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回到自己公寓时已是凌晨三点。他冲了个冷水澡,试图洗去一夜的疲惫。
水流声中,他隐约听见手机在响。
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屏幕上显示着秦风的来电。
“喂?”
“老陈,钱有为死了。”
秦风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
“跳楼。从鼎峰大厦顶楼跳下来的。”
陈璟擦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继续:“什么时候?”
“两小时前。保洁发现的。”
秦风叹了口气,“现场找到一封遗书,承认了杀害张小草父亲的事实,还交代了赵鼎峰指使他做假账的证据。”
“证据确凿,比周正明的证词更有力。”
陈璟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张小草知道了吗?”
“还没告诉她。”
秦风的声音更低了些,“这孩子昨天在我家几乎没说话,就抱着那本《小王子》发呆。我妈给她做了红烧肉,她就吃了两口。”
陈璟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你现在在哪?”
“局里。钱有为这案子结了,但赵鼎峰那边还得收网。”
秦风顿了顿,“你今天能去看看小草吗?我爸妈毕竟年纪大了,不太会跟这种孩子交流。”
“好。”
上午九点,陈璟敲开秦风家的门。秦母眼眶发红地迎出来。
“小璟来了。”她压低声音,“小草在阳台坐了一早上,不动也不说话。”
陈璟点点头,穿过客厅走向阳台。
张小草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望着楼下花园里嬉闹的几个孩子。她依然抱着那个旧书包,手指紧紧攥着背带。
陈璟拉过另一张板凳,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沉默地看着楼下。
过了许久,小草轻声说:“秦奶奶说,爸爸是去天上摘星星了。”
陈璟没有看她,依旧望着楼下:“你相信吗?”
小女孩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把脸埋进书包里。
“陈叔叔,”她的声音闷闷的,“为什么坏人都要等做完了坏事才后悔?”
陈璟思考着这个问题。
楼下,一个孩子摔倒了,大哭起来,他的母亲急忙跑过去将他抱起。
“不是所有坏人都会后悔,”陈璟说,“但好人会尽力让他们付出代价。”
小草抬起头,眼睛红肿:“钱有为是坏人吗?”
“是。”
“他死了,爸爸就能回来吗?”
陈璟转身正视着她:“不能。”
小女孩的嘴唇颤抖起来,但她倔强地忍住眼泪。
“那我应该高兴吗?”她问,声音很小。
陈璟摇头:“不需要高兴。只需要记住,有人为你讨回了公道。”
秦母在客厅里招呼他们吃水果。陈璟站起身,向小草伸出手。
“来吧,秦奶奶切了西瓜。”
小草犹豫了一下,把小手放在他掌心。
下午,陈璟协助秦风整理钱有为案的结案报告。办公室里键盘声此起彼伏。
“赵鼎峰已经被控制了,”
秦风揉着太阳穴,“钱有为留下的证据很充分,这次他跑不掉。”
陈璟点点头,继续翻阅手中的文件。
“小草怎么样了?”秦风问。
“不太好,但会好起来的。”
秦风叹了口气:“我联系了儿童心理援助中心,明天会有专业咨询师过来。另外,社会福利局那边也在找合适的长期安置家庭。”
陈璟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需要多久?”
“最多两周。”秦风看向他。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天气预报:今晚有雨。
“看小草自己的选择吧。”陈璟说。
晚上,陈璟再次来到秦家。秦父正在教小草折纸船,桌上已经摆了好几只。
“陈叔叔!”小草第一次主动叫他,“爷爷说,下雨的时候可以把愿望写在纸船上,雨水会带走它,实现它。”
陈璟在她身边坐下:“你想写什么愿望?”
小女孩认真地在一条纸船上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然后小心地折好,不让字迹被看见。
“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她神秘地低语。
窗外开始下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秦母收拾着餐桌,秦风在阳台打电话安排明天的工作。在这个普通的夜晚,一切似乎正在慢慢回归正轨。
陈璟帮助小草在每只纸船上都写了字。当他拿起最后一只时,小草按住他的手。
“这只是给你的,陈叔叔。”她说。
陈璟微怔,然后在纸船上写下两个字:平安。
“我们一起去放船好吗?”小草请求道。
陈璟点头,帮她收集起所有纸船。他们走到楼道口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上汇聚成细流。
小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纸船一只只放进水流中。那些承载着孩子心愿的小船在雨水中打转,然后顺着水流向前漂去。
“它们会去哪?”小草问。
“去该去的地方。”陈璟回答。
最后两只纸船还在他手中。
他蹲下身,把写着“平安”的那只递给小草,另一只空白的留给自己。
“一起放?”他提议。
小草点点头,两人同时松开手。两只纸船并肩漂入水流,随着先前放出的船队,消失在雨夜的黑暗中。
陈璟感觉一只小手悄悄钻进他的掌心。
他低头,看见张小草正专注地望着纸船远去的方向,紧紧握着他的手。
—
一周后。
陈璟刚完成一份尸检报告,手机就响了。
是秦母打来的。
“小璟啊,今天下班有没有空?阿姨约了清然那孩子一起吃饭,你也来呗?就在你们单位附近那家江南菜馆。”
陈璟顿了顿,声音温和:“阿姨,我晚上可能……”
“别可能了,就这么说定了啊!六点半,不见不散!”
“小风那臭小子又找借口溜了,你可不能也放阿姨鸽子!”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陈璟看着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六点二十五分,他准时走进那家装修雅致的江南菜馆。
秦母和顾清然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
“小璟,这里!”秦母热情地招手。
顾清然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长发松松挽起,比起在警校讲课时的干练,多了几分温婉。
“阿姨,顾老师。”陈璟在她们对面坐下。
“还叫什么顾老师,多生分。”
秦母嗔怪道,“清然跟你同年,直接叫名字就好。”
顾清然笑了笑:“没关系,秦阿姨。在学校被叫惯了老师,突然改口反而不习惯。”
点完菜,秦母故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哎呀,我忘了买点东西,你们先聊,我马上回来。”
桌上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上次,谢谢你。”顾清然先开口了。
陈璟笑了笑,没有回答。
顾清然接过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了两下,突然笑了:“说起来,秦阿姨今天非拉着我来,我还以为是她想尝尝这家新开的菜馆。结果一到这儿,看见这个三人座,我就明白了。”
陈璟抬眼看她:“明白什么?”
“相亲啊。”顾清然说得直接,眼睛弯了起来,“你该不会也不知道今天这顿饭的真正目的吧?”
陈璟低头喝了口茶:“刚才在来的路上猜到了。”
“那你还能来?”顾清然歪头看他,“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这种场合。”
“秦阿姨不容易拒绝。”
“这倒是。”顾清然赞同地点头,“我妈和秦阿姨是老朋友了,我也拒绝不了。”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说真的,”顾清然往前倾了倾身子,“你现在怎么样?我记得你毕业后直接进了市局法医中心,那时候大家都说你最适合这份工作——不用和太多活人打交道。”
陈璟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现在也还在那里。工作性质没变,但总要和人交流的。”
“变化不小啊。”顾清然若有所思,“在警校教书这一年,我发现站在讲台上和当刑警完全是两回事。以前在队里,破案是关键;现在却要想着怎么把这些年积累的东西传授给年轻人。”
“你喜欢教书吗?”
“喜欢。”顾清然回答得毫不犹豫,“虽然有时候会想念在一线的日子,但看着这些孩子慢慢成长为合格的警察,是种不一样的成就感。”
她停顿了一下,仔细打量着陈璟:“你呢?还像以前那样,能在解剖台前一站就是一整天吗?”
“差不多。”陈璟淡淡道,“只不过现在会记得按时吃饭了。”
顾清然笑出声来:“这倒真是个进步。记得在大学时,你经常因为专注工作而错过饭点。”
“你记性很好。”
“不是记性好,”顾清然摇摇头,“是当时我们刑侦专业的好几个女生都会偷偷关注你什么时候去食堂,可惜总是等不到人。”
“当时她们听说我跟你分手了,都说我错过了一个大便宜。”
陈璟轻轻咳嗽了一声,没有接话。
顾清然笑着看他略显尴尬的样子,突然正经了些:“说真的,陈璟,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挺高兴的。”
“我现在什么样?”
“更……开朗了些?至少愿意来参加这种相亲饭局了。”
她眨眨眼,“要知道,当年李教授还担心过你太过孤僻,不适合这行呢。”
“李教授……”陈璟沉吟道,
“他确实找我谈过几次话。”
“何止谈话,”
顾清然陷入了回忆。
“大五那次心理测评后,他不是还建议你去做心理咨询吗?”
陈璟的手指在杯沿上停顿了一下。
“我还记得他说。”
“陈璟。”
“你有反社会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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