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谦昏迷的两个月里，静思宫的枇杷熟了又落，院角的兔子换了两茬幼崽，慕朝几乎每天都会来。有时带着李公公炖的枇杷膏，有时揣着一些书籍，就坐在病床边的矮凳上，安安静静待着，像在陪从前偏殿里沉默的人晒太阳。
这天清晨，秦闻和秦怀瑾被皇帝召去御书房，连很少露面的秦昀也一并去了，唯独没叫他。
慕朝觉得无所谓，端着刚温好的药走进来，刚把碗放在床头，就看见秦谦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那是两个月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动作。
“五哥？”慕朝的声音有些发紧，连忙凑过去，指尖刚碰到床沿，就见秦谦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眼神还有些浑浊，落在慕朝脸上时，带着几分茫然，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响：“你是谁？”
慕朝心里一慌，连忙转过身去拿帕子，声音放得极轻：“五……五哥你可有不适？要不要喝水？”见秦谦只是盯着自己，没说话，他又补充道，“我是慕朝，九皇子……”
话没说完，一阵痒意突然从喉咙窜上来，慕朝忍不住捂住嘴咳起来，药碗在床头晃了晃，洒出几滴褐色的药汁。“咳咳……我是九皇子咳咳……”他咳得肩膀发抖，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时，一阵极轻的笑声传来，带着病后的沙哑，却透着几分清亮：“我知道你，慕容雪。”
慕朝猛地停住咳嗽，抬头看向秦谦，眼里满是震惊——这个名字，是他在冷宫时，母妃给他取的名字，除了李公公和冷宫里的妃子，宫里几乎没人知道。
他还没回过神，就听见秦谦又说：“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真名？”
慕朝攥紧了帕子，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秦谦不在意地笑了笑，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种莫名的轻松：“你知道我为什么受伤吗……因为我的兔子腿摔断了，骨头裂开了，我便用剑，挖开我背上的骨头给它。”
“你说什么？”慕朝瞪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想起秦谦后背那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想起张太医说的“骨头碎了”，心脏猛地一缩。
秦谦却像是在说件平常事，目光落在窗外的枇杷树上，声音轻了些：“你对我还是太刻板印象了……总觉得我安静，就一定胆小，一定柔弱。”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慕朝，眼底带着几分狡黠，“其实我比你想的，要疯得多。”
慕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秦谦打断。他看着慕朝泛红的眼眶，忽然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地叫了声：“九弟。”
这声“九弟”说得极其缓慢，尾音带着病后的轻颤，却像颗小石子，轻轻落在慕朝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秦谦榻边那幅没画完的枇杷图，想起秦怀瑾说“五弟其实很护着兔子”，原来这个沉默的五哥，从来都不是他想的那样。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秦怀瑾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五弟！我给你带了新摘的葡萄！你醒了没？”
秦谦的睫毛颤了颤，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对慕朝说：“别告诉他们我挖骨头的事，不然三皇兄又要哭了。”
慕朝看着他苍白却明亮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喉咙里的痒意好像也消散了。
慕朝忽然觉得，秦谦昏迷的这两个月，他等待的或许不是一个安静的五哥，而是一个像这样，敢说敢做，甚至有些“疯”的五哥。
院外秦怀瑾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促，慕朝刚想应一声，就见他风风火火撞进门来，怀里抱着的葡萄藤还缠着几片绿叶，显然是从御花园刚摘的。
秦怀瑾一眼就瞥见床上睁眼的秦谦，手里的葡萄“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紫莹莹的果子滚得到处都是，他却半点没顾，径直扑到床边，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五弟啊五弟！你可算醒了！你知道我这两个月有多担心吗？我天天给你烧高香，还把我最爱的兔子都给你留着，就盼着你醒过来……”
他一边哭一边往床边凑，手还想去碰秦谦的脸，慕朝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轻声提醒：“三哥，你轻些，别压到五哥的伤口了。”
秦怀瑾这才如梦初醒，猛地顿住动作，手悬在半空不敢落下，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声音哽咽着：“对、对，伤口！我忘了五弟你后背还有伤……那你疼不疼？要不要吃葡萄？我给你挑最甜的！”
秦谦看着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眼底闪过几分无奈，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不疼，也不吃葡萄。”
“那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拿！”秦怀瑾立刻直起身，抹了把眼泪，“御膳房刚做了桂花糕，还是你以前爱吃的那种，我这就去给你取！”
“不用。”秦谦叫住他，目光落在地上的葡萄上，顿了顿，“把葡萄捡起来，洗干净。”
秦怀瑾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哎！好！我这就捡！”他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着葡萄，连滚到床底的都要伸手去够，鼻尖还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又立刻被哄好的小狗。
慕朝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袖上的布料。他想起秦闻说“五哥心里头有个小院子，别人进不去”，想起秦怀瑾总念叨“五弟最不爱说话”，可方才秦谦不仅叫出了他的真名“慕容雪”，还说出挖骨救兔的疯话——那些在旁人面前藏得严严实实的模样，为什么偏偏在他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九弟面前，全盘托出了？
秦谦忽然看向他，眼神清亮，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笑：“九弟，你也坐。”
慕朝愣了愣，依言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秦谦苍白的脸上，他的目光转向窗外，似乎在看院中的枇杷树，又像在想别的事。秦怀瑾还在蹲在地上捡葡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时不时抬头问一句“五弟你要不要先喝口水”，秦谦只是偶尔点头，话依旧很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秦闻的声音：“怀瑾，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五弟醒了吗？”
秦怀瑾立刻站起来，举着手里的葡萄，兴奋地喊：“太子哥！五弟醒了！他还让我洗葡萄呢！”
秦闻走进来，看见床上睁眼的秦谦，眼底瞬间闪过惊喜，脚步都放轻了些：“五弟，感觉怎么样？”
秦谦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多了。”
慕朝坐在矮凳上，看着秦闻递水、秦怀瑾凑上前献殷勤，而秦谦又恢复了那副沉默温和的样子，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方才那个说“我比你想的要疯得多”的五哥，和此刻这个安静的五哥，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又为什么，偏偏对自己展露了不一样的一面？
惊不惊喜[害羞]意不意外[坏笑]五皇子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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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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