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丛星爱自己的儿子,胜过所有的一切。
她生下沈轻舟的时候已经三十八岁,之前高强度的工作拖垮了她的身体,生孩子时又大出血,但即使这样,一岁以前,沈轻舟几乎没离开过她的怀抱。
从母乳喂养到奶粉冲泡,从换尿不湿到洗澡,每一个细节她几乎都是亲力亲为,直到她本来就已经虚弱的身体再也受不了病倒,沈轻舟不得不交给保姆。
“沈庭利用阿星生病没法照顾你,才给你灌输那些东西,也怪我,我当时一心想着阿星的病,没时间照顾你,才让你依赖他,相信他。”
杨丛兰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了,但有些伤口注定永远无法愈合,表面的结痂遮掩不住里面的溃烂,被人轻轻一碰就痛至入骨:“我以为虎毒不食子,你是他的儿子,我以为最少他不会伤害你!可是他连畜生都不如!他不配做父亲,不配做人!”
杨丛星好歹在娱乐圈打拼了十几年,哪怕沈庭事事避着她,但哪怕从他在家里接电话的态度,和只言片语中也查觉出了问题,于是她让杨丛兰去帮她查。
因为沈庭没有防备,杨丛兰哪怕手法生疏,也还是让她查到了他通过孙伍在和罗家合作,而杨丛星从投资金额就看出了问题。
然后就是软禁,正在学语期的沈轻舟被迫和杨丛星分开,在最需要父母的年龄,小小的沈轻舟只有乖乖听话爸爸的话,才有机会见到妈妈,他听着“老师”的话,在好不容易见到妈妈的时候,把牙牙学语的话转述给妈妈,才能得到爸爸的拥抱、糖果和夸讲。
杨丛星对沈庭的防备再多,却无法拒绝自己的儿子,哪怕知道这不是孩子的真心话,知道是有人教他,但哪怕再知道,一次,两次,无数次下来,也无法不被伤害。
就这样被关在原本应该是爱巢的别墅里,几乎要变成了疯子。
小轻舟越来越大,他开始不止学语言,连表情,眼神都学的绘声绘色,杨丛星能见到沈轻舟的时间太短了,哪怕她再怎么纠正,也无法真的让小轻舟改正。
每一次小轻舟学的越像,杨丛星越痛苦,他出了那个房间就能越快得到爸爸的拥抱,能得到糖果,爸爸才会抱着他,给他讲故事,夸他做的好,是他的好孩子。
否则,他就会被惩罚,被关进书房里,连照顾他起居的保姆也不能见到。
他拼命地哭,拿小小的拳头去砸门,也没有人会回应他,直到天黑了,屋里的灯无法打开,一片黑暗中他害怕地发抖,哭到声音都发也不来,跪在地上求他们开门,说他下次会听话,会好好学,求他们放他出去。
沈庭会在这个时候打开门,给他一个虚伪的拥抱。
小轻舟怕了,他见不到妈妈,保姆,见不到任何人,只能紧紧地抓住愿意给他开门,愿意抱他的爸爸,他蜷缩在爸爸的怀里,保证下一次一定会做的更好。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一直折磨到沈轻舟六岁,杨丛星死去。
没有人告诉他杨丛星已经死了。
那天,他听到女佣的尖叫,看到妈妈的房门是开着的,他好奇地跑了进去,然后看到佣人倒在地上,杨丛星还是以睡着的姿势躺在床上,面孔对着窗。
他走过去,看到妈妈的脸比更加苍白,但是闭着眼睛,他以为她还在睡觉,于是像平时一样地说:“你是懒猪吗,都中午了还不起来,爸爸早就去上班了。”
妈妈没有动,于是他皱起眉伸手去摇她:“快点起来!”
碰到的手完全没有温度,像是一块冰,冷而僵。
这时佣人似乎才回过神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他冲了出去。
然后爸爸回来了,妈妈被盖上白布抬了出去,家里进进出出很多人,他记得后来杨丛兰也来了,哭到几乎失声,抓着爸爸的衣领大力摇晃,他连忙冲过去推开兰姨,保护爸爸。
“沈……舟,你……狼!沈庭!你……报应的,你一定会……的!”
爸爸抱住了他,他看到杨丛兰哭到整张脸肿起来,几乎变形了。
他只觉得恐惧,来源于这张被悲伤,愤怒和憎恨扭曲的脸,也源于他小小心脏里说不清楚的那些情绪。
他太害怕了,习惯性地去寻找唯一能给他的,爸爸的依靠,颤抖着抱住了爸爸,想要爸爸安慰他,而爸爸抱着他也在流泪,但是可能是他离的太近了,他感觉到爸爸好像在笑。
这丝笑像一条细小而恶毒的蛇,钻进了他的心腔,在里面丝丝吐着信子,毒液仿佛蔓延全身,恐惧淹没每一根神经。
那天晚上,他生病了,高烧到四十多度,浑浑噩噩地住在医院好几天,回家的时候葬礼都已经办完了,之后他忘记了一些事,但也没人告诉过他忘记了什么。
“我居然……全都忘了。”沈轻舟唇边擒着一抹笑,但那抹笑在冷白的月光下却显得冰而诡丽:“一个杀人凶手,忘记了自己杀人的过程,还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受害者。”
忘掉了杨丛星的付出,忘掉了对她的折磨,她的痛苦,忘掉了一切真相,甚至还选择保留了沈庭那些虚伪的,有目地的,拥抱和糖果。
那些拥抱只是为了哄骗,那些糖果裹着毒,他吃下去,又全都吐到了杨丛星的身上。
恶心,太恶心了。
“不是的,不是的!”杨丛兰流着泪,紧紧地攥着沈轻舟的前襟:“那不是你的错,轻舟,你妈妈不会怪你的,都是那个魔鬼的错,是他的错!”
沈轻舟感觉到杨丛兰在冷风中颤抖的身体,几乎要站不住,他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撑住了她的身体,可他自己的眼神却冷静到像此时的月。
冰冷,空寂,没一丝热气。
“就算是他的错,那我也是最大的帮凶,他是魔鬼,我就是小魔鬼,他是畜生,我就是小畜生。”
沈庭该死,可是他又好到哪里去?
杨丛星的死,他也要负责。
“轻舟!!!”
杨丛兰见他神色越发怨毒,几乎要扭曲了他的面目,心下骇然,拽着他的衣领猛地摇了起来。
沈轻舟被这阵猛烈的摇晃一下摇醒了过来。
杨丛兰在月光下泪流满面,目光沉痛而悲戚:“该死的是沈庭,不是你!你是他的儿子,但你更是阿星的儿子!轻舟,你妈妈不会怪你,她永远都不会怪你,我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知道你忘记一切的时候,选择什么都不说。”
沈轻舟的面部神经像是被冻住一般,明明眼里那片玻璃快碎了,却感觉自己无法牵动任何神经去做出一个安慰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哽着,发出不出声音来。
杨丛星。
一直以来,他在心里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连名带姓。
以前是恨,恨她为什么生下他却不爱他,后来是疑,却不知应该要把她放在心里的哪个位置,现在是悔,小时候无知的伤害,长大后拿着她带血的钱挥霍,活了二十多年,却忘了自己最不能也最不应该忘的人。
他的妈妈,在恶魔的羽翼下,忍着病痛,面对他一次次的伤害,却仍然一直为他的未来谋划。
他是帮凶,是恶魔,是杀人凶手。
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叫出“妈妈”这个称呼。
杨丛兰松开了他的衣襟,她伸手贴上沈轻舟冰冷的脸颊,望着那双和妹妹一样的眼睛,哽咽地说:“轻舟已过万重山,你妈妈已经死了,她留给你那些东西,不是为了让你替她报仇,她只希望你逃那个人身边,能过上你想过的,干净的,单纯的人生。”
风越大,浪潮汹涌,涨潮时的海浪声几乎要把他们的声音淹没。但杨丛兰微哑却温柔的声音却穿透冷风清晰地落入了钻进了他的耳中。
沈轻舟眼圈一热,仿佛一具冰冷的躯壳终于被注入了一点暖流,才不至于在风中完全僵硬。
他看着杨丛兰比同龄人更加苍老的脸,压下了喉咙里的颤抖。
“我知道了,兰姨。”
杨丛兰怕他吹凉,拉着他回了民宿。
除去民宿用来出租的房子外,杨丛兰在另一边有一幢单独的两层小屋,是她自己独自居住,沈轻舟住在了二搂的房间。
洗漱过后,已经是十一点了,热水冲掉了海边带来的一身霜雪似的凉,在开着空调的室内,沈轻舟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终于是一点点回来,思绪也活络了一些。
他给沈沉辰打了个电话。
“哥。”
“来了就过来吧。”
那边沉默了一下,才有些局促地解释:“你病刚好,我担心你,才跟过来的。”
沈轻舟对他的解释似乎没太多兴趣。
“你现在在哪?”
“你旁边的民宿。”
五分钟后,沈沉辰出现在了沈轻舟面前,他跑过来的,微微带喘,眼神急切地在他身上迅速地扫了一圈后,确定沈轻舟全须全尾,面无异色,才呐呐地喊:“哥。”
沈轻舟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里,他声音很冷静:“知道多少?”
沈沉辰几乎不需要反应的时间就知道他在问什么,立刻回答:“刚才我只是远远地看着,确保你的安全,什么都没听到。”
沈轻舟咬着烟,过肺的烟雾从他嘴中吐出,他看着面前高大地,一脸乖巧的男人。
何慕光在他上飞机之前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了他,在催眠期间,沈沉辰的反应。
他这个弟弟,知道的,远比他想像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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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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