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爸身上花的钱,每一笔我都记下了,我会还你。”
雾见微在车里接起电话,不知为何,第一句就提了这个。
孟厌修站在她家门外,嗓音暗哑:“你先开门。”
“我还不想见你。”她压低声音,却被突然窜过车前的流浪猫惊得攥紧衣角。
司机一脚急刹,刺耳的喇叭声划破寂静。
电话那端,孟厌修沉默了两秒,声音更沉:“你在什么地方?”
“孟总,我不用事事向你汇报吧。”司机拉开车门,她抓起包下车。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孟厌修没乘电梯,转身走进楼梯间,快步下楼,“你怎么又叫我孟总?你是去工作室了吗?那等你忙完,我去接你。”
她站在一栋中式私人会所门前,穿制服的服务生等候已久,微笑着为她引路,她垂下眼帘回复孟厌修:“我不需要司机,你有这时间,多干点正事。”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孟厌修脚步一顿,听见隐约可闻的古筝曲,心中起疑:“你不在工作室?你在干什么?”
服务生将她领到一间包厢门前,候在门外的会所经理随即轻声叩门。
“相亲。”她随口胡诌,接着掐断通话,将手机塞进包里。
雕花木门缓缓开启,孟逐坐在红木沙发中央,四周陈列着青瓷与字画,像置身古董拍卖现场。
“见微。”孟逐抬手示意,“过来坐。”
雾见微走过去,在孟逐对面坐下,双手规整地放在膝上:“您好。”
茶艺师正要展示功夫茶道,孟逐手指轻点,茶艺师立即停下动作,换上一盏沏好的普洱,放在雾见微身前。
“见微,你现在也不叫我外公了。”孟逐笑容温润,眼底却无笑意,“我还真有点遗憾。”
雾见微弯起唇角:“人总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你啊,这倔脾气一点没变。”孟逐呷了口茶,转而关切地问,“你父亲身体怎么样了?院长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有什么需求你们尽管提。”
“我爸恢复得很好,医生都很尽责,我们就是普通人,没什么需要特殊照顾的,您不必费心。”她语气平静,双手始终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
孟逐意有所指地点下头:“我想也是,厌修应该安排得很妥当。”
双方沉默几许,雾见微抬起眼帘:“您其实不必特意敲打我,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见微,你和厌修都误会了,我不是要拆散你们。”孟逐一个眼神扫过,服务员们尽数回避,门被小心带上,“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我的本意都不是让你们分手,厌修是我最看重的孙子,我希望他幸福,你也希望他幸福吧?”
雾见微呼吸微滞,听着和善的话语,心中却感到不安:“您想提点我什么?”
“我虽然一副老骨头了,但你们婚礼那天我看得很清楚,厌修眼里都是你,他是真的爱你,而你也一样。”孟逐倾身,茶香在空气中萦绕,“既然你们这么相爱,那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思考这段关系?名分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束缚,你们自由地在一起,没有鸡毛蒜皮,没有生育负担,没有婆媳矛盾,只是纯粹地陪伴彼此,这样不好吗?婚姻除了带来一地玻璃渣,还能给你什么?”
孟逐确实深谙人心,这番说辞像裹着蜜糖的刀锋。尤其他对婚姻的见解,很有几分道理。
“您说得对,但我做不到不要脸。”茶盏在指尖转半圈,雾见微放下茶杯,“您想让他和宋研结婚,您应该找他谈。我不当第三者,我也不想和他结婚,如果跟他在一起那么累,那就算了。”
“那就算了?”孟逐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见微,放弃他这件事,你倒是说得轻而易举。”
“我和他不一样,我要奔波于生计,也有自己的抱负,我们之间从来就不对等。”雾见微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我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心怀虚妄的自己了,婚姻的本质是什么?是资源重组。我给不了他阶梯,也不希望他为我走下高台。所以,做朋友吧,我可以和他朋友……我做得到。”
“朋友?不可能。”孟逐神色陡然严肃,拐杖点地,“我说服不了他,你也说服不了他。”
雾见微抬起眼,静静反问:“所以,您就选择来说服我?”
她嘴上说着这句话,实则心里想说的是,这世道,怎么还有逼良为娼的啊……
“见微,你年纪太轻,还不明白自己拒绝的究竟是什么。”孟逐苍老的手握紧杖头,“我指给你的这条路,是最轻松的路,现在逞强,将来一定会后悔。很多时候,傲气除了拖累自己,没丝毫价值。”
孟逐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接着说:“厌修是我一手养大的,情情爱爱的小事我可以由着他,但大事上,我绝不容许他踏错一步,更不会让他走出孟家。”
雾见微忽然明白了,孟厌修身上那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是从哪儿来的,原来是刻在骨子里的,孟家人的基因真是天生自带三分偏执。
“如果,他坚持不按您的意思过这一生呢?”雾见微睫毛轻颤,随即起身,“您会对他做什么?”
“我能把他培养成今天的样子,就能再亲手毁了他。”孟逐目光锐利如刀,神态不再像一位长辈,倒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最终价值,“这个代价,是他能承受,还是你能承受?”
说罢,孟逐转身离开,留下雾见微独自站在原地。
直到孟逐的拐杖声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仿佛惊醒,慢慢推门而出。
街道上熙熙攘攘,她像被隔在一层透明的罩子里,听不见人声、风声,看不见树的青、天的蓝。甚至信号灯刺目的红与绿,在她眼中都化为一片黑白。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等回过神来,竟已站在孟厌修公司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下。
「姜姜,中午有空吗?我在你公司附近。」她想了想,发微信约姜禾吃饭。
姜禾很快回复:「我马上下来!米雾,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了。你再不来找我,我就要去你家堵门了。」
雾见微:「不着急,我等你,我请你吃饭赔罪。」
为了避免遇到曾经的同事,雾见微过街去了对面的咖啡店,刚点好两杯咖啡,转身就撞见了熟人。
“见微?”吴则一脸欣喜,边点单边问,“来找厌修?”
“不是,我约了姜姜吃饭。”雾见微拿起咖啡,套上杯套,“先走了。”
“等等。”吴则叫住她,“你们准备吃什么?”
雾见微脚步一顿,疑惑地看他:“你不会想一起吧?”
吴则笑道:“不介意加个我吧?”
她也笑:“介意。”
“那我叫上厌修。”吴则说着就摸出手机,“四个人总不尴尬了吧。”
“诶……”雾见微立刻放下咖啡,伸手悬在他的手机屏幕上,“三个人……三个人吃饭更好。”
吴则投来探究的目光:“又吵架了?你们怎么三天两头闹别扭?”
雾见微:“……”
这时,姜禾欢快地推门进来,雾见微将她拉到旁边:“姜姜,吴则说要一起吃饭,你介意吗?你不想的话我帮你找个借口推掉,我跟他随便吃点什么就去找你。”
“不介意啊。”姜禾挽住雾见微的胳膊,“正好能延长午休,咱们挑个上菜慢的。”
“你……好吧。”雾见微垂眸笑了。
等吴则拿到咖啡后,三人一同去了附近的云南菜馆。
吴则让她们点菜,她们也不管吴则的喜好,专挑自己爱吃的点,油呛黄喉、包烧脑花、酸笋牛脊髓……
菜一上桌,吴则放下手机,却无处下筷。
“我说,你们怎么专吃内脏啊?”
雾见微把菜单推过去,笑着说:“你自己加点别的。”
吴则摇摇头,翻着菜单加了两道菜,然后手肘撑在桌上,好奇地问:“你平时跟厌修吃饭,他吃什么啊?”
以前他们三人也一起吃过饭,但不是在法餐厅就是西餐厅一类,食材大同小异,那时吴则还没看出来雾见微和孟厌修的口味也是天差地别。
“他什么都吃。”雾见微吃着脑花,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能吃的,他都吃。”
“爱情真是让味觉麻木啊。”吴则一脸不可思议。
雾见微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那你去劝劝他,让他早日清醒。”
“你别害我了。”吴则喝了口水,又打趣道,“对了,我最近听说,厌修公司这栋写字楼的食堂也是为你开设的?当初,你俩地下恋情,他为了中午能光明正大地跟你吃饭,专门拿了一层楼出来做食堂。”
“不是为我,是员工福利。”雾见微纠正道。但那时她的确不愿意工作日中午跟孟厌修去外面餐厅吃饭,一餐的饭钱几乎抵她一周工资,虽然孟厌修绝不会让她付钱,可这种极度失衡的消费仍让她难以坦然接受。”
“行,你说是就是,现在也造福我的员工了。”吴则笑着吃了两口菜,接着饶有兴致地问起姜禾,“你爸妈离婚的事,到哪一步了?”
姜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愁云惨淡:“分家产呢。”
雾见微疑惑地看了吴则一眼,又看向姜禾,纳闷他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吴则又说:“你站你妈还是你爸?我可以给你介绍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哪用得着打官司啊,他们自己在家就能打起来。”姜禾绘声绘色地描述,“房产证差点撕成两半,还有今年新买的100寸电视,两个人抢得哟……我妈要追剧,势在必得,我爸最后只抢到个遥控器。”
虽然父母闹离婚是糟心事,但经姜禾这么一说,大家都听笑了。
雾见微放下筷子,侧过脸看着姜禾:“还好有一样最珍贵的东西不用争了。”
姜禾和吴则齐声问:“什么?”
雾见微揽住姜禾的肩,笑了笑:“你呀。”
“这倒是,不然他俩可能还舍不得离呢。”姜禾耸耸肩,语气带着点自嘲的洒脱,“挺好,我没变成他们追求自由的绊脚石。”
“觉悟见长啊。”雾见微被她逗笑。
又聊了一会儿,雾见微起身去结账。服务员看了眼桌号,笑着说:“单已经买过了。”
雾见微回头看向吴则的方向,问服务员:“是他买的吗?”
服务员摇摇头,抬手示意窗外:“是外面那位先生。”
雾见微循着方向望去,目光一怔。只见孟厌修一身黑色西装外罩着同色大衣,默然地站在街边,不知站了多久。午间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竟让那冷峻的神色都显得温和了几分。
她推门走出去,冷风拂面:“你怎么不进来?”
“相亲对象是吴则?”孟厌修上前一步,将她被风吹开的外套拢紧,语气听不出情绪。
雾见微想到他还惦记着自己早上随口说的“在相亲”,就忍不住笑:“嗯,是啊。”
“换一个,吴则不适合你。”孟厌修并未当真。接着替她理好衣领,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下颌,“我待会有个发布会,晚上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雾见微抬眼,目光掠过他肩头,林诀正站在不远处一辆车旁。看来是孟厌修乘车经过时,瞥见了她与吴则、姜禾一同吃饭。
“找你要答案。”孟厌修深深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转身走向车门。
雾见微也回到座位,吴则好奇地张望:“刚才那是厌修?他来了怎么不进来?”
“他有事。”雾见微淡淡地说。
“啊对,发布会。”吴则看了眼时间起身,“我也得走了,这次发布会规格很高,我们还特意请了代言人。”
等吴则离开后,姜禾才问:“米雾,你怎么了?总觉得你今天心事很重。”
“没事。”雾见微对她笑了笑,“就是最近有点累。”
那些关乎孟家根基的隐秘,她只能压在舌尖,自己消化。
夜色渐渐沉淀下来,她在寂静中等待着。快十点时,孟厌修敲响了房门。
她打开门,孟厌修还穿着参加发布会那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腕间戴着她亲手系上的红绳。
“阿雾。”他身姿笔挺地立在门外,像是喝了一点酒,声音低沉,“如果你拒绝我,我就当没问过,明天再问一遍。反正我对你,会一直纠缠不休。”
“还要纠缠?”雾见微倚靠着门槛,眼尾扬起,在他的注视下,突然伸手攥住他的领带,“那进来吧。”
孟厌修被她拽得向前一步,眼底闪过诧异:“你不是要拒绝我?”
“孟厌修,今天我才看透,你的家人爱你,但只爱那个被塑造成理想模样的你。”她拽紧孟厌修的领带,在手里缠了一圈,用力往下拉,直视着他,“那还是让我来爱你吧,真实的你。”
“你说什么?你爱我?”孟厌修从不醉酒,此刻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手臂环上雾见微的腰,力道收紧,“再说一遍。”
“不说了。”雾见微作势要退后,“不进来?那我关门了。”
“出来。”孟厌修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将人拉进怀里,“跟我回家。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雾见微掂了掂脚,指尖刮过他耳后,声音很轻却坚定:“那你准备好了吗?我要你拿回所有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一分钱都不能让。”
孟厌修低下头,笑着看她:“你的野心,不比我小。”
“嗯,很难吧,你要争吗?”她对上孟厌修的目光。
“争家产哪有哄你难。”孟厌修关上门,揽着她走进电梯,“让他们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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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她说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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