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兰因?!”
听到钟纨连声唤着自己,兰因赶忙将若水吊坠又藏回了衣襟内,然后状若无事地转回过身来:“怎么了?”
——自打昨晚在这吊坠的若水光影间恍惚窥见了宣虞,兰因便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将它拿出来,用手挡住光捂着,仔细地瞅上一阵,以反复确认之前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惜的是,他再没透过其中的光晕看见师父了——是不是因为现在周遭不像那时那么黑,所以他才看不清楚?兰因想着,又忍不住走起了神。主要是,师父那疑似走火入魔先兆的样子,实在让他忍不住担心……
钟纨见他这反复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觉好笑,打了他肩膀下提醒:“你今天怎么了?总背着人偷偷看什么呢?——快来,这些卷宗都已经录好,咱们得搬走了!”
——为了学期末的考评成绩,虽则众学生对这门名为“修仙常识理论述略与实践指导”、实际真正却是“为藏书阁义务劳苦力”的课程心有怨言,但完成得倒都很尽心,每每两个时辰的课程下来,每个学生小组都能概览、录册上数十卷宗,接着就要把这些已录好的卷宗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入库。
兰因自然是和钟纨、宋文期结成了一个小组,三人抱着收拾好的卷宗往藏书阁的总书库去,路上,宋文期和钟纨讨论起一会儿到斋舍要吃什么,宋文期一连串报了十数个菜名才堪堪望梅止渴,末了忍不住抱怨道:“下学期我绝不再选这门课了!起得早还要爬这么高的山上来不说,这一节课下来,又要读各种杂七杂八的文献,又要来回搬这么多的玉简——累得我感觉好像一起上了文道和煅体两门课!”
钟纨笑道:“那不是挺好嘛,而且我们平时可没机会读到这些偏僻门类的卷宗,我感觉也长了不少见识呢!还能经常到这浩如烟海的总书库里来转转,见到好多平时以我们的权限根本就借阅不到的典籍……”
兰因原本正闷声想着自己的心事,无意间听到钟纨说这话,忽然灵光一现,想起长生君之前说过的——师父从前遇到了什么问题,都是通过查阅前人的经验来摸索解决的办法,内心一动,便摸到了自己的弟子身份玉牌,默念道:“我想要检索有关若水和……”师父当初跟他介绍这吊坠的来历时,具体是怎么说的来着?兰因回忆着,措辞:“……若水…魂魄的精确资料。”
随即兰因就见一册样子像是尘封已久的玉简从某角落挤了出来,缓缓飞到了自己面前,兰因打开,只见上面的字迹是极古老的篆字,可以凭此判断其成书的时间甚至和《神奇秘谱》相近,比他曾借阅的那卷《东海志》显然还要更早——因为这上面清楚记述了那仍处在妖族比修仙者还要强大得多的上古时代,而这卷玉简的笔者便是名曾被东海妖族劫掠俘虏、后来终于九死一生逃脱出的蓬莱先人,于是将那些年在妖族口中听到的一些见闻以这本笔记的方式记述了下来。
兰因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终于找到了那和若水相关的一则:“星界传说”。与施钩玄曾和兰因介绍过的差不多,这上面也讲:所谓“若水”,即是自海底那神秘深洞“归墟”内泄漏出来的,蕴有“星光”的“天河”之水——而天河,便是隔绝着此方世界和真正飞升上界的一片仙域所在,其所流过的地方,被统称为“星界”,但比施钩玄所说多出的一段是,在东海妖族的传说里还讲,归墟这个深洞在星界的那一面,乃是一座高高耸立、无任何草木、而被天河完全笼罩环绕着的仙山,其中生活着……
兰因正要继续往下读,这后面的文字却忽然在这时被抹去一样地全部消失了!而头顶则突然响起了道男声:“你在看什么?”
兰因一惊,抬起头,就见这门课的先生长生君不知何时已负手站在了他的身前,正垂眼打量着他,那目光里冷漠的审视意味教兰因虽不明所以,但心里仍是下意识地打了个突:“没……没看什么,”他说完,自己也觉这否认太过拙劣,赶忙补充道:“我就是有点好奇……剑仙的若水剑法。”兰因也说不清为什么,并不敢、也不想说出自己在若水吊坠里看见了师父的这件事,便随便扯个了谎,他不常撒谎,说完心里难免觉得忐忑,遂偷偷去观察长生君的反应。
长生君“哦”了声,像是没有起疑的样子,随手一抬,一本书册便飞入了他手中:“那你看得应是这个。”说着递向兰因。
兰因接过来一看,此书名为《说剑》,竟赫然是文期的父亲宋湘离所著!
长生君道:“这里面最后一卷对当世诸剑修的评语,颇有些见地。唯对江潮生的若水剑意,有些人云亦云,讲得还不够透彻,”长生君淡淡道:“——若水,是这世间最无情的剑意。”
他说完,便又负手离开了。兰因不由松了口气,但在离开藏书阁时,还是选择带上了那册《说剑》,恰巧被宋文期看见,有些意外:“咦?你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是长生君推荐给我的,”兰因道:“我想了解若水剑法,长生君便告诉我湘离学士对当世剑修的评语颇有见地。”
宋文期听了,高兴地道:“那是自然!我爹最厉害了!——不过你拿的这册是经过删减的,很多我爹私人的评价都不在上面,我那里有我爹原本的手稿,给你拿去看啊!”
兰因本来对此兴趣不大,刚想要婉拒,没想到宋文期这时神神秘秘凑到他耳边,道:“我记得里面有几页专门就是记十五年前那场举办在昆仑的仙门大比,宣宗主、你娘代表蓬莱,和那时昆仑的大弟子凤栖梧论剑比试……”
兰因一愣之后,马上改口:“好啊,谢谢师兄。”
等到同宋文期拿到手稿,回了雪居,兰因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跳过了那些理论,譬如关于“有形剑”“无形剑”“剑意”“剑灵”之类的阐释,兰因直接找到宋湘离点评当世剑修的部分:
公认的当世剑修第一——江潮生的剑道,若细论起渊源,当属蓬莱太上忘情一系,其忘情道大成之后成就的若水剑意,据有缘见之者称,真宛如那浩荡银河下落于九天,绝不似人间该有之景象,实在让人疑是“谪仙剑”……
而昆仑吕崧岳的剑道则与酒绝分不开,饮至三分薄醉时,眼中空花,怡然忘形,方能有那形影相乱的步法、剑法,重重剑影、步影四面八方、飘摇零乱,一人足抵排山倒海的剑阵,而饮至七分醉酩酊时,酒入豪肠啸成浩然剑气——“浩歌呵天地何鸿荒,行我疏狂狂醉狂”!故而有“酒狂”“剑狂”之名……
又以武犯禁,快意恩仇,谓之为侠——嵇平明散修出身,孑然一身,无门无派可依,曾在窘困情形下投往世家大族为仆,却终因不堪受辱,杀主人叛逃,从此遭受通缉,常年受人追杀颠沛求生,终在一次次与强者决斗的生死边界间悟出了他那“鸟飞绝”的刺客心法与“遇强更强,强者为尊”的杀戮剑道,甚至组建起了“侠客行”这等不畏任何权势、只认钱财便可收割人命的刺客组织,结怨遍天下,世人对其虽褒贬不一,但大抵还是贬大于褒,可我却总忘不了……
兰因很快掠去了这些他不太感兴趣的部分,而径直找到了他想看的重点:
“——江潮生和吕崧岳各自代表了蓬莱和昆仑两脉最登峰造极的两种剑意,听说这两人旧时曾在昆仑山巅有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而我遗憾生不相逢、无以得见,不过可聊以慰藉的是,又多年之后,昆仑承办仙门大比,我终有缘亲眼见证了他两人的得意弟子论剑。”
“昆仑当时剑道第一的大弟子凤栖梧,严格按辈份来算,其实应是吕崧岳的徒孙,却比他的师父、吕崧岳真正的嫡传弟子元景霄更得其师祖剑意中那份疏狂旷达的真意,我尤记他那时一袭洒金青衣,红绫高高束发,发间斜插了一只梅花,手提的剑柄上则挂着吕崧岳那有名的玉琢法器酒壶‘水在瓶’,而相比他的潇洒气度,江潮生的两个徒弟就显得年岁尤小了,并肩站在一处时,还是怎生一对玉雪可爱的小儿女呢!观战的诸人也都知剑仙给他两人自幼便结下了娃娃亲,这时便忍俊不禁地纷纷调侃了起来……”
宋湘离对在场众人百态的描述非常具像,让兰因仿佛也置身到了当时的场景:
……
江潮生、映月坐在论道台的最上首,而东道主元景霄则坐于两人之下相陪——他显然对于凤栖梧这个亲传弟子颇是得意,又兼见江潮生的两个徒弟都不过还是总角之年,因此调侃得最是起兴,言语之间,到底流露出了些未将他两人看在眼里的意思——但这也并非他太过骄傲,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觉这场比试是毫无悬念的——凤栖梧本身便是有名的剑道世家渭北凤氏出身,自幼习剑,拜入昆仑后更尽得师门真传,一手花醉剑法早已声名鹊起,是青年一代中最佼佼的俊才。
相较之下,辛夷这个显见稚嫩的小女孩……还有宣虞,这里许多人都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面,而在明确知晓他身份后,不少人第一反应却是忍不住皱眉——这孩子虽年岁还尚小,但从身形上看,未免还是略显单薄羸弱了,而剑修虽不一定要以力量著称,但昆仑的剑法却是有名的力势压人,且看他神态亦温雅娴静,毫无剑修锋芒毕露的气质——以这宣虞如此模样,可能接得住凤栖梧的一剑?不少人都暗自摇头,接着便忍不住悄声询问周围的相熟者:“这剑仙的大弟子又是哪家名门出身?”
有那消息灵通的,便会窃声告诉他:“听说并无甚出身哪!”
这更令人惊讶了。也更令这场比试失去了所有悬念。无人再特别在意比试的具体情形了,而是低声议论起了:“剑仙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收的两个亲传弟子都来历不明……”更有那心思特别敏锐的,这时甚至已经联系起了江潮生的出身及与江氏本家的嫌隙暗自嘀咕起来。
这些围观者这种种明显不看好的态度当然也免不了被当事人所察觉,宣虞倒是没什么反应,辛夷却已是在暗自咬牙握拳了。
特别这时,再看对面那凤栖梧还在漫不经心地仰着头,举着那“水在瓶”往自己嘴里倒酒,甚至未将他们当作对手认真打量,也显然是不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郑重对待的样子,辛夷心中憋气,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嘀咕着骂道:“师兄你看对面那人装模做样的——做作死了!”
她虽已放低声音,但以在场诸大修的耳力,如何能听不见她的话?更像是小孩子置气了!包括元景霄在内的不少大修因此都被逗笑了,就连一直表情淡漠的江潮生眼中也闪过了微微的笑意。
维摩诘宗在座的弟子里,檀桓更是笑着和身旁的师兄檀那道:“宣无虞这个小未婚妻,还蛮有意思的。”
檀那没有应声,倒是檀金听他们谈论辛夷,凑了近来,压低声音道:“哎,对了,我闻见她身上有股……”
但他还没说完,就被檀那严辞打断:“非礼勿言。”
檀金于是耸耸肩,继续懒散地瘫回座位,不再说话了。
凤栖梧自然也是听到了辛夷对自己的评价,不过他倒也不会对一个小女孩生什么气,于是失笑:“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直接两个一起?”
在他看来,无论宣虞、辛夷,年纪、修为都与自己有差,故而才这样问,可对辛夷来说,这就是坐实了对自己和师兄的轻视!她深觉自己与身后宗门皆受到侮辱,芙渠剑直接便出了鞘:“师兄,先让我来会会这个故作姿态的自大狂!”
随着手振拂扬,芙渠剑刃光华霎时绽如水之溢塘、芙蓉始出——江潮生若水剑意大成后,便彻底弃置了从前的佩剑,纯钧,而将这把绝世名剑交给剑阁欧冶子,重新熔铸打造成了一对对剑,“断水”“芙渠”——而此剑一出,辛夷的身形便也同时动了起来,只见她步法无比轻灵地起跃闪身,同时一连抖擞剑尖,芙渠剑影就如那流涟潋滟的水波一样无限绵延而来,而辛夷的身形自如弯折、旋转、翻掠于剑光闪烁之中,真如一尾在水波间灵动游曳的小鱼!
凤栖梧连忙躲避——昆仑的“逍遥醉步”本已是极致高明的步法了,可凤栖梧在这次施展时却觉出了支绌——无论他往哪里迈步,辛夷的身体和剑都能随之刹那间调整,以刁钻的角度朝他刺来,好像芙渠的剑光已连缀成了荡漾的水波,无所不在地将他包裹其中!
连观战的元景霄见此都不由夸赞了句:“女娃好漂亮的身法!”凤栖梧至此,也终于有了些认真的神色,手指一弹剑镗,佩剑“风息”终于出鞘!
——剑气化作浩荡长风起兮,速度并不如何急遽,却给人感觉内蕴一种强大的无以挡避的声势!辛夷身处其中,更觉强烈,这一剑挥来,无论她如何灵巧腾闪想要抵御,身形也完全不由自主地被甩了出去!直飞出十数丈,跌落到了玄圃,而这浩然剑气也亦紧跟着扫荡了过来,剑气所过之处,玄圃内的各式奇花异草尽数摧折离披,而经久仍未散尽的剑气仍回荡如风,在漫空卷着吹掠来的花瓣缭乱飞舞,观者不由纷纷称赞:“好厉害的一剑!”——再漂亮的招式身法如何?江潮生的弟子,确无法抵过凤栖梧的一剑之力!
忽听这时,涤荡的“风息”剑声中,清晰响起了一声如鹤唳般促急的尖鸣!几乎在听见这声尖鸣的同时,凤栖梧那股盘旋浑圆的剑气便忽而被戳破一样的打散了开!破成了无数仓皇乱窜的短骤气流,而一道伶仃的身影也已自这无数乱风的掩映下鹤起——剑快极!果决极!身法迅极,亦飘忽极!
这让凤栖梧并非来不及反应,而是根本无从反应!宣虞身形闪掠的路线完全堵死了他可用的步法!几乎根本还不到一眨眼,凤栖梧就觉脖颈周遭倏忽划过了一道极冷厉的剑气,那感觉宛如被一条细却剧毒的蛇盘踞瞬间锁死了咽喉!
被打乱的剑风这时已渐渐平息下来,那些漫空醉舞的飞花落下,却每一瓣都结满了寒霜冰雪,而观战的许多人这时才清楚看见,凤栖梧的剑柄上悬挂的那法器“水在瓶”竟已是碎了!里面的酒正源源不断地浇落在凤栖梧的身上,而站在他身后,宣虞淡淡将断水剑收鞘:“承让。”
场中诡异地安静了少顷。辛夷第一个跳起来打破寂静:“我们赢了!”她语气轻快,身法也极其轻快,显然没受什么伤,掠回宣虞身侧时,还抬手与宣虞击了个掌。
而此刻论道台上,元景霄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虽对这结果不满,但还是主动出言打破沉默:“看来我们和栖梧都小看了这双小儿女啊!一个来吸引栖梧的注意并试探他的步法,另一个默默观察伺机而动,真是配合得默契有加!”——他这话表面是恭维,却明显带着不甘。
凤栖梧却显然比他师父要洒脱得多,一愣之下,马上把还在倒流的酒往自己嘴里道,抹嘴大笑:“痛快!”接着便主动走过来,拍宣虞的肩膀:“年纪如此小,就如此厉害!——贤弟怎么称呼?”
宣虞浅笑答道:“我自命表字为‘无虞’。”
凤栖梧一愣:世家子通常成年方由长辈赐表字,但宣虞明显年纪未到……那这样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家中已无其他成年男子或者已是自作门户,礼法上才被允许以成年男子自居。而他此时这样点出,分明是在不软不硬地回应着自己方才说他年纪尚小的话,凤栖梧脸一红,彻底收起了所有的轻慢,改与宣虞平辈相称:“咳,无虞,那一会儿大比散后,我请你喝酒如何?”
宣虞笑着点头,一旁的辛夷听了马上道:“我也要去!”
“大男人喝酒,你一个半大小姑娘瞎掺合什么?”凤栖梧不睬她,直接搭了宣虞的肩膀,挽着他下场:“顺便也介绍另一个与我极相投的朋友给你认识——哎!说着人,结果就在这儿呢!下一个要上场的就是你啊!”
“是啊。”那人笑笑地答。
宣虞听到这声音,也瞬间抬眼看了过去,然而待看清眼前的人时,笑容不易察觉地一顿,握着断水的手也无意识地收了紧,凤栖梧倒是没注意到宣虞在这一瞬间身体那微妙的紧绷,还在对他热情介绍:“我跟你说的就是他了——映月禅师座下的二弟子檀桓。”
檀桓轻声微笑:“无虞,好久不见啊。”
……
“那一场大比,真正使宣无虞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虽说大多数人仍坚持认为他当时只是讨巧才胜过了凤栖梧,”宋湘离写道:“只有我当时就认定,此子心性不凡,未来必将成就卓异。剑修修到极致,剑灵便与自身心意相通,才能以心意幻化出万千的剑意。当时宣无虞年纪虽小,却已如此沉敛、凌厉——凤栖梧只出一剑挫败辛夷,宣无虞便也只还他以一剑,看似轻描淡写的举动,却足可以从中窥见他内心实际的孤极、傲极、凛冽极。”
“后来宣无虞所成的剑意也果然印证了我的想法,但令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也就在十数年后,宣无虞、辛夷与凤栖梧,当年在那一场大比中点到为止、小试身手的这几个小辈,竟就变作了兵戎相向、不死不休的死敌,而我也参与到了万魔宫那一次的围剿中,更是亲眼见证了辛夷惨死,凤栖梧自绝——更令我意外的是,那时的辛夷竟已修为废到根本持不稳剑,而凤栖梧从前那狂风般豪放的剑意也竟已变得如残阳古道般的末路凄凉……”
不意间,宋湘离的文字又将兰因带回到了万魔宫那个满是血泪的雨夜……不知不觉,兰因眼前又变得模糊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书页上,浸湿了墨字,他索性捂着眼睛躺倒在了床上,放空了一会儿,又想起宣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养成了习惯,把宣虞当成自己巢穴一样的寄托。每当想起那惨痛的一夜,兰因也都会下意识地想到师父,只要感受到师父的存在,他的痛苦似乎就可以减轻许多,而感到由衷的安心。
兰因想着心事,手上紧紧地攥着师父给他的若水吊坠,意识渐渐沉敛入定,等到他反应过来时,竟已又进入到了自己的识海,且这一次极为特殊的是——那若水剑魄的吊坠竟赫然也跟着他一起进了来!
兰因惊奇地看着手心里的吊坠,却见那其中流转着的点点星光忽然从中流淌而出!蜿蜒浮动在他的面前,渐渐地,聚汇成了一道人的形象!
兰因大吃一惊——心魔!
但他几乎是马上就发觉到了不是——这星光聚合成的人影,比起那个极像自己的心魔,甚至比起辛夷来说,气度都要缥缈出尘了太多!即便只是一道淡淡的看不大清楚的虚影,也让兰因心神不觉被极大地震动,而情不自禁定定地盯着她:“——你是谁?”
这虚影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在成形的一刻,便选择毫不犹豫地一跃跃入了海中!兰因一惊:“等等!”几乎是下意识就追着她也跳了进去,而随着她越潜越深,直到眼前又出现了海底那个曾见过的黑洞似的巨大漩涡——散发着可怖的强烈吸力,兰因这时再想抽身已来不及!完全不由自主地,便同那星光组成的虚影一齐被吸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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