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柒想起来,这秋千还是他上回教自己练剑时做的。那时,她嫌这峰上冷冷清清,石凳又硬又硌人,坐都坐不下去。
第二日便有了这秋千,且不知这人用什么藤蔓搭成的,软乎乎的,晃悠起来很舒服。不过她也就新鲜了几天,后来玩了没几日就腻了,这人倒是还会不定时的打理。
玉柒抬头,背对着光仰起脸看他,“这千藤都开始咯人了,你有几日没来了?”
“你走后月余便没有来过,只偶尔托同门师弟帮忙打理。”
玉柒细细瞧着这人,面上还是没什么情绪,话里却莫名藏着几分哀怨。况且意有所指——她上回不告而别的事。
本来也是骗他的,不用教自己习剑,落得个清闲还不好?
她跳下秋千,拍掉裙摆上不存在的褶皱,“开始吧。”
早教完,早回去找殊云吃饭。
“三氏基础剑法,我从前教过那套。”江淮清顺势坐到一侧的石桌旁,随意将“泛雪”丢给她。
世间少有的,兼具强悍灵值与绝代风华的泛雪剑,就像废铁一般躺在她脚边。
玉柒弯腰将它捡起来,这次没“闹脾气”,更没什么排斥感,她便直接上手。
江淮清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少女单薄的影子斜斜切过一旁的青石块裂纹,右腕轻抖,三尺青峰便将扬到空中的枯叶挑碎。
剑锋画弧,足尖碾碎满地落花旋出半轮满月,落花随着周身飞溅,却是擦着腰侧璎珞落下,没沾染分毫。
银白剑身亮起水蓝光晕,玉柒瞥见剑身上的一排小字——“冰雪破春妍”是“泛雪”的芫文。
芫文是每个与主人相互选择的灵剑所自带的灵印。
这把剑在与江淮清完全心意相通,成为他的本命剑前也不叫泛雪,而是有个与它的芜文相搭配的名字——霁初。
玉柒第一次见这把剑时是才蹭完还是小剑修时期的江淮清的饭,隔了几日又碰见这人。
他没有再傻傻的不用灵力,而是御剑带着怀里的幼魔躲避些什么,恰好跟玉柒撞上,一股脑就将剑悬停在她跟前,险些带着怀里的小魔摔出去。
那时的玉柒还头一回见像“泛雪”这样的剑,长剑通体流光溢彩,美得不像话。
晚上两人又一起用饭,那剑横在桌边,染着光晕,像是故意勾引玉柒一般。她平日定力没这么差,可偏生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捉那不存在的光晕。
对面的小剑修还没反应过来,玉柒的手就被打了回来。
年纪尚浅,她好面子的将血淋淋的手心藏起来,没给江淮清反应的时间便用法宝溜走了。
之后她便躲回幽篁涧,好长时间没再出去玩。
直到个妖力微弱连植物形态都维持不住的小草精跌跌撞撞的与她在幽篁涧结界边遇上,小草精哭着说找了她很久,现在想来应该是易容的缘故。
因着那小草精是江淮清从前救下的,被放在幽篁涧附近,好生长。它带来的也全是些救命丹药和几封约她吃饭的灵书,像是她得了绝症似的。
玉柒答应赴约,也早就忘记那天的不愉快,虽然是她单方面的自作自受。
那顿饭小剑修点的都是她爱吃的,结束后又破天荒带着她一路闲逛,累的玉柒直接幻成白狐样貌趴在江淮清肩上。
想着白吃人家一顿,付这点报酬陪他逛逛玉柒还是能接受的。山上的凉风有些冷,吹的玉柒将尾巴卷起来,盖在身前。
少年似有察觉,默默设起屏障挡下,犹豫良久才开口,“我可以结本命剑契了。”
玉柒不理解,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随口敷衍着,“厉害。”
耳侧继续传来声音,“对不住。”
玉柒疑惑。
“那天它伤了你,是我没看管好。”格外清晰的咬字是这人独一份。
玉柒了然。
“给它想个名字吧。”
“你愿意吗?”小剑修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带起扑面的热气。
顾不得这热气,玉柒更加疑惑,打着哈欠回,“你那把剑不是有名字?”
“ 这不同。”
她不懂哪里不一样,可看这剑修实在执拗,就随口说了个“泛雪。”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被选为本命剑的灵剑可以被重新命名。
想到这玉柒突然没了兴趣,刚到一半她便停下,一双猫儿眼对上江淮清,“剩下的有些忘了,师兄来教我罢。”
温凉的指尖覆上手腕,带着她撤后半步,剑指中宫。
“专心。”
耳畔传来温热气息,带着些梅花香气。
玉柒突然有些后悔方才将最后几块梅花糕都给了小黑那贪吃鬼。
“江师兄——”
她突然发力收剑,回身触上身后人的手腕,退开些距离,却还是近得不能在近。
江淮清甚至能看清身前少女根根分明的眼睫,面上挂着笑,唇畔一张一合。
“关心一下师兄的伤好全没有?”少女探起手,将温热注入其间。
突如其来的灵力交互,他并非看不出少女目的不纯,却也不想挣开这股若有似无的力。
收回灵力后,玉柒几乎是一瞬间冷下脸。
体内的共生咒没有与他感应,这人不是本体不假,可腕间的青棠花印记却完全显露出来,比起上次更甚。
心底升起烦闷,玉柒没了耐心,“不想学了。”
高兴时叫声师兄,不高兴时便没有称呼,她向来如此。
“为何?”
他向前几步想看清背过身去的少女面上的表情,却只看见腕间一扫而过的玫红。
玉柒先转过身来,懒懒回,“不为何,只是觉得没意思。”
“是今日,还是往后。”都不想再学。
静默一瞬,玉柒才抬起头,刚好同对面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错开,露出个不达眼底的笑,“今日吧。”
毕竟往后还要拿师兄做“命岫”。
少女说话时,江淮清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那双不如往日灵动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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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柒回去时绕了个远路,特意经过上回的漱玉池。
指尖抚过池边,却在一处残缺时停下。
奇怪。
上次没什么花色的池子边,莫名出现一处莲花样式的图案,是有些独特的样式。
她暗暗记下,方便待会回去传画给谢秋舟辨认一下,这样带着灵力的东西他应当熟。
天色黯淡下来,玉柒打消了去找殊云的想法,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推门进去,就闻到股熟悉的甜味。
桌上的两小只很细心的将点心分成三份,有一份要大些,应当是她的。
她坐下喝了口水,小黑擦擦嘴示意她,“快尝尝。”
“你方才不再的时候,那个殊云姑娘来寻过你,这是她放在窗边的。”说完小黑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她。
玉柒抬手护住自己那份,“你的已经吃完了。”
小黑瞬间耷拉下耳朵。
不过玉柒也就是逗逗他,像他们这般的妖灵确实吃得要多,低下头,将自己那份又分成三份,给两小只一个分了一份。
酸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玉柒淡淡问了句,“作为解阵“命枢”的反噬找到是什么了吗?”
“还没,芥子镜里的识灵这几日消耗大,还在休息。”
月黑风高夜,无人察觉屋外房顶上一缕强劲的灵息
——自方才起,便如影随形地尾随着少女。
*
“剑走音波,意随琴动。”
“纳天地正音入剑胆琴心。”
青山绿水相间,千丈素练自云隙垂落,在授课长老身后炸起万千银蕊。
玉柒同其他弟子一道盘腿坐在凸岩上,感受天地琴音。
还有几刻钟才能结束上午的课,玉柒看着身后泛起的烟雾,白得虚虚幻幻,倒有些不真实之感。
“你现在要去膳堂吗?”
右后方传来声响,玉柒回头看见是昨日与她一同进来的女弟子。
或许是两人都人生地不熟的境况,出声询问她。
她摇摇头,“我晚些才去。”,那人也不继续追问,与她分开走向另一旁的小道。
见四下无人,小黑才从芥坠中飞出来,停在玉柒肩上,用尾巴挠着她的脖颈,“午膳吃什么啊?”
“你们想吃什么?还是想去找小云团。”玉柒抬脚跨过满是青苔的一级台阶。
小黑:“去尝尝这边膳堂的,白白白——”
小白:“都行。”
小黑:“少主你快帮我记着,他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
玉柒有些嫌弃,伸手把他戳的离自己远了点,“还笑,笑的眼睛都没见。”
“少主~~”
小黑委屈巴巴地从她的肩上飞下来。
白日的漱玉池倒是比晚间要有生气,碧蓝色的水都泛起光。
玉柒抬手将食指划出一道小口子,又将池边的灵力引上来——两道光色相结合,凝成一个血红色珠子,落在她手心。
她将红色珠子一道系在腕间的红绳上。
方才早上时她才收到谢秋舟的传书,她忽然想起这两者凝成的共生珠应当能同本体体内的共生莲相感应。
想到这,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几下,伸手将小黑揪到身旁。
“哎,少主你干嘛!!这是谋杀,谋杀!”
“小白救我啊!”
玉柒才不管他,直接往那团黑漆漆的尾巴上凝起狐火,再将共生珠点亮。
灰暗的珠子立马亮起点点星光,瞬熄变化后最终化为一缕不易察觉的光束。
“行了行了,去吃饭。”玉柒看了眼虚空的光束,又把背对过身去把自己蜷成一团的小黑捞进怀里,揉了几把,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两小只溜达到隔壁去。
小云团昨日就同玉柒商讨好了今日要来吃她做的冷面还有点心。
一路上遇到不少眼生的弟子盯着玉柒看,毕竟穿着不同弟子服的貌美少女相当惹眼。
玉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进了弟子居所。
可殊云门前却房门紧闭,敲门也没反应。她不由得后退一步看了个房间大概。
是这间,她可没找错。难道今日不在,可即便事发突然,这也不是殊云的风格,更何况她们昨日早就约好。
玉柒正想着,门内就传来一身虚弱至极的女音,“是柒柒吗?”
“冷面藏在后边的窗户缝隙中,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就不同你一道吃了。”
话音刚落,小黑就从她肩上跳下去,甩着尾巴将冷面勾出来。
拿到冷面玉柒却没立刻走,房门口溢出的魔气,若非修为高者是无法察觉。
沉默半晌她还是开口,嗓音一片平静,“需要帮你去寻药吗?”
只是询问,最单纯的询问。
“不、不用了。”门内少女像是犹豫很久才给出的回答,“柒柒、我怕把病气传给你。”声音越来越弱。
筑基期的修士体魄强劲,很少染病,更别说什么传病气。
但玉柒并没有说什么,只静静让小白将溢出的附着魔气的黑气吞掉。
殊云不是魔这点玉柒很清楚,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也没有探究别人秘密的习惯,径直带着两小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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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玉柒正躺在床上看茯苓传来的画,各种奇形怪状的花草和小虫子,一股子孩童气。
看到实在好笑的,她还会拉着小黑小白一起笑。
两个毛团子躺在她怀里,回应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缕光束穿透窗户刮了进来,玉柒勾勾手指将它引到自己面前与共生珠相融合,照射出些许灵力。
她都不用看就能感知出来那是那个剑修的。
共生莲在那剑修体内?
心下的猜想比方才被她烧死的蚊虫更让人烦心。
“冰雪破春妍”出自宋代苏轼的词作《一丛花·初春病起》,全句为“今年春浅腊侵年,冰雪破春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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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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