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什么都告诉我了。你选他的时候就该想到的吧?不谙世事的漫画家,虽然不会到处宣扬,但也经不起审问。事情都是两面的。”
走廊上,深泉的声音很是平静。天气晴朗,夜色更深,星星显露出来,一片碧空如洗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什么也不会影响夜晚的平静。
“深泉……”田中的声音很是绝望,几乎已经要跪地谢罪。
“漫画家可是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了,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
夜里,濑名醒了一次,他眯着眼睛,看到台灯亮着,翻身又睡了。
亮着一盏灯,深泉应该不会觉得不自在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
深夜的雾气渐渐凝聚,在走廊的栏杆上聚集起露水。
深泉记起,闲聊的时候,他曾问过濑名,不画漫画的时候会做什么。他本意是想问怎样打发时间,濑名理解得却有偏差。
“漫画不赚钱的时候,什么工作都会做。”濑名这样说。
深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以为他的小漫画家又在拙劣地撒谎。
如今却理解了这句话。
——什么工作都会做。
原来是这个意思。包括欺骗他,包括假装爱他。甚至包括为了维护“喜欢他”的谎言和他上/床?
深泉仰头看去,天空中,星星更加明亮,夜空好像坠着水钻的黑丝绒。
——风好水好。
怪不得濑名对他毫无要求,怪不得那份爱那样纯粹,好像并不是交易和剥削的面纱。
怪不得一切那么美好。
原来是假的。
已经踏入偶像行业,已经下决心成为魅魔的人,再想踏入人间,果然是会吃苦的。
…
第二天,濑名才发现深泉并不在他身边。
是出门了吗?去晨跑了?果然是精神焕发的光明之人啊……
濑名又赖了一会儿床。然后,他把书桌收拾了一下,准备去把没用的草稿和画纸丢掉——每次交稿日,书桌前总会因为忙乱而弄得一片狼藉。
他打开门,却见隔壁深泉的房门打开着,门前还堆着些纸箱。
濑名有些奇怪,他走过去,见屋内也堆了些纸箱,本就陈设简单的房间显得更加空荡。
濑名有些发愣:“你在……这是……要大扫除吗?”
听到他的声音,深泉一僵。
时间静静流动着,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是要搬家。”他说。
“……搬家?”濑名一愣,好像完全不能理解这个词,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搬到……哪里?你……要和奶奶一样,搬到对面楼去吗?”
深泉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挂上微笑。
“要回去工作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岛津。关于停止租住的后续手续,我的助理会和你联系的。”
濑名呆愣愣地望着他。
助理……停止租住……难道他们只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吗?
他尽力想要忽略深泉刻意疏离的话。
“是……是新工作需要去哪里吗?确实……你回来的话可以和我住在一起,确实没有必要再租……”
“濑名老师,我真的很抱歉。”深泉打断了他。
“为什么……要道歉?”
濑名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深泉脸上神情温和,却无端让他觉得陌生。
“因为骗了你。”深泉顿了顿,说,“我和经纪人一起做了实验。实验内容是如果让一个人假装喜欢另一个人,他会不会有一天真的爱上那个人。我们会根据实验结果调整今后的营销策略。”他脸上浮现出的真诚天衣无缝,“田中拜托你假装做我的粉丝吧?对不起,那是我们商量好的。”
助理和搬家公司的人来了。濑名看着他们走来走去,好像只看见漫画里的灰白人群。他的脑袋嗡嗡直响。
深泉望着濑名。
原来被欺骗的神情是这样的吗?一瞬间的空茫,然后是惊痛。
如果昨晚,有人看着他的话,他的神情大抵也是如此吧?
说到底,他仍然是睚眦必报之人。对母亲尚且如此,对他人更甚……
深泉敛下眼眸,强压下心中刺痛。
——伤人者必然自伤。他一向是知道的。但哪怕知道,也还是无法忍受。
昨夜,更是无法忍受。
他自认手段高明,从来只论交易,在各种各样的爱中游刃有余,片叶不沾,却输给笨拙的,假作的真心。
“看来我们的假设不成立,濑名老师当然完全没有爱上我吧?”深泉微微一笑,语气十分轻松。然后,他弯下腰,抱起一个纸箱,从濑名身边走过。
就这样吧,他的失败不会有人知晓。
这一场心碎,也不过是魅魔的经验积累。
濑名却抓住了他的衣角。
那一瞬间,深泉几乎有些发抖。他不知道他是想要分离,还是想要被挽留。
“交往时限……所以……真的有交往时限,对吗?”濑名的声音微微发颤。
停了一会儿,深泉才顺利开口。声音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沙哑。
“是啊。我们约好的,不是吗?一个星期……已经到了。”
濑名抬头望着他:“你是在生气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生我的气才会这样说吗?”
深泉看了看被抓住的衬衫。他闭上眼睛,任由胸腔里的痛楚蔓延开来。
“田中和你的约定已经结束了。你不必再假装喜欢我了,濑名老师。”
“是因为独角仙吗?”濑名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是因为你很想养独角仙吗?我不讨厌的,我们可以去车站……”
“就算车站还有活动,就算还能领到,也不会是先前那一只了。”
深泉抱着纸箱,静静地等着。
等待着濑名松开手的时候,等待黑暗再次包裹他。在黑暗中,他会再次回到魅魔的位置上,再一次,更加彻底地斩断所有血肉模糊的亲密。
濑名的手指却越攥越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这个漫画家……在留恋些什么呢?开始于欺骗的关系,难道他自己也入戏太深吗?
有一瞬间,深泉觉得他已经离开此地,回到那个被他人铸就的,回到那个他放任他人铸就的金身里,冷漠地看着自己,也冷漠地看着濑名。
“我……我会攒钱去见面会的。”濑名低着头,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
“还想再见到我吗?”深泉轻笑,偶像的金缕衣已然回到他身上,“看来濑名老师现在已经很熟练了。粉丝们都是这样说的,见面会上,我也会说还想再见到你的。”
“在见面会上,就算你讨厌我,也只能……对我很好吧?”
这好像是甲虫最后的一点请求了。
深泉仍旧微笑着,脸上像停着苍白的蝴蝶。
“当然。”
太阳正当空,门外有万道金光。光线会让人忽略他的苍白和悲伤,光线只是落在他金子般的外表上。
濑名松开了手。
——深泉是不会久留的人。果真如此。
是即使吃掉水晶球也挽留不住的人。
而濑名本身……也是习惯于不去挽留的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个夏天仿佛戛然而止。房间里青苹果的香味在渐渐散去。
星星和细雪……大概只是甲虫的梦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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