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四方赌馆之前,甘衡还没去找竺熄,竺熄自己就先找过来了。
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小狐狸,现在整个人都暴躁得厉害。
他当着甘衡的面,气急败坏地一拳锤到桌子上。
甘衡眼睛都没有眨,“你小心点,这可是乌木桌,锤坏了,那老头指定让你赔。”
竺熄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扯着自己手上的戴着的同心铃,怒道:“你要我戴的??”
甘衡笑了笑:“你也可以不戴。”
竺熄整个人暴跳如雷,他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痛苦不堪:“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像什么??”
甘衡看着他,没说话。
竺熄大吼:“狗链子!!!戴上他,我就非得听话不可!!”
甘衡微微一笑:“这不是挺好么?以后你就只用实现一个人的愿望了。”
竺熄现在彻底失去理智了,他竟然冲苛丑一指:“这玩意就应该给他戴,我戴这个做什么?”
甘衡挑眉,明白过来,这狐狸精以为另一条同心铃是戴在自己手上,“给他戴做什么?要给你配这条‘狗链子’的可是韩宁。”
竺熄一怔,瞬间就哑火了。
甘衡倒是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我日后肯定有求于韩宁,现在先卖他个人情不好么?”
“人情?”竺熄拳头都捏起来了,这是把他当什么了,拿他卖人情??
“谁叫你惹谁不好,惹那么个笑面虎,你可是四方赌馆拜的财神爷,你跑去来春楼了,他可不得想点办法。”
竺熄没想明白,“我当年明明给他机会了,他只要披上我的皮,我便可以保他四方赌馆永生永世的财富,可这皮是他自己不愿意披的,现在又想用这个法子拴住我。”
甘衡:“那这话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韩宁。”
竺熄又一锤桌子,“给我等着!”
甘衡憋了这么久的气,今儿个算是出完了,但是他很好奇,“我倒是想问你,这狐狸褪皮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干嘛这样给自己找罪受?我看你这修为,怕是不褪皮的话,离成仙不远了。”
竺熄听到这话收敛了几分怒气,他一时间没有回他这话,只是直直地盯着甘衡。
甘衡被他这眼神看得发毛。
竺熄突然咧着嘴一笑,“人求得道,妖望成仙。”
他凑近了甘衡,风流的桃花眼里全是让人读不懂的复杂思绪,有装模作样的、有故弄玄虚的、但也有内里的真情。
他轻声道:“可成仙是会死的,我现如今却能潇洒的活着……”
甘衡一怔,那个“死”字被竺熄说得极轻,但他很确信,自己听到了。
苛丑猛地提着竺熄的头发就把他往后扯,他垂着眼,看着竺熄的眼神很冷,“我有说过不要靠太近吧。”
竺熄讪讪地笑了两声,“我也不想,要不是荀大师安排,我巴不得躲远点。”
甘衡还想问一嘴关于竺熄口中的“死”是什么意思。
竺熄却突然开始“哎呦哎呦”大叫起来,“你这岐山鬼下手还真是没轻没重,这几天我浑身上下都是伤,到处都疼得厉害,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狐狸身手敏捷地从苛丑手上挣脱,“赶紧走吧,我还要去四方赌馆找韩宁算账呢!”
…………
他们一人一鬼一狐妖到四方赌馆的时候。
韩宁已经袖着手站在门口等他们了,他笑眯眯地冲他们作揖:“稀客稀客。”
竺熄还不等他抬起身来,就一把拽过他的手腕,不爽地盯着那手上晃动的同心铃。
韩宁冲他笑:“爷,许久不来四方赌馆了,也没必要一见到我就这般热情。”
竺熄眉头狠狠地皱起来,“韩宁,你别仗着我脾气好就乱来,给我把这恶心玩意摘了!”
韩宁眼角笑出的皱纹缓缓地展开,直至没有丝毫笑意,他看着竺熄问:“我为什么要摘了?你若是不想戴,那也应该是你摘。”
竺熄被他气得原地转了一圈,忍无可忍道:“那皮是你自己不愿意披的!”
韩宁垂下眼,略微勾了一下嘴角,他本是一笑,便先从眼睛开始笑起来的人,可现下只有嘴边勾着,笑意不冷不淡的,“爷,我披上那具皮还会是我么?”
竺熄一怔,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宁伸手轻轻弹了一下竺熄手腕上戴着的跟他一对的同心铃,“爷到底是想从那皮毛之下看到谁呢?花娘傻,我可不傻。”
他说着抬眼看向竺熄,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竟是锐利万分的。
竺熄被他这话刺到,身子一僵就将手松开了。
韩宁耸了耸肩,“爷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就不要再问我了吧。”
而后他转身冲甘衡笑道:“等你许久了,我们进去聊。”
甘衡挑眉到觉得这韩宁是个人物。
那天甘衡同韩宁聊了一个下午,才隐隐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给盘清楚。
用甘衡自己的思维逻辑来理解就是:
大牛当年和好兄弟二林一起发家致富,打下家业,但大牛英年早逝,就留下了孤儿寡母,这孤儿寡母也是有点说法的,孤儿其实是大牛原配的儿子,这寡母是大牛发家之后另外娶的美娇妻。有传说是美娇妻害死了原配,当然传说有待商榷,毕竟坊间最喜欢编这种戏码。
美娇妻当年怀过一胎,只可惜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大牛入土为安,也才这么一个儿子,就是孤儿。
大牛一死,周围的人全围过来,那么大的家业,都试图分一杯羹。
尚还年幼的孤儿,深楼闺阁里的寡母,如何能招架得住,理所当然的,他们就投靠了二林。
二林原本只有威望,可这两人无奈之下的选择,却是给二林借了势,一下子就给他地位抬上去了,有二林坐镇,内内外外扑腾的人确实少了很多,但权势的过于集中,也出现了不可避免的问题——权利垄断。
甘衡想着想着“啧啧”了两声,难怪,从古至今的帝王都深谙制衡之术,这可算得上是必修课了。
大牛是先皇。那二林是当今内阁首辅,秦善林,现任史部尚书,主管官员提拔,现如今整个祁朝真正的掌权者。
孤儿是当今圣上,寡母便是当今温太后。
一直在送甘衡进宫的轿子里,韩宁都还在同他叮嘱。
“我只交代你两件事,朝堂之上都是秦首辅的人,皇宫城内都是温太后的人。”
甘衡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韩宁伸手指他,笑意盈盈道:“而你,我的甘兄,你是圣上的人,所以你谁都不要信,谁的话也都不要听。”
甘衡伸手就去掀轿帘,作势要下车。
韩宁吓了一跳,连忙道:“诶诶,甘兄,这皇宫城还没到呢。”
甘衡转过身来冲着他一笑,笑得很苦的样子,“我知道,我就是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韩宁也笑,“甘兄你真逗。”
甘衡欲哭无泪,他不是开玩笑,他是真地想跳下去算了,这老头确定不是在坑他么?
…………
奉先城,秦府。
花娘抱着琵琶跟在一身材妙曼的女子身后,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行动间衣服上的佩饰叮当响。
正是甘衡在徐镇三大碗遇到的过银环。
银环边给他带路边细细叮嘱他,“今儿跟往日不同,一会席上会来很多人,你只管弹你的曲。”
花娘点点头,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琵琶。
秦善林不常去来春楼,但是他会点花娘上门唱曲,旁的什么曲子都不听,就听一首,那首晏曲《归》。
这首曲子是当年竺熄教会他的,教他的时候,这狐狸就只说了一句话,他说:“花娘,你好好学着,这曲子可保你一世富贵。”
当时花娘还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秦善林有幸听过一次他弹这首曲子之后,便常常点他来府上唱,且每次给的赏钱不菲。
“好了,轻声些进去吧。”银环将他领到一处庭院,掀开帘子冲他道。
花娘甫一进去,这天明明还坠着秋老虎的尾巴,还算炎热,可这屋里冷气扑面,温度降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堆了多少冰盆。
屋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花娘一眼看过去,认识的倒只有秦善林一个,他记得往常秦善林身边会跟着一个斯文青年,今日却是没见到。
花娘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调试了一下琵琶声。
花娘为何会对这斯文青年如此印象深刻呢,只因为每次上门唱曲,那人都跟在秦善林身边,他来秦府这么多次了,却不知道那人的姓名,又是什么身份,只瞧着长得斯文,身上透露着一股读书人的气质,特别是每次花娘唱曲的时候,那人看起来反倒比秦善林还要激动。
花娘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些了,他认真地拨动琵琶弦开始唱道:“长路漫、月光凉;秦淮河,苍野茫;才知何为跋山阻、涉水难;河畔无人喊渡船,谁人愿载我的将军归乡?”
“错了。”花娘才唱了个开头,突然有人出声道。
花娘一惊,手下一个没有收住力道,那琵琶弦被“铮”出一声响,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抬头朝出声的那人看去,那是一张花娘没有见过的面孔,是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男人,瞧着有几分清瘦。
清瘦男子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拿手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出节拍,摇头闭眼地唱道:“河畔无人喊渡船,谁人愿载我的将军回乡。”
他唱完缓缓地睁开眼,瞧着花娘道:“你唱错了,这第一段里是个‘回’字,‘归’字是用在第二段的。”
花娘喉间咽了口口水,紧张到唇色发白,“是小的一时嘴误,唱错了……”
那清瘦男子问花娘:“你知道为何只有第一段是‘回’字,后头几段用的都是‘归’么?”
花娘提起一口气,摸不准这人心思,他摇摇头:“小的不知。”
清瘦男子就哼哼笑了两声,甚至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因为啊,她们唱这第一段的时候,还指望人能活着自己回来呢。”
花娘背后一僵,明晃晃从这人眼中看到了享受的恶意,他甚至有一种直觉……这直觉令他头皮发麻……
即便眼前这清瘦男人同老是跟在秦善林身边的斯文男子有天差地别,可花娘竟觉得眼前这人就是那斯文读书人!!
今天开心加更!嘻嘻[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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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晏朝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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