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纵,你好大的胆子!”
明放舟怒喝声中,火光如火龙蜿蜒,映得他眼中杀气毕现。
秦纵尚未言语,柳柔儿却已猛然回头,惊声喊道:“爹!”
她身子一震,本能地想挡在秦纵身前,声音急促:“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做什么——是我带他来的!”
明放舟目光如刃扫过两人,火光映着他的面孔,冷若霜刃:“你带他来地宫?柔儿,你可知这处机关,是当年为你娘藏骨所设,旁人不得擅入半步!”
“你竟——与外人同入?”
柳柔儿咬唇,低声道:“他不是外人……”
话音未落,一名随侍已上前一步,手握剑柄,冷声道:“家主,要不要——”
“退下!”明放舟厉斥。
而秦纵——
自始至终,只静静站在她身后,眼神沉着冷静,没有一丝慌乱。他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步前半步,微躬身行礼:
“家主,擅入地宫,确是在下唐突。”
“只是……柔儿姑娘伤心思母,在下不忍她独行,才冒昧随行。”
他说得温雅得体,一字未提“机关”之事,亦未狡辩,只以“随行”二字轻轻带过地宫重地。
明放舟冷眼盯他,沉默片刻,声音却冷得如寒潭:
“你武艺不俗,处事周全,进府不过月余,便教我女儿心向你,情愿为你犯戒破规——”
“秦纵,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一句,已非试探,而是真质疑了。
柳柔儿呼吸一滞,心跳仿佛骤然擂鼓。
她知道父亲疑心深重,却没料到这日,会在她最柔软的时刻,将剑锋直指秦纵。
她下意识握紧拳,却忽地感到肩上一轻。
是秦纵,他轻轻将她挡在身后。
动作不重,却坚定。
他抬起眼,缓缓迎向明放舟那道凌厉如霜的目光。
“家主。”
秦纵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点他惯有的礼数克制,却毫无卑屈。
“在下身入明府,蒙姑娘不弃,允我栖身。平日安守本分,从不妄动府中禁地。”
“今夜,若非姑娘主动开启机关,在下断不敢擅入一步。”
“至于姑娘对我心意如何——”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目光扫过身侧低头不语的柳柔儿。
“在下从未轻慢半分。”
他语调不高,却字字入耳,坦然之中,竟有一股不容置疑的从容。
明放舟盯着他看了许久,未言。
秦纵便也不再开口,只安静站立,风骨自显,宛如雪夜里不曾折的青松。
明放舟冷笑,抬手一挥:“将他带走,好生看着。”
两名随侍上前,将秦纵押出地宫。他未挣扎,也未辩解,神色如常,任人束缚。明放舟眼中厉色不减,低声吩咐:“关入东苑偏院,严令看守,不许外人接近。”
那处偏院幽深,四周布防极密,外有执剑侍卫巡查,内有心腹长老轮守,已近禁闭之地。秦纵被带入院中一间空室,房中仅一席一榻,窗棂紧闭,幽冷无光。
柳柔儿则被明放舟强行带回前院。她几度挣扎,却终被父亲一把推入屋中。屋门“砰”地一声合上,烛火微晃,父女隔灯对峙。
“你就如此信他?”明放舟沉声问。
柳柔儿低头,声音微颤:“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明放舟冷笑,“你可知他是谁?来历何处?你便将娘的地宫,亲手为他而开?”
柳柔儿咬唇不语,眼中却已有泪意。
“柔儿,你从小不曾如此倔强。”明放舟语气终于缓下来几分,望着她道,“那机关之地,连我也不曾轻入一步,你却……为了一个才识不过月余的外人?”
“他救过我……我也信他。”柳柔儿抬头,眼神倔强而清澈,“娘若还在,她也会……愿我自己选择。”
“你信他,凭什么?他身世成谜,一言不提从前。”明放舟语调骤寒,“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话少之人。”
柳柔儿低声:“他若真有图谋,早便可动手,为何等到今日?”
明放舟沉声:“越是沉得住气的,越危险。”
他望着女儿,眉头微蹙,似压着怒意与忧心:“你太像你娘了。一样刚烈,也一样……盲目。”
“我不是盲目。”柳柔儿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我认得他心性。”
“你认得?你又识他几日?”
“我也不知。”她轻声答,“可我知道,他不会害我。”
明放舟望着她,面色由怒转冷,良久,他一字一顿道:“你若再执迷不悟,我不介意亲自为你择一门亲事。柳家女儿,不容任性。”
柳柔儿猛然抬头,眼中泪光一闪:“你要我嫁给别人?”
“总好过你为他所害。”明放舟冷冷道,“这世上,真心不是最重要的,活下去,才是。”
他转身开门,声音不容置疑:“你哪儿都不许去,我自会请你师门下山,再与你议婚事。”
关门时,明放舟只留下一句:“你若再执迷不悟,莫怪为父不念亲情。”
他吩咐门外侍女:“看紧她。”
屋门再度合上。
柳柔儿怔然站立,指尖发冷,泪水无声而落。
夜深。
秦纵独自关押的小院,火光幽暗,门外数名侍卫轮守,更有长老暗中监视。他懒得理会,只静坐榻前,面前摆了一盘黑白棋局,他执棋不语。
风过檐角,竹影斜斜。
门忽然一响,未曾敲门。
青木一身雪衣翻入房内,手里还抓着一壶酒,自顾自地坐下:“秦护法,棋下得如何了?”
他全似不把屋外值守之人放在眼里,屋外也没半点发觉异样的动静。
秦纵未抬眼,只冷道:“不请自来。”
青木笑意轻浮,晃了晃酒壶:“今日地宫这一场诉衷肠,戏演得可真够投入。护法大人,你那一番自陈之词,我听了都掉了两滴泪。”
“只是这三月期限快满了,谱还没拿到,姑娘倒是快拿下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请教主来观礼?”
秦纵终于抬眸,眼中未有情绪:“你想死?”
青木举起双手作揖:“不敢不敢,护法大人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情种,谁敢拦你?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忽沉:“机关你也探了,谱也近在眼前——倒是这位明家千金,你还准备陪她温香软玉几日?”
秦纵缓缓将棋子落在棋盘中央,声淡如水:“你想动?”
青木盯着那一子,笑容不变,话却锋利:“这三个月的期限,是过一天少一天。若你再不想办法取赤元谱,教主自会换人来取。到时,这明家,可就不是现在这么太平的模样了。”
秦纵起身,缓步至窗前,衣袍如雪,背影清瘦孤绝。
“你不必动。”
“这几日,我会设法引她再次入机关。”他语气平静,“只是她父亲起了疑,我一时不便太急。”
青木倚在塌边,抱剑懒散一笑:“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去查明家几位长老的动向,尤其是明放舟身边的老仆。”
秦纵顿了顿,又加一句:“也查查,若明府覆灭,这些人是否还有第二条退路。”
青木眯起眼,似笑非笑:“这不是取谱,是备战了。”
秦纵回首,神色未变,眼底却寒意深藏:“取谱只是借她手,一剑毙明家……才是真正任务。”
青木一怔,随即笑出声来,起身作了个揖:“我明白了。”
他转身将要离去,又忽然回头,笑得轻佻:
“对了,护法大人。若你真舍不得她——要不趁早给她找个坟头,省得事后还牵肠挂肚。”
秦纵抬眸望他,未怒未笑,只指尖轻弹,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中央。
啪。
清脆一声,棋子稳稳落下。
青木一怔,那一子恰恰封死了他方最后的活路,整盘皆成死局。
秦纵淡淡开口:
“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看的,也别乱看。”
他转身,不再理青木,继续伏案研棋。
青木望着棋盘良久,低低一笑,说了一句:“秦护法,落子无悔哦”,便拂袖而去。
他走之后,秦纵想了想,又把刚刚那一子拿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地宫最深处,明放舟却独自一人再度折返。他脚步沉稳,面无表情,笔直进入机关密室最底层。
他手中持一盏油灯,照亮石台之上那册古卷。他静立片刻,伸手将其取出,换上一卷做工极为精巧的赝品,形制、纸质、封签皆一模一样。
他望着手中真本,眼神冷冽:“不怕你找,怕的是你不来找。若你真有异心,一试便知。”
他将真谱随身带出,回房后藏入暗格,机关复归原位,一切无痕。
——这局,他已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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