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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燥热

时值七月,暑气蒸得人骨头发软,连窗外从不歇口的蝉鸣,也拖着长长的、疲软的尾音,一声一声,像是要将这夏末最后一点生气都给榨-干。

日头毒辣了一整天,到了傍晚,那股子燥热不但没散,还混着泥土和草木湿润的气息,黏腻地攀在人身上。

魏琛从县学回来时,天色正介于昏黄与混沌之间。

十七岁的少年,身形已然抽条,一身浆洗到微微泛黄的细棉布儒衫,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寒酸,反倒因那挺直的脊背与清瘦的肩胛,透出几分读书人特有的清癯风骨。

只是那双墨黑的眸子过于沉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真切,也无端生出几分敬而远之的距离感。

魏琛推开那扇一用力就会“吱呀”作响的院门,跨过高高的门槛,脚步落在微湿的泥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没先回自己那间西厢房,而是习惯性地走向了堂屋。

里间榻上,林清晏斜倚着,似是午睡方醒。月白色的旧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段莹润如玉的脖颈,几缕墨色发丝汗湿地贴在颊边。

“阿琛回来了?”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软地搔在人心尖上。

“嗯。”魏琛垂下眼,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走进屋,将书箧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今日……县学里一切可好?”林清晏用手撑起半边身子,空茫的眼神轻盈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抹浅笑。

魏琛想起今日明伦堂上,学正将他的《漕丁苦役疏》掷在地上,厉声斥责“市井之言,污人耳目”!那薄薄的几页纸,是他熬了数个夜晚,将自己在码头上替人算账时亲眼所见的漕丁血泪和经营弊病一一写就。

可这些,在学正眼中,只是不堪入目的“俚语村言”。

魏琛垂下眼帘,修长的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摩挲,心中却无半分被羞辱的愤懑,只剩冰冷的权衡与算计。

那篇《漕丁苦役疏》,本就是他掷出的一枚问路石。

学正古板守旧,最厌学子妄言“实务”,其反应,在魏琛意料之中。他甚至刻意在文中留了几处略显激进的言辞,正是要引得学正当众发作。

他真正关心的,是县令周勉的态度。

周大人并非科举正途出身,乃吏员拔擢,向来被本地清流学官隐隐排挤。

他上任后最重两事:一为税粮,二为漕运。此人欣赏能干实事、又能打破学官体系垄断话语权的人才。

魏琛在码头为人核算账目时,早已将漕运利弊、胥吏盘剥手段摸得一清二楚。他笔下所写的每一个数字都经得起推敲,每一处弊端都直指县衙漕运管理的软肋。

而此次考核的题目“经世致用”本就是周勉所定,他的文章也就顺理成章地到了县令手中。

果然,散学时,周勉的亲随悄然塞过一张字条,上书四字:“见识卓荦”。

……

“尚可。月考的策论,得了甲等。”魏琛拿起团扇,在里间塌边坐下,对着林清晏汗津津的脸侧轻摇起来。

林清晏闻言,唇角微微弯起道,“我们阿琛自然是最好的。”

说着,抬手用帕子擦了擦鬓角的细汗,轻薄的袖口落下,露出的手臂泛着温润的光泽,只是内-侧有一块淤青破坏了这白玉般的质地。

魏琛虚握着林清晏的手腕,皱眉问到,“嫂嫂又摔在什么地方了吗?”

“没有,只是下床的时候头有点晕,不小心撞在架子上了……”林清晏气恼地咬了咬唇,“怪我贪睡过了时辰,你可不要再去整填院子了,当然,也不可以拆我的床架!”

魏琛失笑,“放心,不会拆的,不过往后必须喝过粥再睡,不可过了辰时。”

“知道了,已经用七厘散敷过,你不说我险些忘了。”林清晏撑在塌上,一只脚触到床边的蒲团,另一只略微踮起,寻找着什么。那只悬着的脚肤色是少见日光的白皙,骨节线条利落,青色的血管蜿蜒而上,隐入月白色的布料深处,脚趾蜷了蜷,轻轻蹭过魏琛深灰的裤边。

魏琛眼睫微垂,弯腰引着他的脚套进鞋里。

待林清晏坐稳,魏琛忽然站起身,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脚踝微凉的温度。“嫂嫂,我去洗澡了。有事随时叫我。”说着把团扇塞进林清晏手中,走去厢房侧面的专门用来洗漱的屋子。

林清晏本打算细问几句县学的事,听着魏琛略显急切的步伐便作罢。

魏琛近几年爱洁得过分,每天早晚都要洗澡,有时说着话就突然觉得身上粘腻,也要去仔细擦拭一番。

水汽氤氲着漫过木盆边缘,魏琛褪-去外衫,将自己浸在水中,温热的水裹住身体,却没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燥意。

半盏茶后,魏琛披着半干的素色里衣走出内室,发梢还滴着水珠,落在肩颈的肌肤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没去擦,径直走到书桌边坐下,指尖拂过案上摊开的宣纸,目光却不自觉飘向塌边——那里的蒲团还保持着方才被踩过的位置,不知道够不够软和,林清晏是否觉得材质粗糙。

堂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他从书箧里取出书卷时,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他没有点灯,也不需要。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寸地方,他闭着眼都能走个来回。

**

兄长魏恒参军入伍,至今已一年零三个月。

村里人都说,北疆战事凶险,魏家大郎多半是回不来了。

半年前,一封盖着官府印鉴的阵亡文书被送到村里,兄长魏恒的名字,用朱砂写着,刺眼得很。

父母承受不住打击,相继病倒,没多久便撒手人寰。魏家只剩下他和这位名义上是他“嫂嫂”,实则尚未与兄长结亲的盲眼夫郎。

今年秋收后,就该是十七岁的林清晏与兄长成婚的日子。

可如今,魏家院里那座新坟上的青草都已长了一寸高。

族里人来主持公道,看着他们俩,一个半大少年,一个盲眼孤哥儿,叹息着说了些“长嫂为母”、“魏琛你要撑起门户”、“好生孝顺嫂嫂”的话,便也各自散去。世间艰难,谁又能真正顾及他人瓦上霜?

**

兄长阵亡的消息传来那晚,林清晏攥着他的衣袖,眼泪浸-透了他肩头的粗布,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不知过了多久,在日日的忙碌与悲伤里,某种疯狂滋长的东西,却不合时宜地破土而出。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勾勒出林清晏的模样。

那人的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光的、近乎病态的白皙,像是上好的、浸在冰泉里的冷玉,不见半点瑕疵。唇色却艳,仿佛宣纸上不慎晕开的一点胭脂,透骨生香。

他总是安静地垂着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无害、甚至任人揉-捏的气息。

他想起更早以前,林清晏刚来魏家的时候。

那时他们俩都只有十二岁。

瘦骨嶙峋的少年,破旧的衣衫空荡荡地挂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林清晏躲在高大人牙子的阴影里,连日的饥荒与奔波催生出滚烫的高烧,烧得他双颊绯-红,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蒙着一层浑浊的血色,像两颗被摔坏的琉璃珠子,只剩下涣散与惊恐。

母亲心软,又听人牙子说他识文断字,还会画画,便用半袋粮食换下了他。

高烧如野火燎原,几乎烧干了林清晏年轻的性命。魏家请不起名医,只能靠着土方和一点微薄的运气硬扛。魏琛守在外面,听着屋里断断续续、小猫一样的呜咽,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的恐慌。

侥幸活下来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了。

村里人都说魏家做了亏本买卖,买回个累赘。

小时候的魏琛对此嗤之以鼻。

林清晏身体稍好些,能靠着墙壁慢慢行走时,某个午后,魏琛正于院中槐树下翻阅一本从夫子处借来的《山海经》注疏。他读到“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只觉得瑰丽奇伟,心向往之。

忽然,一个微哑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轻轻响起:“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

魏琛蓦然抬头,只见林清晏扶着墙,苍白的小脸朝着他的方向。那双失了焦的眸子映着叶间漏下的光点,空茫,却异常沉静。

他心下讶异,这是《楚辞》逸句,并非蒙童常读。他存了几分较劲的心思,便另起一个更偏的典故,慢悠悠道:“《尸子》卷下有载,曰‘虎豹之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

“‘鸿鹄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林清晏几乎不假思索,轻声接上。他甚至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品味,然后用那尚带童稚的嗓音认真补充:“我爹说过,幼虎虽小,心已向山林。小鹰翅软,志在青云端。”

魏琛挑了挑眉,放下书卷。他走到林清晏面前,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依旧审视着那张过分精致的脸。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可知,世人皆怜你目不能视,你最该惋惜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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