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城市的马路,冰冷的湿气渗透进骨髓。
南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意识仿佛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直到熟悉的霓虹灯光刺破雨幕,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是她常来的那间酒吧,“暗涌”。
她停下脚步,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蓝意的目光,从雨夜开始,就未曾真正离开过南言。
她看着南言略显失魂地停在酒吧门口,那句“你还好吗?”还哽在喉间,却听见南言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语调说:“进去坐坐?这里是我经常来的地方。”
蓝意抬头,看着那闪烁着诱惑与颓靡光芒的招牌,“暗涌”两个字在雨水中扭曲变形。
她欲言又止,纠结沉默着。
南言捕捉到了她的犹豫,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带着自嘲和挑衅的弧度,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凉薄:“怎么?蓝大小姐没来过这种地方?还是说,这和你的生活不一样,害怕了?”
蓝意沉默地摇头,昂贵的大衣下摆已被雨水洇湿一小片。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对上南言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眼睛。
蓝意笑的自然:“不,我来过。”
这句话她说得平静,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南言心里激起涟漪。
南言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仿佛不染尘埃,周身的气质与“暗涌”的喧嚣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南言像是想到什么,自嘲的笑了笑,转身给蓝意留下一句“果然”
她咬着嘴里的软肉,没再说话,率先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内的世界如同另一个次元。
震耳欲聋的电子乐鼓点敲打着心脏,空气里混杂着酒精、香水、汗水和烟草的味道,昏暗的光线下人影幢幢,如同群魔乱舞。
南言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她熟稔地穿过拥挤扭动的人群,像一尾灵活的鱼游弋在浑浊的水中,最终在靠近角落的一个半包围卡座坐下,这里相对安静,又能将舞池的喧嚣尽收眼底。
蓝意紧随其后,她昂贵的大衣、一丝不苟的仪态,在这个环境里显得异常突兀,如同闯入狼群的羊。
几道带着好奇、审视甚至一丝玩味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让她感到一阵不自在。
她努力挺直背脊,在南言对面的位置坐下,昂贵的皮沙发发出轻微的声响。
“喝什么?”南言的声音穿过嘈杂的音乐,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刻意营造的疏离和平静,仿佛刚才门口的对话只是一场幻觉。
蓝意的视线紧紧锁住她,试图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读出些什么:“和你一样。”
南言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甚至觉得有些无趣。
她扯了下嘴角,没有回应,抬手招来侍者,简洁地吩咐:“两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加冰,纯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琥珀色的液体很快被放在两人面前,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言没有去碰自己的杯子,甚至没有看蓝意一眼。
她忽然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决然的意味。“坐着等我。”
丢下这句近乎命令的话,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舞池中央那片最喧嚣的位置。
蓝意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紧紧追随着那个纤细却仿佛蕴藏着巨大能量的背影。
看着南言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瞬间消失在闪烁的灯光和扭动的人潮中。
然后,仅仅几秒钟后,她再次“看到”了南言。
舞池中央的南言,彻底褪去了蓝意所熟悉的一切外壳——不再是那个记忆里清冷孤僻的少女,也不是在刚才雨夜中疲惫疏离的女人。
此刻的她,肢体舒展,动作随性而充满原始的力量感,每一个转身、甩头、扭腰都带着一种不羁的野性,流畅得如同呼吸。
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变幻的灯光下投下小片阴影,脸上是一种蓝意从未见过的神情——近乎放纵的沉醉与纯粹的自由。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和颈侧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在迷幻的灯光下,她像一只挣脱了所有束缚、在暗夜中肆意燃烧的野火,美得惊心动魄。
蓝意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这个光芒四射、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片混乱与自由的南言,与她记忆深处那个沉默寡言、总是独自一人的少女身影重叠、撕裂,最终形成巨大的鸿沟。
一种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这样的南言,强大、独立、沉浸在自我释放的世界里,似乎根本不需要她蓝意的存在。
她甚至悲哀地发现,自己连理解眼前这个南言的资格都显得如此苍白。
她是谁?她到底有多少面是自己从未触及、甚至永远无法触及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紧身黑色亮片短裙、妆容艳丽的女人,扭动着腰肢,带着熟稔的笑意靠近了舞动中的南言。
她们显然认识。
女人笑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亲昵地环住了南言的腰,整个身体几乎贴了上去,红唇凑近南言的耳廓,说了句什么。
南言没有推开她,反而侧过头,唇角勾起一个蓝意从未见过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玩世不恭的慵懒,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轰——!”
蓝意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嫉妒、恐慌、被背叛的刺痛感混合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动作猛烈得撞得面前的桌子一晃,杯子里的威士忌和冰块剧烈地晃荡碰撞。
她几步就冲到舞池边缘,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弥漫的烟雾中,一把抓住了南言那只刚刚还随着节奏舞动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
南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拽得一个趔趄,节奏被打断,脸上的沉醉和自由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和警惕。
她猛地转过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直直刺向蓝意,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的音乐,带着刺骨的寒意:“放手。”
“她是谁?”蓝意的声音在巨大的音乐声浪中显得微弱,但她眼底那份失控的质问、汹涌的痛楚和**裸的占有欲,却比任何声音都更清晰地传递给了南言。
她死死抓着南言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抓住的不是一个人的手腕,而是即将彻底飘走、永不再回的风筝线。
周围跳舞的人停了下来,好奇或不满的目光聚焦过来。
那个黑裙女人也停止了动作,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玩味笑容,眼神在蓝意和南言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挑衅。
南言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淬着寒冰。她猛地用力,狠狠甩开蓝意的手,那力道带着明显的厌恶。
她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目光扫过蓝意惨白如纸的脸和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蓝意,你越界了。”
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谁给你的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我没有……”蓝意下意识地辩解,声音却像被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她知道自己失控了,那瞬间的嫉妒和恐慌像野兽一样吞噬了她所有的教养和克制。
“没有?”南言非但没有退让,反而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将蓝意从里到外剖开审视,“你现在的样子,和那些想把我关进笼子里、想控制我每一步的人,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浓重的失望和毫不掩饰的讽刺,“蓝意,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更不喜欢被干涉。看来,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蓝意失魂落魄、仿佛世界崩塌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也冰冷无比地砸向蓝意:
“最后一次。”
这四个字,如同四记重锤,狠狠砸在蓝意的心上。她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冰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南言的眼神告诉她,这不是威胁,不是警告,而是陈述一个即将成为事实的结局。那眼神里没有任何余地。
南言不再看她,仿佛她只是路边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她转向那个黑裙女人,随意地挥了下手,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走了,下次聊。”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拨开好奇围观的人群,径直朝着酒吧大门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酒吧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瞬间隔绝了里面的喧嚣,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南言站在窄窄的屋檐下,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雨丝吹在脸上,让她因酒精和情绪而发烫的头脑稍稍冷却。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烦躁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她本想就这样冲进雨幕,彻底消失在蓝意的视线里,让这混乱的夜晚就此结束。
然而,内心却有一股更强烈的力量在拉扯着她,让她无法迈开脚步。
那是一种源自过往、无法彻底斩断的羁绊,是蓝意刚才在舞池边缘那双盛满痛苦和绝望的眼睛留下的烙印。
身后传来门开合的声音,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停下。
南言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眼前迷蒙的雨帘,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耐和疏离,随口问道:“蓝大小姐怎么不回去?这里可没有专车等你。”
蓝意没有撑伞,她就站在离南言几步远的台阶下,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昂贵的头发和大衣。
雨水顺着她苍□□致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肩膀微微瑟缩着,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却又透着一股倔强的脆弱。
这满身的湿漉,是刚才不顾一切追随南言、与她在这混乱雨夜短暂相处的证据,此刻却像无声的控诉。
听到南言的话,蓝意抬起头,眼睛红得厉害,像受伤的小兽。
她看着南言冷漠的背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茫然无措:“我……我的身份证好像在路上不见了……”这个理由在此刻说出来,显得那么笨拙又无力,甚至有些荒谬。
她不是在撒谎,身份证可能真的在刚才的拉扯或混乱中遗失了,但这更像一个借口。
南言终于转过身,沉默地看着她。
雨水顺着南言的发梢滴落,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残留的冰冷,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容。
蓝意此刻的狼狈和脆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坚硬外壳下的某处柔软。
那丢失的身份证,让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样孤立无援过。
沉默在雨夜中蔓延,只有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
蓝意的心沉到了谷底,南言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绝望。
她以为南言会再次转身离开。
然而,南言没有回头,却迈开了脚步,直接走进了雨中。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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