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让人困惑不得解,其中最让人难以置信,甚至完全不敢搞明白的是:流淌着相同血脉的两个人,竟然会如此恶毒地敌视对方。(2016.7.15.)
……
自宫云骥去世,风云已经有十一年没再见过宫培风。
不过,风云对宫培风特别熟悉。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早上几点钟起来,中午睡不睡午觉,晚上睡前要吃几片地/西/泮,他讨厌谁,他喜欢谁,他见了谁,他做过什么事情……风云了如指掌。
宫培风已经疯了。
他只是靠着各种药物伪装成正常人,依依不舍地统治着整个宫氏集团。他每天都绷着一根弦,向自己不断地强调,他会把伪装成正常人的这出戏演得绝妙无伦的好。
7点半的晚餐,很无聊。
风云注视着宫培风,他因为睡不好而消瘦,眼睛变得又大又无神,眼眶下的黑沉如贪婪的黑洞,一天一天扩张,企图有一天将主人完全地吞没。他机械地切着牛排,反应明显的迟缓,牛肉明明已经被他切开分离,他的刀却还是在瓷盘上磨了两下,发出刺耳的响动。几次后,他终于意识到,开始控制刀叉,力求精准的将牛肉优雅地分离。
关于宫培风的病历报告写了什么来着?风云漫不经心地想着,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啊,是精神分裂症啊。
宫培风也没有逃脱宫氏家族的诅咒啊。
恶意如蜘蛛织网迅速地爬满风云的脑袋。她端坐在水晶闪耀的灯光下,面前是精美的餐具,香甜的食物,这是个典雅、上流人才会拥有的晚餐时分。风云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手掌缓缓收拢,银刀被握紧在手中。
腐烂的诅咒,缠绕在流淌着相同血脉的人身上……这可太棒了。
“风小姐。”
一道清亮温和的声音挥开蜘蛛网,风云手一松,银刀落在雪白的桌布上,循声看过去。
是德默尔,他关切地看着她。
“是西餐不合口味吗?我看你几乎没有怎么吃。”他微微笑着,“我让厨房给你换成中餐?”
风云还没有说话,宫培风突然大叫一声,指着风云。
“我说过不准出现菇类!这里为什么会有羊肚菌!”
“我说过不准出现,不准出现!”
刚才还秉持着优雅姿态的男主人,忽然像个小孩一样吵闹起来。他愤怒地敲击着桌子,恶狠狠地瞪着风云瓷盘里,淋上高汤酱汁后与牛排融为一体的羊肚菌。
风云笑了起来,终于不无聊了呢,她还想着他什么时候会发现。
两个月前宫培风生食羊肚菌中毒,他吃得不多,所以在医院呆了几天后就好了,但是他因此有了极强的被害妄想,他总认为会有人用菇类来害他。他让工作人员把庄园里存在的菇类全清了,还不允许使用任何菇类做菜。
风云顶着宫培风的怒视:“舅舅,你忘了吗?我从小就很喜欢吃菇,我妈妈她也很喜欢吃菇。”
“菇类的生长力极强,只要是潮湿的地方都能生长出菇类。腐烂的木材、蓄水的地砖……甚至人的身体都能成为菇类的培养皿。”
风云手撑在下巴上,咧着嘴笑着,眼睛又黑又深,没有分毫的笑意,她像个魔王一样欣赏着她做出来的恶作剧。
宫培风的大动作停了下来,浑身笼罩着更大风暴欲来的信号。风云肆无忌惮,还期待着他更加失控的举动。
再混乱一些吧,不然那个时日到来之前,平静就等于无聊。无聊会让梦都褪色,无聊会要命啊。
余光中她发现德默尔注视着她,风云瞪眼朝他看去,以为他要坏了她想看的一出戏。
德默尔摇了摇头,连忙示好,碧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无辜,他默默无声地指责风云错怪了他。风云别过头不再看他。德默尔一愣,顿时懊恼起来。在风小姐这里,他好像无论做什么都讨不到她的欢心。
宫培风爆发后,管家佣人他们就围了上来,宫培风的专属管家及时送上了镇静药物,却被他挥手拍掉,低声吼道:“我不需要,我非常清醒。”他扭头看向风云,忽然大步走向她。德默尔当即起身走过去拦住宫培风,“父亲,别忘了你的身份。”
风云略感惊讶,她没想到今晚最精彩的部分会是由德默尔提供。
“宫云骥,我们家族已经有三代不曾爆发这类精神疾病,你要是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就主动的把这些药吃了,别像个疯子丢了我们家的脸。”
风云记事早,2012年,她两岁,她不懂宫培风说这话的意思,就先刻入记忆里,等能理解的时候再反复咀嚼其中的恶意。
啪——响亮地一声,德默尔头歪到了一边去。
宫培风动手扇了他一巴掌,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不过是通/奸生出的杂种,你这个低等人!肮脏的血脉!”
风云脸色顿时一沉,目光冰冷,抓起桌上的银刀就往宫培风身上扔去。她在俱乐部投掷飞镖十有十中,她瞄准的是宫培风的手臂。
银色的光向宫培风飞驰而去,最后却被打落到地上,刀面擦响地面。德默尔看了一眼风云,收回了手,默默避开了风云怒气腾腾的视线。
风云不明白德默尔怎么会帮宫培风打掉飞刀,她的怒意比刚才德默尔挨打还要更胜。
维护压迫自己的人,比被压迫,更让人愤怒。
“德默尔,让开!”
风云喊了一声,德默尔下意识照做,远离了宫培风几步。风云拿起盛有羊肚菌的餐盘,挥手砸向宫培风。
餐盘落地,碎裂成一堆瓷片,宫培风周边的管家佣人吓了一跳,齐齐远离了他。酱汁落了他一身,羊肚菌耷拉在他的头上。
他尖叫起来。
这场面,按照淑女标准培养的小姐居然这么做,真是令人目瞪口呆,大吃一惊。
“陈管家把药拿来,父亲,需要镇静。”德默尔接过药,在宫培风还在崩溃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药片扔进他的嘴里。
那刺耳的尖叫停止,转而响起恶心的咳嗽声,宫培风不顾形象地抠着自己的咽喉要把药抠出来,“我不吃——呕——谁都不能逼我吃——”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没疯,我没病——”
德默尔翻开医疗箱,拿出镇定剂,绕到宫培风身后,扎进他的脖子。宫培风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几个佣人一起挟住他。
接下来他们知道怎么做,他们已经处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了。像风云小姐这样挑衅刺激宫培风的是极为罕见,大多时候,都不知道哪个方面触犯到了宫培风,他就会突然暴起辱骂人、殴打人……所以啊,即便是没有风云小姐,宫先生也会莫名其妙的爆发。
毕竟,他不是疯子吗?
他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啊。
因为他是疯子啊。只有疯子才会说自己不是疯子不是吗?
德默尔把针管放回医疗箱,明日医生会来给宫培风做检查。
收拾好后,他下意识去看风云,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原位了。询问佣人,他们指了通往庭院的方向,德默尔追了出去。
风云并没有走多快,她一边走一边以欢快的调子吹着口哨。
德默尔循着口哨声找到了风云,看见她的身影后,他的步子慢了下来,慢慢地跟在她后面。
风云步伐轻快地走了一段路后,欢悦的情绪褪去,这条路有些陌生,好像不是回她房间的路。
她和柳鹤说,她不认路,不是装来试探柳鹤的忠心,她是真的不认路。
荷雾明庄园太大了,上百个房间,几十条廊道。她小时候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她就觉得,这地方应该配个GPS定位地图。
虽然意识到自己迷路了,但是她的速度依然没停下来,见到前面有三个路口,她不带停地极为自然的转向右边。这种时候就得靠本能指路了。
德默尔认路,他方向感好。如果刚才风云直走,再左转,就能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现在风云右转,那就会走向庭院。德默尔意识到风小姐迷路了,他没忍住笑出声。
哨声停止,风云霍然转身,就对上德默尔那双笑吟吟的碧色眼睛。
“你跟踪我。”风云先发制人。
“我没有……我只是刚好和风小姐一样,想去庭院看看。”
风云一愣,“去庭院……”
她常年习惯性隐藏情绪,现在失神说出的话,也早早伪装好,听不出来她是在疑惑这条路时去庭院,还是她在陈述自己就是要去庭院。
德默尔却听出来了,忍笑道:“对,这条路是去庭院。昨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科里拉的初雪很小,要过几天才会真正降下大雪,那时候冬日才算来临。现在庭院虽然植物盖了一层薄薄的雪,但是还是有花在开。”
“还有花?”这倒是很吸引人,风云好奇起来。
“风小姐,愿意和我一起去赏花吗?”
风云也想去看,但是下一秒疲惫之意袭来,她又不想去了。
“算了,不想去,我想休息了。”
德默尔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他登时像只受了委屈但是又努力装懂事的小狗,水润润的碧色眼睛望着风云,懂事地说:“我送风小姐回去休息吧。下一回,风小姐可要陪我去庭院赏花喔。”
……
今晚,风云放纵了梦,让它们随机组成出现。这也是身为梦师的日常练习中的一项。
黑色的土地,冰冷又清新的空气,明明已经结冰却还是冒发着绿芽的大树。风云站在这棵大树下,奇怪着它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生机与冬天抵抗,明明只要等到春天,它自然会有新芽抽条成新的绿枝,长出绿叶。
在放纵的梦里,风云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呈现给她什么事物,她就顺着冒出想法。
“这位姐姐,你能让开吗?”稚童的声音敲击着这个冰雪世界,让风云打了个激灵,意识晃荡一阵,似乎要颠覆梦的控制,反过来控制梦。
风云依言让开,看着那大约六岁的小女孩上前。她专注着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她伸手拍了拍树干,分辨着哪一块树皮好掰开,找到一块易碎的,她用力按了按,黑色的树皮就掉落了,露出里面肉色的树干。女孩的侧颜,给风云一种模模糊糊的熟悉感。
女孩从兜里拿出一颗钉子,她看向风云,“把它按在树干上,按好,我用锤子锤。”
风云下意识道:“说请。”
女孩想了一下,没说,而是说:“你真麻烦。”
风云挑了挑眉,怎么说话的,那么呛人。
“你有求于我,当然要说请,这没人教你吗?”
“没有。有人告诉我,我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我要做什么就有人帮我做什么。”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想要的只有你自己去做才会得到,你想做的只有你自己去做才会做到。如果需要别人帮助你,那你要客客气气的和别人说请,在事后还要感谢别人。不是任何事情,别人都理所当然的帮你。”
女孩朝风云摊开手,手中有一颗钉子。
“那姐姐,请你把钉子按在树干上,我用锤子把它锤进七叶树里。”
七叶树树干摸起来坚硬,但是当锤子锤着钉子钉入树干中,又能感觉出一种沙软感,就像是可以轻易拿铲子刨开它的树干。
钉好后,风云看着那露在外面圆圆的钉盖,上面有着十字痕。
风云问女孩:“你为什么要在七叶树上钉钉子。”
女孩没回话,风云这才惊觉,她们周围围了一圈的人。
他们手中都拿着钉子,还有锤子。
风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看见风成锋——这是2016年那次为宫云骥祈祷仪式。
“这棵七叶树,是科里拉最古老的七叶树,它有136年的历史。”风成锋的声音低沉,似乎还含着几分悲伤,他这样的表现,让风云感到比雪风还要冷的寒意,“按照传统,将钉子钉入七叶树中,能带走病人的病痛。”
“大家都知道,我的夫人,深受精神折磨。我在此拜托大家一起将钉子顶入七叶树中,来为我的夫人祈福。”
33个人,33颗钉子,33次锤打,七叶树的绿芽被震落,钉子从全新的,在冬日阳光照拂下散发着银光,极速染上锈迹,那氧化掉的痕迹是红色的,就像是七叶树在流血。
风云意识到这是梦,那感觉就如同睡梦中醒来。
风云转身向庄园跑去,她快速的,用力的奔跑。她的举动,惊动了身后的人群,他们也开始向风云追逐而来。他们举着长长的钉子,风成锋举着锤子。
接受梦的随意安排,就等同于让自己的意识沉睡。即便她现在已经在梦里醒来,但是意识清醒不完全,这也导致她不能操控梦境,只能被动跟着梦境发展走。
梦还会产生一种保护机制去保护那一部分没清醒的意识,而清醒的意识则会被作为攻击对象。
其实那个保护机制,主要是为了防止那部分意识醒来,压制就等于保护,不醒过来就不会被当成攻击对象。
风云打开了房间门,又迅速关上。她其实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么多年了,这个梦一直都是那样的走向,从没有改变……她却还是重复着……
她极速奔向床上,抓住上面女人的手。
“妈妈,我们走,我们快走。不能留在这里,妈妈!”
女人身体疲软,她动弹不得,风云也拉不起来,她的身体如灌了水泥浆一样沉重。
那位六岁的女孩出现在风云身后,她哭了出来。
“你不是说只要我想做的我去做才能做到,我一直都想救妈妈,我也这么做了,可是为什么我救不了妈妈。”
房间门哗啦地碎了。
人群撞倒了女孩,她的小身体淹没在了人堆里。
风云没有回头,她还在奋力地拉着宫云骥。怎么样都做不到呢,怎么样都不可能逃掉。
身后的人举起钉子扎入风云的背,疼痛顿时让眼泪奔流而出。
风云痛嚎:“妈妈!我们走啊!求求你,妈妈,求求你,我们可以逃掉了,妈妈醒来好不好……我好痛,妈妈,我好痛……”
风成锋举起锤子,狠狠地砸向风云的右腿,骨头崩裂,痛意似乎让大脑四分五裂,她这个人也四分五裂。
风云翻滚下床,咬碎牙拖着残腿,满眼恨意低举起拳头扑向风成锋。
“风成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毁我们的生活,你哪里都不肯放过我们!只要你死了……”
一人伸出一只手,风云就被按住了。他们像对待畜牲一样的对待她,按住她的手,按住她的腿……碎片似的记忆闪过,那是个躲在衣柜里的视角,六岁的她透过柜门向外看。风成锋说,宫云骥发疯了,把她拖到床上,无视她的尖叫与求助,双手双腿都捆进拘束带,宫培风送上了镇静剂,嫌恶地背过身,对上衣柜缝里风云恶狠狠的视线,她像只走投无路的幼狼扑了出来,却被像只畜牲一样捆住。眼睁睁看着那33个人拿着钉子晃过宫云骥的脑袋,盖实了宫云骥疯掉的传闻……无数双手按住了她,她的右腿再次碎了。
风云知道自己在做梦,她随时都可以醒来。
她不甘心醒来,她满心的恨意。
恨意泣血。
“我会让你们永生永世困在噩梦中不得逃脱。”
“我会让你们比宫云骥承受过的痛苦更痛苦万万万万分。”
风云的意识在涣散,她要脱离梦境生活了。
一张憔悴却不掩风华的脸出现在风云面前,她那双张扬的凤眼与风云如出一辙。
风云难过落下泪:“妈……”
“我会让他们给你陪葬。”
(2028年6月21日 18岁 47天)
2025.5.20.8:55
在上中药药理学课,emm,我带的却是药理学书[化了]
还好,药理学6.6期末考,中药药理学估计要七月份才考试。药理还是有些难度的,权当提前复习好了。
药理学只有18个课时,中药药理学也是只有18个课时,不过它们俩都有实验课,各自也占18个课时。
复习也很快,药理学目录分为八篇,下设多章,其实一天一篇也差不多复习完了,因为不是所有章节都考,挺好的[猫头]
今天好忙,从八点半到十二点半塞下了两门课,下午两点考羽毛球低发球,应该是叫低发球吧,我还不会,所以中午就得过去练习。咋子嘛的不考高抛啊,高抛我发得怪好的哩。左手臂的筋还在痛着,虽然我是右撇子,打羽毛球也没影响太多。
哈哈哈哈,我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我和我妹在16号那天约定今年开始写日记,然后过年时我们俩交换着看……可是我的日记在写小说的时候,顺手在作者有话说写了,哈哈哈哈哈。
哎呀,感觉在坑她,那我就麻烦一点,把作者有话说复制一下搬到moo日记。
……
刚去把之前的日记看了一下,嗷,有那么几篇,好[黄心],都行,虽然我妹才13岁,也没关系啦,反正[黄心]是人之常情啦。
2025.5.25.4:03
删掉了第二章,所以其它章的顺序就要提前了。
哎呀,好纠结,感觉日记篇可有可无。
算了,等睡醒再想好了,通宵写这章,清晰的意识要到极限了。
对了,刚才其实冒出个念头,其实如果能以写作为生——日后的无数个夜晚与白天,我看着亮光的屏幕,手上连续敲击着键盘,书写下一个又一个故事——这真的很棒啊,我好喜欢。
不过,现在连签约都没成功,唉,继续努力吧。
2025.5.29.16:46
写这一章,我感到深深的愧疚感。
我觉得是因为我创作,才让云云背负起这些沉重的事情。
我觉得是我谋杀了宫云骥。
2025.7.18.23:20
我决定先认真把这本书写完,不想签约不签约的事情,这样才算是对得起风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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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羊肚菌与七叶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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