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这里的人，放下所有希望。”
——《神曲·地狱篇·第三章》
……
混乱，破碎的画面像玻璃碎片一样飞速旋转。
赵婉婉疯狂而绝望的眼神，拉斐尔似笑非笑的脸，实验室里骤然熄灭的屏幕，地下管道里污浊冰冷的积水。
还有更久远、更模糊的一些东西……
这些碎片互相碰撞，发出尖锐的噪音，几乎要撕裂他的大脑。
就在这无尽的混乱中，一个极其熟悉的感觉，瞬间贯穿了他混沌的意识。
【认知模块重启……正在连接宿主意识……】
【状态：严重受损。】
【生命体征：低于安全阈值。】
【教父剧本实质性完成。】
【评价：S级】
……
陈璟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渐渐聚焦在天花板惨白的灯管上。
剧烈的头痛和肋下的钝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涌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法医！你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青涩的年轻男声立刻在床边响起。
陈璟缓缓偏过头，视线逐渐聚焦。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干净白大褂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清秀，眼神里带着狂热的关切和崇拜。
这张脸，很陌生。
“你……”
陈璟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
“我是林青舟，市局法医中心新来的实习法医！”
年轻人连忙自我介绍，显得有些紧张，但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沉稳。
“陈法医，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医生！医生！陈法医醒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门口朝外喊了一声，然后又立刻回到床边，手足无措地想帮陈璟做点什么，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位置。
很快，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进行了一系列基础检查。
“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了，意识恢复清醒，这是个非常好的迹象。”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但是肋骨骨折需要绝对静养，脑部有轻微震荡，还需要观察。尽量不要让他情绪激动，需要安静休养。”
医生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陈璟和林青舟。
林青舟明显松了口气，他拖过椅子坐在床边，看着陈璟，眼神里依旧是那种亮晶晶的崇拜：
“陈法医，您可算醒了。秦队他们刚走没多久，局里有急事。周局特意安排我在这里照看您。”
“……说您需要绝对信任的人。”
他说这话时，脸上微微泛红，似乎因为被委以如此重任而感到激动和荣幸。
陈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脑海深处，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目标人物：林青舟。】
【身份：市局法医中心实习法医。】
【背景：清白，无异常关联。】
【可信度评估：高。】
系统……真的还在。
而且，似乎比以前更活跃了。
林青舟小心翼翼地给陈璟掖被角，突然，病房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力道不轻。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
那人身着一件粉色的连帽卫衣，胸前两个大烫钻的纽扣，闪得林青舟当场眯起眼。
手里居然还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和一束白菊。
菊花中心很用心地插着一圈黄白康乃馨，远看像个迷你花圈。
“哟，醒了？”
来人大剌剌地走进来，目光在陈璟苍白的脸上扫了一圈，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惋惜。
“看来我这果篮是送对了，花圈暂时用不上，白准备了。”
陈璟微微眯起眼。
谢天明。
谢天明把“花圈”往床头柜一搁，顺手拨了拨花瓣，叹气：
“可惜，尺寸做小了，原本想给你当项圈，一步到位送终。”
林青舟瞬间站得笔直，像被班主任拎起来的小学生：“谢、谢前辈好！”
“别紧张，小林子。”
谢天明冲他弯弯眼角，“我又不吃人，最多吃编制。上个月才到市局，下个月说不定就当你领导，提前巴结我也来得及。”
陈璟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他扫了那束白菊一眼，淡声开口：
“花选得不错，你提前适应一下清明上坟的气氛，省得以后手忙脚乱。”
谢天明：？
林青舟：？
说好的温柔法医，全警队的白月光呢？
林青舟瞬间瞳孔地震。
他入职前把陈璟的所有公开报告和访谈剪成过合集，每一帧都温柔得像加了柔光滤镜——
“死者也有尊严，我们要替他们说话。”
“别怕，我只是帮你们把真相拼回去。”
……
可眼前这位刚醒的大佬，一开口就直接毒得他笔记本里的鸡汤滤镜，当场碎成玻璃渣。
他偷偷把椅子往后挪了半寸，生怕血溅到自己崭新的白大褂上。
谢天明也愣了。
他进门前预演过三种反应：
A．陈璟虚弱地闭眼，当他是空气；
B．陈璟虚弱地道歉，说“谢谢，破费了”；
C．陈璟虚弱地拔针，说“请出去”。
结果陈璟选了隐藏选项D——满血开大，直接贴脸输出。
有意思。
谢天明“啧”了一声，拉过椅子反坐，两只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枕着手臂：
“陈法医昏迷一次，修辞水平见长。”
“省得以后尸检报告只有‘死因明确’四个字，群众还以为我们市局穷到买不起形容词。”
陈璟半阖着眼，像在看一具新鲜尸体，语气淡得像在解剖：
“放心，真到给你写报告那天，我会把死因细化到毛细血管。”
林青舟：“……”
他现在的表情就像刚把第一只脚迈进教堂，结果发现新郎新娘在交换刀片。
空气里噼啪炸着静电，输液瓶里的小气泡都不敢上升。
谢天明搭在椅背上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他嘴角扯出一个更大的弧度，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那我先谢谢陈法医了，服务真周到。”
他慢悠悠地说，视线在陈璟脸上逡巡，“不过在那之前，陈法医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虽然赵婉婉已经归案，但是沈知礼的案件没破，他依旧是在逃犯。”
“但我比较疑惑，沈知礼为什么会突然失踪，而你，陈法医。”
“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当帮凶？”
陈璟：“......”
他没有回答，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疲惫与厌烦。
肋下的钝痛一阵阵袭来，脑海里还有细微嗡鸣。
他没精力，也没兴趣跟这个穿得像个霓虹招牌、说话句句带刺的家伙周旋。
“看也看过了，”
陈璟的声音比刚才更哑，带着逐客的冷意。
“没死成，让你失望了。果篮留下，花圈拿走，门在那边。”
他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想施舍。
林青舟心脏怦怦直跳，赶紧上前一步，试图打圆场：
“谢前辈，医生说了陈法医需要绝对静养，不能情绪激动……”
谢天明挑眉，目光从陈璟苍白而冷漠的脸上移到林青舟那紧张兮兮的表情，忽然笑了声，站起身。
椅子腿在地面划出短促的摩擦音。
“行，静养。”
他理了理自己那件粉色卫衣，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张扬。
“小林子，可要照顾好你那‘玻璃做的’陈法医，别让他再失踪一次。”
走到门口，谢天明脚步停住，半回过头，侧脸线条在病房冷白灯光下显得有些锋利。
“哦，对了，”
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秦队说，等你醒了，有些关于实验室和赵婉婉的问题，需要你好好想想。”
陈璟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经睡着。
谢天明似乎也没期待回应，说完便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只剩下那束不伦不类的白菊黄康乃馨花圈，在床头柜上散发着格格不入的存在感。
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静。
林青舟悄悄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他转过头，想询问陈璟是否需要喝水，却见陈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眼神里没有任何刚刚醒来的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寂。
那种眼神，让林青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默默地把椅子挪回原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陈璟的脑海中，冰冷的电子音再次浮现：
【谢天明，身份确认。】
【行为模式分析：挑衅，试探，目的不明。】
【建议：保持距离，避免冲突。】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药水味的浊气。
只见过两次。
烦。
懒得周旋。
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让他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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