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之后，两颗黑脑袋肩并肩站在镜子前，一高一矮，一长一短。
关雪扒拉两下自己新鲜出炉的短发，对着镜子自拍一张，发给自家父亲大人。
对面毫不含糊，半分钟内转了笔巨款进来。
关雪看了两眼余额，勉强接受了自己的新形象，顺手又把自拍发给男朋友，意料之中收获了一连串不怎么走心的彩虹屁。
虽然不走心，她看了心里也高兴，甜蜜蜜地收了手机，转头看到虞晚舟坐在沙发上撑着脸看外面的雨景。她心里一突突，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
自己和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尚且蜜里调油地发短信，眼前这个人恋爱谈了不到半个月，这大半天就没见她看过手机。
哦不对，她现在连手机都不用了。
可疑，实在可疑。
从理发店出来已经是下午，两人都饿了，就近在楼下吃饭。
上菜很快，关雪饿狼扑食就是一阵扫荡，很快吃个八分饱，捧着奶茶停下来缓缓。
再去看对面的人，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坐姿端正，腰背舒展，连夹菜都是慢条斯理地，餐桌礼仪就跟……
嗯，就跟电视里那些公主啊嫔妃啊似的。
她撑着下巴，嘴里嚼着珍珠，嘟嘟囔囔：“这又确实是恋爱的状态啊……”
违背本性的、反自然的、荷尔蒙驱使的改头换面。
关雪真诚发问：“你为什么都不跟男朋友聊天的？”
“？”虞晚舟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有聊啊。”
昨晚就现行和离规章，她和孟北尧一来一回聊了半小时，最后以孟北尧亲切地关照她早日康复作为结束。
显然两个内在代沟巨大的人对于聊天的定义有误。关雪晃晃手机：“屁，这星期连手机都没怎么看你掏出来过。”
哦，这个聊天。
虞晚舟实在无法适应隔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砖块和人聊天，渐渐地也就收起来放在包里变成名副其实的砖块了。
于是她说：“我们是面对面聊的。”
关雪狐疑，努力回想过去的一周顾玄什么时候跑楼下跟她暗渡陈仓了。
“你俩真没问题？”
虞晚舟就不回答了，捏着小勺子挖了一口抹茶布丁，慢吞吞地品尝。
关雪懂了，在手机上哒哒哒打字，抬头跟她说：“没事，我帮你召唤他。”
虞晚舟托腮恹恹地说：“你才召唤不动他。”
“等着瞧。”
又过十来分钟，玻璃门铃铃铃地被推开。
虞晚舟着实紧张了，捏着勺子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浓妆艳抹的脸。失望之余正要打声招呼，徐沁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一错而过，看向二楼。
擦着桌面过去时，袖子被人拉住，徐沁低头，先看向她俩身上十三中配色的校服，视线再上移，对上虞晚舟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
徐沁：“……”你谁啊。
沉默之后是更长久的沉默。
在徐沁即将站成雕塑前，身后进来一批新的客人，关雪顺势拉着她手臂拽进卡座里：“别挡道。”
徐沁哐一声坐下来，陷进柔软的坐垫里，神情还有点恍惚，默了十来秒，开口：“什么情况？你俩谁？虞晚舟跟关雪还有双胞胎妹妹呢？”
“做什么梦呢。”关雪狠狠翻了个白眼：“今天天气不好，打架约改天，我俩过来就警告你一句，别再去骚扰我妹。”
徐沁完全听不进去，手伸过去揪了揪虞晚舟垂在胸前的头发：“真发啊，居然不是假的？”
虞晚舟：“……”
好、痛。
“你从良了？”这么一说，徐沁突然想到她那个年级第一的男朋友。
哦，爱情的力量。
她的古惑仔团队里为爱隐退的也有好几个。
她懂。
但是这个时机就很不妙，她还没给上次的事找回场子。
居然有传言说她被虞晚舟摁在地上打，简直奇耻大辱。
徐沁回神，想要露出点凶狠的表情，一抬头，看见对面黑发红唇坐姿乖巧的女生，不知道怎么，凶狠不起来了。
“……”
于是这天下午，外头下着瓢泼大雨，甜品店里，三个女生缩在卡座里相顾无言，捏着勺子吃完了一个八寸蛋糕。
就很古怪。
蛋糕吃完，徐沁说：“知道了，以后不会去找你妹。”顿了顿，“还有你们。”
关雪也很客气，半点看不出几个月前还是互拉头发打架的关系：“谢谢。”
徐沁垂着眼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预想中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外头雨势半点不见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狂风呼啸着卷过街面，吹得玻璃门哐哐作响。
她们只好继续坐着躲雨。
虞晚舟被这个蛋糕打开另一个新世界，兴致勃勃再点了一个千层，捧在手心慢吞吞地品尝。徐沁掀起眼皮时不时看她一眼，突然出声：“你男朋友呢？”
“嗯？”
“上次不还喜欢叛逆少女的嘛？几天没见品味变了？一整个大反差。”徐沁眼睛一眯，一睁，精神了，“还是你被甩了，我有机会了？”
虞晚舟一下子支棱起来：“你休想！”
关雪：“对，你休想。她男朋友这就来。”
正说着门外驶过一辆轿车，关雪下巴朝门外一抬：
“喏，来了！”
虞晚舟心口微荡，一面想不会吧、不可能、暴君怎么会来接她，脑袋很诚实地扭了过去。
银色小轿车停在对面马路上。
对侧的车门打开，一个人影撑着雨伞下车，绕过车尾，在路旁停了几秒，确认无车通行，这才抬脚向甜品店走来。
男生很高，在短袖校服外面套了一件外套，黑色的大伞遮住他的头脸，就看到两条大长腿在移动，像个矜贵公子哥。
雨雾濛濛，徐沁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转过去看一眼虞晚舟，目光从期待到疑惑、震惊到顿悟，最后变成看好戏的神情。
“呦呦呦，这才是正牌男朋友啊——”
虞晚舟从这辆价格不菲的小轿车出现时就察觉到不对了，保持着茫然懵逼以及强烈的不祥预感的心情。
直到男生走近了，伞面上抬，遮挡的面孔一点点暴露在纷纷的雨幕中，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和记忆中相差不大，眉清目秀，身材俊俏。
虞晚舟露出错愕的表情：“顾、顾、顾！”
关雪按住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都是你男朋友了，淡定点。”
虞晚舟：“什么？？”
“表白把他拿下的时候你不是挺霸气的么。”
虞晚舟眼前一黑：“什么！！”
“干嘛这个表情，当初要不是我们拦着，你打算直接强吻的。”
虞晚舟：“什么？？！！”
关雪：“……你吞复读机了？”
“……”
顾玄跨上台阶，收伞，视线在甜品店里扫视半圈，精准锁定了虞晚舟。
高调的调色盘发色不见了，乌发亮丽柔顺，唇红颈白，色彩冲击半点不比之前少。
他的脚步不由就顿了一下。
明明只有半个月没见，他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隔着一扇玻璃窗，虞晚舟瞪大双眼看过来，错愕得有些可爱。
他停了停，唇角牵出一抹微笑，伸手推开面前的玻璃门。
虞晚舟看起来也很激动，蹭地一下站直了，眼看着就要跟他来一个双向奔赴。下一秒，就见她一把抱起背包，拔腿从后门跑了。
“……？”
———
就在顾玄迈进甜品店的同时，413公交停靠到站，车门打开，孟北尧撑伞下车，随手把校服塞进背包里，卫衣拉链拉到顶，踩着半个鞋底高的积水缓缓走向不远处的高档小区。
到楼下，时间还不到六点，没到补课时间。
他想了想，脚步朝向一转，在一楼小区阅览室找个靠门边的位置坐下了。
说不清出于什么心情，他暂时不是很想上去。
如果说之前对于虞晚舟的一系列臆想物理免疫，那么昨晚那个诡异的梦境大概就是在他的防御圈上划了一道开口，不至于击破攻防，但足以引起警惕。
那个梦很特别，真实到他能清楚感知手指触摸虞晚舟脸颊的柔软触感，细腻到虞晚舟袖口飞溅到的血渍都清晰可见。
寥寥数语，梦中的女生跟她现实里一样，又怂又爱现。
倒不是一下子就对所谓前世今生深信不疑，只是丝毫不受影响好像也不可能。
啧。
孟北尧翻过一页纸，烦躁地蹙起眉头。
…………
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今天像是要把过去一个月的降雨补上，下得又急又猛，树影在风中摇曳颤抖，天地间拉起一道濛濛的雨雾，像一块浑然天成的毛玻璃，什么都看不清了。
有两束车灯穿过雨帘由远及近停在楼前。
孟北尧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补课点了。他收拾东西起身，推开阅览室的门往电梯间走。
刚走到门口正前方，雨声里传来闷闷的车门关合的声音，他转头，只来得及扫见车身轮廓，一个白色身影从车上跳下来，抬着手挡雨往里面跑。
孟北尧原地站定看了两秒，然后过去手动帮她开了门禁。
自动门滴地一声向两侧打开，门外的人低着头急匆匆跑进来，没头没脑直直撞进他怀里。
独属于理发店的馥郁香气扑面而来，孟北尧下意识接住她，垂眸看清撞上来的人的样子，瞳孔骤然一缩。
她张扬的红发染成了墨色，发丝上的雨水在顶灯照射下发出莹莹的光泽。
乌黑长发披肩，裙裾曳地生花。
此刻的虞晚舟和梦境里的人完全重合了，甚至连表情都如出一辙——她仰头扶着他的手臂站稳，看清是他，苍白脸上流露出惊恐神色，嘴唇颤动两下，哭道：
“陛下！原来不是你移情别恋，而是我红杏出墙了！”
孟北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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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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