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火车窗户的东边慢慢移到西边,南言像第一次走出家的孩子,懵懂的跟在蓝意身后。
为什么没有放手呢?
南言久久的沉默着,看着她不算坚实的后背,此刻却满心的依赖。
或许,我真的有在期待。
一路上,南言一言不发,不由的开始想蓝意,想象她的家,想象她这样的人会生活在怎样的地方。
大小姐的家,会充满什么呢?
而蓝意的家,并非南言想象中那种属于“清冷大小姐”的、充满距离感的样板间。
它藏在一栋有些年岁的红砖小楼里,楼道狭窄却干净,弥漫着木质扶手和岁月沉淀下来的、淡淡的旧书气息。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温暖而非奢华。
米白色的墙面被阳光刷得柔和,原木地板光洁温润,踩上去几乎没有声响。
客厅不大,一张宽大舒适的布艺沙发占据了主要位置,上面随意搭着一条深灰色的羊毛毯。
一面墙被做成了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从硬壳精装到封面磨损的旧版小说,杂乱却充满生机。
几盆茂盛的绿植点缀在角落和窗台,绿萝的藤蔓慵懒地垂落,龟背竹舒展着硕大的叶片,贪婪地汲取着从南面大窗倾泻而入的阳光。
空气中浮动着阳光、旧书、绿植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咖啡香混合的气息,沉静、踏实,像一块被阳光晒透的厚绒毯,无声地包裹着踏入其中的人。
南言站在玄关,背着她那个小小的帆布包,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所有秘密的小木匣。
她像一株刚从暴风雨中移植过来的、根系受损的植物,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空间。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金色光斑,明亮得有些刺眼。
“进来吧,”蓝意接过她小小的行李箱,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地方。”
她没有说“家”,怕这个词太沉重,太有压力。
南言赤着脚,蓝意提前准备了新的、柔软的拖鞋,踩在温润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生机勃勃的绿植,扫过堆满书的书架,扫过沙发旁小几上随意放着的几本翻开的杂志和一个造型古朴的陶瓷马克杯。
一切都带着“生活”的痕迹,是蓝意生活的痕迹,温暖、随意、充满烟火气,与她记忆中冰冷空洞的“家”和那个充满耻辱的出租屋截然不同。
蓝意没有刻意引导她参观,只是把她的行李箱放在客厅角落,然后走进开放式的小厨房,拧开水龙头,冲洗着从路上买来的新鲜的草莓。
水流声哗哗作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南言站在客厅中央,抱着她的木匣,有些无措。最终,她的目光被那扇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吸引。
窗外是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筛下细碎的金光。
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到窗边。阳光毫无遮拦地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窗台上那盆龟背竹肥厚油亮的叶片。
冰凉的、充满生命力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的手指停顿了几秒,才缓缓收回,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在确认那份真实的触感。
蓝意端着洗好的草莓出来时,就看到南言静静地站在窗边,阳光勾勒着她单薄的身影。
她没有看蓝意,目光似乎穿透了玻璃,落在更远处的梧桐树梢,又或许只是失焦地望着那片晃动的光斑。
但她的身体不再像最初那样紧绷得像一张弓,肩膀微微放松,呈现出一种疲惫的、被阳光晒暖后的微驼弧度。
“坐会儿?”蓝意将草莓放在沙发旁的小圆几上,轻声问,指了指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布艺沙发。
南言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深灰色的沙发上,又看了看蓝意。她迟疑了一下,才极其缓慢地走过去,在沙发最靠窗的那个角落坐下。
她没有陷进去,只是虚虚地坐着,背脊挺直,双手依旧紧紧抱着那个木匣,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像守护着最后的堡垒。
蓝意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中间隔着一个舒适的距离。她没有试图靠近,也没有急着说话。
她拿起一颗饱满红艳的草莓,自己咬了一口,发出轻微的、满足的轻叹:“嗯,很甜。” 然后将盛着草莓的玻璃碗往南言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南言的目光落在那些红艳的果实上,看了很久。阳光透过玻璃碗,在草莓上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果香。终于,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捏起一颗最小的草莓。
她没有立刻吃,只是放在手心看着,仿佛在研究一件陌生的珍宝。
蓝意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吃着草莓,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梧桐叶上。时间在阳光和寂静中缓慢流淌。
过了许久,南言才将那颗草莓送到唇边,极小口地咬了一下。汁水瞬间染红了她的唇瓣。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在细细品味那份酸甜。然后,她又咬了一小口。整个过程安静无声。
一颗草莓吃完,她没有再去拿。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抱着木匣的手臂似乎微微松了一点点力道。
蓝意起身,走向厨房岛台。那里放着一个半自动的咖啡机。她熟练地打开机器,倒入咖啡豆。研磨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瞬间打破了客厅的寂静。
南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抱着木匣的手指微微收紧,眉毛皱在一起,目光警惕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蓝意背对着她忙碌,似乎毫无察觉。
嗡鸣声持续着。
南言紧绷的身体在声音中僵持着,眼神里的警惕如同薄冰。
然而,这声音不同于记忆中父亲醉酒归来的砸门声,不同于会议室里当众羞辱的咆哮,也不同于噩梦中的追赶脚步。
它低沉、规律、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日常感?是蓝意生活的一部分。
嗡鸣声停止。紧接着是水流注入水箱的声音,然后是咖啡机加热时低沉的咕噜声和蒸汽喷出的嘶嘶声。
浓郁的咖啡香气迅速弥漫开来,霸道地盖过了草莓的清甜。
南言紧绷的身体,随着那规律而稳定的咖啡机运作声,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
她的目光不再充满敌意,只是带着一丝疲惫的茫然,追随着蓝意在岛台前忙碌的背影。
看着蓝意专注地打奶泡,看着蒸汽在空气中拉出白色的丝线,看着深褐色的咖啡液缓缓注入洁白的骨瓷杯。
当蓝意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拿铁走过来时,其中一杯奶泡拉了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个爱心的形状,南言依旧抱着她的木匣,但身体已经重新靠回了沙发柔软的靠背里,眼神虽然疲惫,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芜。
“尝尝?”蓝意将那个有着“爱心”拉花的杯子轻轻放在南言面前的小几上,浓郁的咖啡香混合着奶香扑鼻而来。
南言的目光落在那个歪扭的白色图案上,看了几秒。然后,她的视线极其缓慢地上移,落在蓝意脸上。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蓝意的侧脸上跳跃,照亮了她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带着一丝笨拙期待的温柔。
南言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烫手的杯壁,轻轻捏住了杯耳。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器传来。
她没有立刻喝,只是双手捧着那杯温热的咖啡,低头,看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浓郁的、带着烘焙焦香的温暖气息,混合着窗外梧桐叶的清新、室内绿植的生机、阳光的暖意、以及蓝意身上淡淡的冷香,形成一种复杂而安稳的气息,无声地包裹着她。
她依旧抱着那个装着破碎过往的木匣,像抱着一块冰冷的墓碑。
但此刻,在这片陌生的、温暖的、被咖啡香气和阳光填满的空间里,在这杯有着笨拙爱心的热饮传递的温度中,那块墓碑带来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
她极其缓慢地低下头,靠近杯口,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热气,然后,极其轻微地啜饮了一小口。
滚烫的、微苦的、带着奶香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真实的、熨帖的暖意。那暖意,似乎顺着食道,极其缓慢地,向着她冰封已久的心口,渗透了一点点。
窗外,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光影摇曳。
窗内,咖啡的香气静静弥漫。
两个杯子安静地放在小几上,一个旁边是红艳的草莓,一个旁边是那个沉默的、深色的小木匣。
蓝意坐在旁边,没有看她喝咖啡,目光温柔地落在窗外,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尘埃落定般的弧度。
南言捧着杯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真实温度,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中那片死寂荒芜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涌动起的一丝微澜。
这里没有宏大的宣言说着拯救与爱,没有刻意的疗愈与怜悯的眼睛。
这里只有阳光,绿植,咖啡香,和一个沉默却坚定的存在。
以及,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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