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温泉山庄回来之后,木樨园中的众人发现,夫人对云遥更加宠爱了。一时间,原先角落里的风言风语消失无踪,好像它们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而有一日,夫人突然让人叫了云遥到书房里来。云遥到了后却发现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四位少爷小姐、几个家族里的管家和一些律师都在。
夫人让云遥站到她的身边,她从律师手里拿过几份文件递给云遥。夫人声音温和,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宠爱:“云儿,这是信托协议。族中的小辈们都有家族的信托基金,今天,我也给你设了一份。另外,我在南杭和申城的一些资产里,也会划出一部分加入协议里。以后,你可以每月支取。”
夫人又握住云遥的手,眼含笑意地说:“云儿,这信托,就像给你搭了个暖棚,外面刮风下雨,里面的花照常开。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嗯?”
云遥愣住了,他没想到夫人竟然会这样做。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更深的忧虑。他一向信奉付出才有回报,就像当初在南杭面对夫人随手送出的清欢楼一样,此刻他像捧了个烫手山芋,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夫人好似看出了云遥的迟疑,她把丝绒盒子推到他面前,里面是枚铂金信托印章,“云儿,你记住,这不是我的施舍,是你该得的安稳。”
云遥抬头与夫人对视,从夫人的眼神中,他明白,自己不能拒绝。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他没有别的选择。
而这时,一旁的大少爷看了眼云遥,突然沉声说:“云遥,姑姑给你设了这个信托,是为了你能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你现在也是我们家的人,不用有别的顾虑。”
二少爷和三小姐听到大哥难得开口,说出的竟然是劝云遥接受的话,他们惊讶莫名。这可不太像他们印象里眼里不容沙子的大哥,平常这种涉及私密的事大哥即使会遵从夫人的决定,也不会主动出来支持。
夫人听到大少爷的话却笑了,她转头对云遥说:“云儿,你看,大家都能明白的。”
此时四少爷看夫人和大哥都发话,他也赶忙说道:“对啊,云遥,你就不要辜负夫人的这份心意了。”
云遥没有办法,在众人的环视下,他只能收拾好情绪,点了点头,对夫人说:“我知道了,谢谢您,夫人。”
夫人拍了拍云遥的手背,宠溺地说:“云儿,你这样乖,以后要好好听话。”
这时,窗外忽然飘起了雨,北方的秋雨又急又冷,敲得窗棂噼啪作响。
云遥看着文件上那方鲜红的印章,忽然明白了夫人用意——她不要他有多余的想法,只想让他像一只被宠坏的家猫,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但也必须得乖乖留在她提前备好的暖窝里,不再出生向往自由的想法。
这天之后,云遥发现木樨园里,人们对他的态度又有了新的转变。
原先一直称呼云遥为云助理的主院管事和一些随从,竟然开始改口叫他云少爷,园子众人对他的热情和尊敬似乎把他当成这木樨园里除了四位少爷小姐外的第五个少主了。他一时成了这偌大的木樨园里的大红人了。
打发走了不知道第几个私下来奉承他的人,云遥心里很是难受。他好像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了。他被绑住了,那条无形的绳索将他越勒越紧,他快喘不上气。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鲜花着锦,受尽宠爱,连少主们才能享受的待遇他也能得到。但谁又能懂他心里的忧虑与沉重。
云遥从来不是一个重物欲的人,他从小的家庭教育让他更懂得情感比物质重要。他不需要过多的物质享受,他只靠自己,也是可以好好生活的,如果不是那些变故,他完全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外人看来夫人给的那些巨大的恩典,对云遥来说,只是不能拒绝的沉重的负担。他本来可以更自由的,只是命运却不肯放过他。
……
北方的秋季,寒意渐凉,木樨园内却依旧草木葳蕤,花叶缤纷。然而园内的众人却顾不上欣赏这美景,因为夫人病了。
自从换季后,夫人身体情况似乎就不好起来,虽然没到很严重的程度,但依旧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日。
病中的夫人更加依赖云遥了,几乎需要云遥日夜不离的陪伴。云遥想起夫人在翠微山庄里养病的情形,又忍不住心生不忍,他天性心软重情,对病中脆弱的夫人便十二分上心起来。
他暂时放弃了研修班的学习,细致地照顾起了夫人。木樨园的众人看着,认为这是云遥报答夫人的厚恩,也对夫人看重云遥的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夫人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这日,困在房中养病许久的夫人跟云遥说,天气转暖,她想到西花园走走。
云遥知道夫人虽然身体好转,但她的心情仍有些烦闷,夫人在操心的事,云遥也隐约知道一些。那日,他有看到夫人让管家召来了一些外国医生,过几日那个当年在翠微山庄出现过的外国医疗团队也来了,云遥便大概猜到,夫人是担心之前选择国外治疗方子的后遗症。
好在经过了一些治疗,夫人身体明显见好了。只是不知道那些外国医生跟夫人说了什么,让夫人依然郁气难消。
云遥扶着夫人来到了西花园,一路漫步着走到岚月堂和芳洲水榭。夫人指着岚月堂问云遥,是否还有在此处练舞。
实际上为了贴身照顾夫人,云遥已经很少有空闲时间再来练舞了。但他知道夫人这样问的含义,他便轻声说还有在练的。
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她环视了一圈,指了指临水的芳洲水榭,对云遥温声道:“云儿,再过几天,就是朝花节了,我的身体也好多了,你到时候就在此处为我跳个舞吧。”
不等云遥回答,夫人就又转回头,她注视着云遥年轻美丽的脸庞,看着他干净如琉璃的眼睛,轻声说:“跳个喜庆些的舞,只给我看,好吗,云儿?”
云遥点点头,他心里好像能感同身受夫人对病情的焦虑忧伤,他也想让夫人开心一些。
到了那天,夫人让管家先遣走了西花园的其他人等,她牵着云遥的手和他一起来到岚月堂的芳洲水榭。云遥在鸳鸯馆里换好了舞服,邢管家并两三个贴身随从已经备好了要用到的各种器具。
夫人披着披风,倚靠在紫檀美人靠上,案上沉香香炉烟雾袅袅。她接过邢管家捧来的一盏茶,刚开了茶盖,就看到身着正红广袖舞衣的云遥从鸳鸯馆里踱步而出,夫人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云遥第一次穿这样艳丽的颜色,明珠一般的美人如红梅初绽,那鲜艳的红色衬着玉似的皮肤和标致清艳的面容,简直昳丽绝伦,让人移不开眼。
夫人没有看过比云遥穿红色更好看的人了,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穿古装的人了,云遥这样翩然若仙的身形和气质,让红色的舞衣都显得飘然灵动了。
暮色像浸透了墨的宣纸,缓缓铺展在园子的飞檐翘角上。
穿堂风卷着晚桂的甜香掠过,西花园的月洞门外,四位少爷小姐正要来拜见病体痊愈的夫人。
没想到,他们刚走近岚月堂,就恰好撞见了云遥立于水榭中央——他一身正红广袖舞衣,墨发用根红绸带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在玉雕般的额前。几人不觉停住了脚步。
池畔的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在云遥身后的白墙投下疏疏落落的竹影。当第一个音符从远处的古筝弦上漾开时,他抬臂起舞,广袖如花瓣如蝶翅缓缓舒展。
舞曲调子带着极强的节奏感,仿佛是欢庆的乐舞,听得人不觉露出笑意。而那水榭中的人,更是引人注目的焦点,他踩着曲调旋转时,红袖如凤蝶翩跹,裙裾飞扬似莲花绽放。
乐韵舒缓时,他广袖垂落如流水,指尖在水面轻轻一点,涟漪里浮动的灯影便碎成点点金屑,他的腰肢折出的弧度柔得像春风里的新柳。
竹影在他身上流动,与衣袂的红、肌肤的白交织成一幅流动的诗意的画。
当唱词唱到结尾时,云遥旋身而起,红绸带忽然从发间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入池中,那瞬间,竟让周遭的虫鸣都静了半拍,只剩下琴弦的震颤,与他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他恰好背对着月亮站在水中央,广袖垂落贴在身上,勾勒出云遥清瘦却挺拔的轮廓。灯火的光晕在他湿透的发梢跳跃,像将漫天星火都拢进了那身红衣里。池面漂浮的红绸带还在轻轻摇晃,倒映着他眼底未散的水汽,仿佛心里藏着的万千心绪,都随着这一舞,泄在了这方园林的暮色里。
一曲舞罢,四周静悄悄,似是被惊艳到失语。未几,夫人的鼓掌声徐徐传来,“云儿跳得真好。”
夫人起身走到了云遥身边,她摸着他有些汗湿的发丝,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又将他揽入怀里,耳鬓厮磨。
原本打算过去的四位少爷小姐瞬间停住了脚步,他们互相看了看,三小姐明潇眼眸微动,她看着水榭那边微叹了口气垂下眼眸,而二少爷许挚则有些魂不守舍,似乎还在回味那惊艳的舞,但被三小姐推了推,他也无奈地点点头,四人依次悄声退了出去。
最后一个退出去的是大少爷,他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要将那株清艳绝伦的红梅映在眼底,如同那晚的明月。
池面漂浮的红绸带犹如一缕幻梦绮思,随水流旋转进了幽暗的水底,不知何时再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本章是云遥的第三次舞蹈描写,关系开始更加复杂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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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知我者谓我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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