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悦不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等她回过神时,周围的地上全是碎纸,她前段时间悉心写的文稿,如今破碎不堪,宛如死尸般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她麻木地起身,走到客厅,一片狼藉。
家具被砸毁,装饰品和花瓶碎了一地,所有被毁灭的东西,联合她被撕毁的文稿,成为火山爆发后遗留的焦石,带着前一刻惊天动地的痕迹,最终惨淡收场。
程悦赤脚不小心踩到花瓶碎片,疼痛从脚心像一阵烟雾,熏上她的神经,她混乱无序又空白的大脑终于运载起来,她倒吸一口气,魂归人体,低头看了看被划破的脚掌,血如细流。
程悦单脚蹦到斗柜前,拿出医疗箱,给自己涂了点药,用创口贴贴上。药箱里,和创口贴紧挨着的,是她早前在小卖铺里薛薛送她贴嘴角的那款创口贴。
她看着它,若有所思,脑海里似飘来墓园那抹缥缈如烟的话:杀了他。
程悦的第一封稿件,有了可喜的回复,她的文章被录用了,这给了程悦很大的信心,本来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没碰文学,可能天赋早已消磨殆尽,她的努力很也许只是自鸣得意的孤品,但现实的反馈,却给了她很大的勇气。
她有多少年,没有在任何事上,从任何方面,得到过像样正面的反馈了?
以前的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做家庭主妇的这些年,熬过最辛苦的时光,即便闲适下来的节奏,也没有给她任何成就感。她的丈夫将所有都视为理所当然,甚至觉得当她不那么辛苦操持家务时,就是这个家最大的闲人和享福之人。
姜意晚上要去老师家补课,还说要和同学一起住一起做作业,但程悦还是因为自身由衷的高兴,做了一顿相对丰盛的晚餐。
琉璃灯光明葳蕤,餐具光洁如新,程悦因喜悦盈盈笑着,似周身都散发着温柔又坚定的光环,姜坤初进家门时,还以为自己眼花,多久前开始,家里就已没有这种柔软又温馨的氛围了?姜坤想了想,想不起来,虽然这种氛围不赖,但总让他感觉心虚气短,不那么舒服。
吃晚饭时,姜坤边吃饭边看手机,眼神摇摆不定,但他发现,程悦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表现。她好像自得其乐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这个世界稳固排他,正因为排他而显得异常从容。
姜坤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哪怕他的手指正飞快地按着键盘,给他的情人输送爱意和甜言蜜语。
“什么事这么高兴?”姜坤装作无意地笑着问,其实心里已经被她的开心刺挠得很不舒服。
“没事。”程悦笑了笑,她有点过于兴奋了,内心的警报提醒自己不要这样,可她还是忍不住。
“说出来我们一起高兴呗。”姜坤仍笑脸吟吟地追问着。
程悦不言语,姜坤想到前段时间她重新开始写作的事,继续问道:“不会是你的文章获得认可了吧?被录用了?”
程悦的表情顿了一下,一向察言观色,在职场上老谋深算的姜坤一眼就从她的表情中看出自己猜对了。
翅膀硬了,想飞走了。
这是姜坤的第一想法,他觉得这个女人正有意识地想要壮大自己的能力,脱离他的掌控。金丝鸟不想再做金丝鸟了,她开始拆笼门了,还企图骗过自己。
但姜坤不动声色,低头吃饭,手指继续给情人传达消息。
吃完饭姜坤起身进入房间,程悦没多想,将饭后餐具端进厨房洗刷。等她清洗完毕走出厨房后,蓦地感觉空气中有什么不对劲的成分,某个紧闭的房门之后,传出“嘶拉嘶拉”的声响,程悦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她意识到了什么。
程悦慌不择路地闯进卧室,一进去后,她惊呆了,差点腿软站不住。
她的电脑敞着,梳妆台抽屉里的文稿被姜坤悉数撕烂,他像着了魔般红着眼,狠狠地撕扯着写满了文字的白纸,他将它们撕得粉碎,撕得再无任何可修复的可能。
程悦惶然抱起电脑,再一看文稿储存的文件夹里空空如也,所有的东西都被删除了。
她没有在这上面防过姜坤,她以为,她以为至少他不会如此残忍地彻底毁灭掉所有她能赖以生存的基底。
可事实证明,他会,他想要她永生永世都被砍断手脚,永远都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程悦再也承受不住,心里刚承建起来的某块基地瞬间坍塌堙灭,她的世界,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塑的世界,在嘶拉嘶拉的核爆中,烟消云散,而毒烟四处弥漫,她即将七窍流血,死于非难。
程悦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冲过去不顾一切地冲姜坤拳打脚踢,她掐他,踢他,挠他,咬他,她要反击,她恨不得他马上死去,哪怕同归于尽,她也要杀了他。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程悦从未爆发过如此可怕又歇斯底里的脾气,姜坤嫌恶地看着她,狠狠地抓住她的双手,任她徒劳挣扎,却使不上任何力气。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将一个温柔的,有才的,娴静的,温柔的女人,活活逼成了一个疯子。
“你这个畜生!!你上次就应该被砍死!!!”程悦的双手被束缚,她只能嘶吼着,眼圈发红,整个人像是濒于绝境的困兽,她不怕惹怒姜坤,他即便打死她,她也要这样愤恨着辱骂、反击他。
“上次?”姜坤处于上风,他面对这个被他逼疯的女人,反而情绪淡定起来,“你还嫌害你的女儿不够?”
程悦突然梗住,倔强的眼睛里还充盈着泪水,她陷入怔忡困惑的状态。
姜坤继续缓缓道,如恶魔低吟:“你竟然认为上次姜意砍我是对的?你为了毁掉我连自己的女儿都要搭上?你为了逃离这个家,不惜出卖自己的女儿?亏你还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母亲,你除了躲在她的背后,营造一副羸弱可怜的模样博得她的同情,你还能做什么?你想逃离,你觉得她愿意跟着这么懦弱的母亲走吗?一个懦弱,且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女人。”
姜坤最后的话轻飘飘的,却像打开了万丈深渊的钥匙,程悦的眼前空无一物,只有黑洞洞的缥缈,她的心脏悬在半空,找不到落脚地,那种感觉就像坐着过山车忽上忽下,游荡荡的,软软的。
“我能给姜意更好的生活,而你,只会将她拖入地狱。”
姜坤说完这句话,松开程悦的双手,而她陷入茫然和无措中,再也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他整整自己的衣服,站起身,看着满地的“杰作”,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离开了家。
房门关上之后,程悦似乎发生了解离,总之她压根记不起客厅里的那片狼藉究竟是怎样造成的,等她清醒过来时,她的脚底已开始钻心地疼起来。
等给伤口贴好创口贴之后,程悦稳定了情绪,给姜意打去电话,她想要确保她今晚不会突然回来,客厅卧室一片狼藉,她需要好好收拾一下。
她需要恢复原状。
“妈?怎么了?”接到程悦的电话,姜意略微有点吃惊。
“没事,你在同学家还好吧。”程悦的声音有些许沙哑,但她努力平复情绪,将语气放平。
姜意似乎没听出异样:“我没事,挺好的,和同学做作业呢。”
“嗯,时间很晚了,就在同学家睡吧。”
“好的。”
姜意挂断电话,书桌对面的人抬起头,一脸笑意:“姜意,你妈到底关心不关心你呀?”
“什么意思?”
“你妈都没想过,你可能会住在男同学家吗?”
黄陆的笑意渐浓,但姜意只是不悦地撇撇嘴,低下头躲过他目光的追击。
“你可别误会,我只是看你学习成绩好,想补习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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