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内，社交网站上的话题以极快的速度发酵。
几则热度很高的视频把深泉休息的镜头和队友跳舞的镜头剪辑在一起，把一些练习室里相互开玩笑的画面逐字逐句解读，变得好像他在故意打压队友。
此前有人扒出他使用练习室的时间是队内最长，那时候的说法是“队长真的很努力”，现在却变成了“霸占练习室”。
就连原先被粉丝追捧的，他笑着说“我回来了”的视频，也被说成是“霸凌者的微笑”。
一个很致命的点是，团队其他成员集体沉默，没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如果真的对队友很好，这时候大家怎么会一声不吭？】
【舞跳得好又怎样，还不是一遍遍折磨队友折磨出来的】
【自己划水还要长期霸占练习室，为了争C真是不择手段】
公关的策略是大规模投放深泉的舞台视频，以及一些帮队友解围的场面，以和恶意揣测抗衡。
【是是是，划水了，但是划水的比不划水跳得都好，不觉得荒唐吗？】
【能不能统一话术再来抹黑他？我们小悠一边划水一边霸占练习室吗？为了什么，为了收租吗？】
【话筒他来拿，镜头他来挡，哪个霸凌的这么谦卑不如也霸凌我一下？】
但是团队的集体沉默还是成为了有力的攻击点。
新的切片和恶意解读层出不穷，慢慢地，没有人在意真相，大家逐渐沉溺在暴力的狂欢之中。
深泉这才感觉到，他似乎低估了战争的烈度。这天，他正在准备一个杂志内页的拍摄，田中接了个电话，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随后，深泉得知，有一个化妆品品牌，提出中止和他们的合作。
丢掉品牌方的合作，不是好兆头。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了。知凛自顾自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广告宣传册，封面上印着的，正是那个提出中止合作的品牌——他的消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灵通。
“你一个人的人气不是比我们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高？按理说这点捕风捉影的小事，不至于被按着打，除了被自家公司背叛，这件事估计还有其他人在浑水摸鱼吧？”知凛把宣传册卷成筒状，伸了个懒腰，“在顶点待得太久，就是会落得这种下场啊。”
“所以你是来看笑话的？”
知凛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笑得灿烂：“所以我选择当万年老二。”
他把那本宣传册丢开，又说：“我是来投降的，人在屋檐下，难免要低头，还希望深泉大人看在我有苦衷的份上，将来暴打队友的时候，能放我一马。”
“本来就只是同事关系，既然公司能给的东西我给不了，别人做这样的选择也没什么可意外的。”深泉很平静，似乎并不觉得愤怒。
“我们队长就是这点最无情啊。不求回报，不抱期待，出了事划根线把人圈起来，无论好心恶意，都把人划到‘无关的人’那一边——我很好奇，你这种人……”知凛的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那个秘书跑到岛津那种偏远的地方，能抓到你什么把柄。”
深泉在镜子里对上他的视线，没有搭腔，只对田中道：“公关的事留给公关去做，我们不要被打乱节奏。”
说完，他重新看向镜子，只看着自己的脸。
可他不由得又想起岛津。
镜中映出一旁窗外的景色来。天气很好，湛蓝的天上飘着小朵的云，如果不去看楼下的马路和商业街，会让人疑心是住在海边。
如果……可以一直停在那里。
【深泉悠赶紧退团】
【这种人还有粉丝就离谱】
这种话，不会听到了吧？或者就算听到，也不会在意了。
那双眼睛忽然又浮现在眼前。在镜子里，那眼睛有着一种不寻常的明亮。
那个有烟火的晚上，穿着浴衣的人，他的手指还记得濑名手臂的触感……
被那样望着，好像被精灵望着一样，可以从此脱离人世，可以被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爱意包围……
在草坡上，满天星光仿佛倾倒而下。
不，不可以。深泉闭上眼睛，他不可以自乱阵脚。
根据知凛提供的消息，三井的秘书过两天就会启程，到时候那个漫画家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与他无关。
他照样会赢得这场战争，他会轻蔑地，不再看向那个漫画家，不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可能。他会重新回到不对他人抱有期待的生活正轨中。
…
小小的房间里，濑名躺在地上，手边是一片横七竖八的啤酒罐。
今天……是哪一天了？有点想知道，但是好像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做骷髅也是这么累的吗……
有些时候，濑名神思恍惚，总觉得时间停滞，他好像还活在那七天里，还纠结着那七天才会纠结的事情。
他应该继续扮演粉丝吗？会有想要和自家偶像恋爱的粉丝吗？总觉得那样会有点玷污作为追随者的感情……
和田中的约定，他可以当做已经结束了吗？深泉面临的危机有顺利解决吗？雪藏……他知道的话，会很受打击吗？
自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一个吻落在他唇边，好像石子落入湖心。他变得像一汪水，一圈一圈漾开线条，只能随风飘动，而无法思考了。
那么，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好好爱他，就可以了吧……
那时，他尽力不去想今后要发生的事。然而时间还是把一切都带到他面前。
…
深泉离开以后，濑名没有再出过房门。他机械地画画，机械地吃东西，机械地睡觉。直到昨天，编辑打电话来，说不再需要他的画了。
“我明白了。”濑名什么也没问，停了笔，顺着椅子滑坐下来，躺在了地上。
“呃……濑名老师……你还好吗？”
濑名没有回答，直接挂掉了电话。那种在社交关系中要回应他人期待的压力好像短暂离开了他，好像一切都短暂离开了他。
好像西西弗斯忽然精疲力竭，任由石头碾过他的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
一束光忽然落在他身上。房门被打开了。
“真寺，你这是怎么了？！”
是奶奶啊。这样躺着看去，站在光里的奶奶有着很长的影子，好像巨人一般。
濑名勉强笑了笑：“我……我很好啊，我这里……床铺很舒服，食物也很充足……”
“为什么要把门反锁起来，也不接电话，这样我很担心呐！”奶奶扑到他身边。
“唔……因为……我怕自己喝了酒，会做奇怪的事……”说着，濑名又把啤酒倒进嘴里。他躺着，一下子呛到了，撑起身，咳得天昏地暗。
“你怎么瘦成这样？这几天难道都没有正经吃东西吗？就算赶稿子也不能这样啊！”
“没有……我吃了很多东西……冰箱里不是还有苹果派吗？”
“你在做梦吗？苹果派早就吃掉了啊！”
已经……吃掉了吗？可是总觉得还有苹果的气味，总觉得吃到什么都有苹果的香味。
如果苹果派已经吃掉了的话……应该把门窗都关上，这样苹果的味道才不会散去。
“你……我听说……隔壁那孩子搬走了？所以……你是失恋了？”
“失恋？”濑名好像听到一个很陌生的词，他连忙摇头，“不，没有，我只是在戒断……就像……喜欢的漫画突然完结了那样，需要戒断……”
“你们是因为什么分手啊？前些天感情不是很好吗？”
濑名敲了敲发痛的脑袋。
“我不知道……我们只是……”
他好像没什么可以责怪深泉的，是他酒后乱X，深泉才要求他负责，然后一开始的时候，深泉也和他说得很清楚，他们只是交往七天。
也许深泉说的是真的，他只是他的实验品。可就算是实验，深泉也一开始就说清了实验的期限。是他自己，把事情弄到了需要戒断的地步。
“我们只是随便交往一下……不是……”濑名鼻子一酸，“不是什么认真的关系。”
“可是你现在这样难过啊……”奶奶心疼地看着他，“不过，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那家伙的整容模板出事了哦。虽然不是他本人，但看别人骂他，也很解气吧？”
“整容……模板？”
“那个偶像……深泉悠。”
濑名一愣：“他怎么了？”
“说是态度有问题，不好好练习还欺负队友，被骂得很惨呢。这种人呐，仗着自己有漂亮脸蛋，真是活该。”
“完全不是这样，他不是这种人……”濑名急切地坐起来，去找手机，一种奇异的活力回到了他身上，但他许久不与人交谈，说话都有些不那么顺畅，“不……不是这样的，他……是很温柔的人，他是哪怕……您知道吗？他是哪怕被人做了很过分的事，都会回送礼物的人，要我说，他绝对是不会传播恨意的人，他一定不会欺负别人的！”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如今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手机上的信息，人看起来很是可怜。
“霸占练习室？不，他不会这么做的，奶奶，就算练习时间比别人长，也一定不是出于霸道的想法，其实他不是像看起来那样聪明的人。”濑名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他一边打字，一边对奶奶解释，“奶奶，您不知道，他连垃圾分类都弄不明白的，他要跳舞跳得这么好，一定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难道这也有错吗？”
“你……不对吧？垃圾分类都弄不明白的……不是隔壁那个吗？”
…
傍晚，深泉结束了杂志拍摄。
田中在一边等着他，看他的眼神忽然有点欲言又止。
深泉心中一紧，但面上还是很平静：“怎么了？是公关出问题了吗？如果影响难以控制，我们考虑直接用我的账号发声明。”
“不是，是危机……好像解决了。”
“是吗？看来这家公关公司还是有点能力的。”深泉轻松了些。
“与公关无关，是粉丝自发的讨论。”田中说，“我特地托人调查了，公关只是顺着粉丝的讨论做了推手，一开始的话题是完全自发的。”
田中“啧”了一声，似乎仍然沉浸在某种惊讶里：“粉丝还真是厉害，轻轻巧巧一句话，竟把专业公关都比下去了。”
“他们说了什么？”深泉问。
“嗯……”提到具体内容，田中又有些犹豫，“先前公关团队给出的策略都是直接否认，但效果并不很好……这次这个说法倒是……虽然剑走偏锋，但的确很让人耳目一新。”
“什么说法？”
“他们说……你没有在练习中划水，也没有拖累队友。”
深泉皱眉：“我当然没有。这不是我们一直在澄清的东西吗？”
“说你使用练习室时间长，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田中心想，反正他早晚都要知道的，于是把心一横，“因为你是个笨蛋。”
“？”
深泉：谢谢老婆，笨蛋美人这个赛道也是让我闯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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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笨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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