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吻是这样的。
先前……深泉也是吻过别人的,但那是在片场,是在工作。
——要微微低下头,要闭起眼睛,要慢慢地配合镜头,要表演出无限的深情。
他曾经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吻都会是这样的,都带着表演的成分。就像儿童剧里代表幸福家庭的漂亮房子。
十二岁之前,深泉辗转于各个剧组,很少回到那所房子里,十二岁之后,那所房子里充满争吵。那一年他只觉得疲累,好像把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光了。
成年之后再回想起往事,他有了自己的结论:家庭就是家庭成员之间相互剥削,根本没有赢家的地方。
接吻只是剥削的序幕,隐藏着让人短暂忘记剥削的魅惑之力。
如今,他却和一个吻迎头相遇。
那是出于占有欲,出于虚荣心的吻。但亲吻一旦开始,动机就不那么重要了。鲜活唇舌的触感一瞬间填满了他的心。
隐姓埋名的漫画家,隔壁邻居,房东,奇怪的粉丝……
濑名真寺。
那亲吻忽地小如一个名字,轻易地就含在齿间。
刚刚过去的台风好像收拢翅膀,落在口中,形成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小小风暴。
没有人拍摄,没有人喊停,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结束,想一直将那名字呼喊下去,也想听到回应。
“可以叫我的名字吗?”深泉问。
濑名满眼茫然,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已经回应了他的期待。
“悠……”
深泉一怔,旋即加深了那个吻。
但是……
但是这一切都是要结束的,而且是要尽快结束的。
太荒唐了。
濑名真寺,是隐姓埋名的漫画家,是隔壁邻居,是房东,是奇怪的粉丝,这绝不是浪漫关系应该开始的地方。
魅魔的虚荣心也要有限度。
“抱歉,是我失礼了。”
不知过了多久,深泉才说出这句话来。
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把先前的吻也变得像骗局。
“我们都喝多了酒啊……”他轻描淡写地解释着。
没错,只是喝多了酒。
眼前的人躺在地板上,目光湿漉漉的,被暖色的灯光照着,好像这夜晚合该继续温暖下去。
但是这一切……只能是喝多了酒。
——濑名老师会原谅我的吧?
接下来该说这一句了。深泉知道自己很卑鄙,知道自己卑鄙地利用了漫画家的喜欢。
可是唯有这种卑鄙,才能把两个人都轻松地从那个吻里打捞上来。
他会站起身,温柔地把漫画家送回去,自此对这个夜晚绝口不提。
他会任由“魅魔”般的力量再次接管他的身体和灵魂,他会退回到“偶像”的躯壳之中。
“还站得起来吗?”深泉撑起身,“濑名老师不会怪我吧?“
天衣无缝的笑容。
但濑名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很想……和你待在一起。”
濑名从来没对谁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他也不知道勇气从何而来。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也实在太过头了,但是……
——“这么多年,你有画出什么名堂吗?”
——“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吧?”
他很想要回到那些话语全部被挤压出脑海的时刻。
很想再次踏入那有着金色柔波的世界,很想短暂地把一切都抛诸脑后……
深泉心里的防线忽然间溃败了。
“为什么?”他眼眸一暗,撑在濑名身侧的手微微泛起了青筋。
“因为……”
“嗯?因为什么?”深泉的手指碰上濑名的喉结,他微微用了力,目光忽地像逼问。
濑名茫然地看着他,似乎真的在思考,却又好像已经掉进梦里。
“因为甲虫大王无法接近你。”
“甲虫大王?”
“没错……”
“甲虫大王是谁?会对你做什么?”
深泉手指一翻,解开了濑名领口的扣子。
濑名没有拒绝,不知是默许,还是全无察觉。
“甲虫大王的声音会把失败的人都变成甲虫……但是甲虫大王……不敢接近深泉先生……”
“这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深泉……”
深泉的手指不知碰到了哪里,濑名似乎这才想起推拒,但手却逐渐脱了力。
——当然是因为美貌,因为这种美貌会让甲虫大王也感到羞惭,会让甲虫大王也觉得被美貌灼伤。
但濑名话没说完,就偏头睡了过去。
…
就这样睡着了吗?皱着眉,微微张着嘴,领口的扣子还开着,人显得荏弱。
微微勾开他领口,就能看到白皙而匀净的皮肤。
忽然……很想看他穿浴衣的模样。
皮肤这么白,穿深色浴衣一定很好看。如果是在山林里,如果是能够一起看烟火的夏天,远远地望过去,暗绿色树影中,深泉已经能想象出濑名抬起手时露出的一截藕白的手臂。
想看他笑起来,想要他……再也不要想起走廊上那个人。
他们是能一起看烟火的关系吗?
好像不是,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但已经想把人抱进怀里。
——偷偷谈恋爱,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忽然想起姐姐的话,深泉微微一怔。
他在想什么啊……简直……像是被那个吻蛊惑了一样。
他站起身,把濑名捞起来,半靠在墙边,摸出手机,习惯性地给田中打了电话。可是电话接通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深泉?深泉?”
“是误碰了吗?”
深泉拎起酒杯,坐在了濑名身边。凉的玻璃杯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
“没有,只是……”他看了看身边的濑名,“我这边进行得很顺利,现在和那位漫画家关系很好。”
“那……那就好。”
“一旦获得漫画家的信任,我就会提起角色的事……”
这时,濑名忽然整个人倾了过来,低着头,柔软的头发轻轻蹭着深泉的肩膀。
深泉心中猛然一空。
“还有一件事。”他脱口而出。
“啊,怎么了?”
深泉喝了一口酒:“我好像……从甲虫大王手里救下了一个人。”
“甲虫?你是在梦游吗?”
“……抱歉。”
果然……是喝多了酒吧?
挂上电话,深泉看向亮着的电视屏幕。
黄金档的电视剧,拍的是英雄救美的俗套情节。
只是……如果一个人救下另一个人,是被救的那个会爱上救人的那个,还是反过来呢?
深泉又看向濑名。
这个年轻的漫画家好像因为长久的离群索居而失去了一部分人类社会的属性。他像是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剥削任何人。
好像就算和他接吻,他也不会把亲吻当作剥削的序幕,不知道怎样行使吻的权力,也不会把亲吻变成武器。
真的像一只小狗。过分天真和过分善良的小狗,认不出食物和鞭子所代表的权力,只是本能地依赖着身边的人。
但是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相呢?漫画家……一边毫不留情地描绘着人们的内心世界,一边在现实生活里却天真到可怜的地步吗?
深泉叹了口气,架起了濑名的手臂。
除了和粉丝握手之外,他很久没有和什么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了。如今,濑名贴着他的手臂散发出一种柔软的凉意。
皮肤的质感是如此独一无二,深泉忽然有些贪恋。
“这是哪里?”濑名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
“是我家。”
“你……是谁?”
“是甲虫大王不敢接近的人。”
“那么……这里很安全?”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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