她计较。
他发过来十六张照片：“喏，这是他们家这十几年来的年度全家福。”
桑情数了数：“怎么才十六张？按年头算应该有十七张啊？”突然想起来，“哦对，年度全家福要在新年的时候拍，现在才九月。”
她仔细翻看着照片，几乎每一张都有一个空缺位，她特意调出最早的四张：“咦？这几张怎么是小女孩？不是说救下来的是男孩吗？”
“那就是男孩啊，叫江枫。”佐里安解释道，“估计是江夫人太想念女儿了，那孩子上幼儿园之前一直都被当小女孩养。”
“……”这家人可真会玩，这单生意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桑情放大婴儿照上歪斜的“江”字刺绣，指腹无意识摩挲锁骨下的羽毛胎记。屏幕光标跳动三次后，她按下确认键：“告诉江宏义，‘玫瑰刃’接单了。你帮我查查那女孩现在可能在哪儿。”
“知道了。”
最后一张全家福上，十五岁的江枫站在父母中间，衬衫扣的严严实实，活像个强行被套上正装的小少爷。
江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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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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