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早春风沙大,一不留神很容易陷车。
林淼小心翼翼从风沙中冲出来,拐上附近的国道。
这里是甘肃省的沙漠,从内蒙古延伸,占据甘肃大半个北边。
风沙呼啸,天地一片暗黄,视线被模糊,林淼叹着气,将车速压到最低。
这辆破旧的蓝色皮卡车,以极慢的速度在沙漠唯一的一条油柏路上蜗动。
已经三个小时了,沙尘暴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不幸中的万幸,他记得附近有个小镇子,他打算去那里避一避。
这无关开车技术好坏,空气的可见度低,随时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危险,林淼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沙子砸在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风呼啸着,呜咽呜咽的。
又开了将近二十分钟,视线里开始出现一些矮丛,半风化的石头以及戈壁,零零碎碎散落在路两侧。
沙漠里鲜少有植物,若是瞧见了,这说明附近离人群居住地不远了。
林淼心松了不少。
这次兰州有关沙漠种树的相关会议,有人邀请他做演讲,他紧张了好些天,一上台,清一水的领导在台下靠着他,心紧张到嗓子眼。
他给自己洗脑,把台下的人当成一棵棵树,才算顺利讲完。
不少同行热烈鼓掌,林淼腼腆笑着,他大学毕业后,没有去大城市打拼,而是选择返回他的家乡,在沙漠种树。
嘿,还真就让他种出规模了。
“林淼,年轻有为。”
说话的是甘肃青年治沙人代表李玉成。他从15年开始,和林淼一样,大学生返乡种树,十年间,成功实现了大片区域防风固沙,并且,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带领村民充分利用沙漠种植农作物,以农治沙。
林淼眼睛亮晶晶的,李玉成是他的榜样,崇拜对象,“玉成哥,您能和我说说经验吗。”
李玉成哈哈一笑,小事一桩,他说,咱们种树啊,就得团结一心,齐心协力,联合大家伙的力量。
林淼全程以一种兴奋的状态,记了半本笔记,意犹未尽离开兰州。
五分钟后,林淼路过一大片戈壁滩,石缝里坚强生长着耐旱作物,被风摧残的左摇右摆。
林淼降慢速度驶出这片区域,他习惯性的往路边戈壁滩那看过去,正要收回视线时——
一抹鲜红直愣愣映入眼帘。
“吱——”
刺耳的刹车声,轮胎清晰地留出两道印子,很快又被风沙覆盖住。
那鲜红藏在戈壁缝里,却又明晃晃的顺着风的方向摇摆。
显眼,招摇。
是件衣服,很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人为放上去,夹在缝里的。
林淼努力回忆来的时候这里有没有这样一件衣服,很遗憾,他不记得了。
“哒。”
车门开了,林淼迅速朝那边跑过去,昏黄一片里,那鲜红色摆动。
没有人最好,有人那很万幸,不是他万幸,而是对方。
干燥的沙子喇过他的脸,火辣辣疼,下车忘了把面罩带上了,失策。
他只能眯着眼,用手捂住口鼻,刁钻的沙子变着角度往他口鼻里钻,干涩又疼,连呼吸都不敢大幅度,生怕一不留神,讨人厌的沙子往喉咙里呛。
他取下衣服,绕过去,果不其然,蜷缩在缝里的,是个人。
林淼小心翼翼蹲下去,那个夹缝看起来很窄,看起来他进不去。
风吹动他的外衣,鲜红色衣服在他手里张扬,他用手压了压,叠好放在臂弯处。
“喂——你还好吗?”
林淼加大音量,怕里边那个人听不见。他是背对着自己的,看不清究竟活不活。
“咳咳。”
两声轻咳,被他捕捉到了,林淼松了口气。
里边的男人慢吞吞移动着身子,一点一点往外挪动。
他的手擦着石头往外挪动。
林淼往里伸手,把那件衣服简单铺在地上,然后使力拽他。
“来,手给我,慢一点,别急。”
林淼都不知道他怎么钻进去的,这条缝又细又窄。
而且。
完全站直的他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
“我是来旅游的,自驾游,碰巧遇到沙尘暴,车子陷沙了,手机又没信号了。我想着到路边来碰碰运气,没成想沙越来越大。到最后,我连车在哪都找不到了。”
“勉勉强强走了一段路的,路过这戈壁,过来躲躲。”
“不过,”他活动手指头,撸了两把头发,“我还挺幸运的,这衣裳刚挂上没多久,我寻思缝里挺挡风的,睡一觉风沙小了以后再想办法。”
他说的很轻巧,或许说,压根没放在心上。
心真大啊。
心态真好。
林淼半天没吱声,进沙漠能遇到的倒霉事也就这些,他全遇上了。
林淼摸出一瓶水递给他,那人也没客气,说了声谢,咕咚咕咚两口喝完了。
“还要吗?”林淼递过来第二瓶。
他摆摆手,擦掉嘴边的水渍,“不用了谢谢,一瓶就够了,等手机有信号了,我转你钱。”
林淼没想要他的钱,一瓶水而已,“不用的,只是一瓶水。”
“不是,”他笑了笑,指着自己说,“我,我说的是我,你救我,我得报答你。”
他忽然垂下眼,然后又抬起来,不确定问,“给钱的话,你会不会不舒服。”
“啊?”林淼眨眨眼,手握住方向盘,“不是啊,只是路过顺道看见你了,不需要任何报答的。”
把他想的这么俗吗?这年头助人为乐不求回报不应该是常理吗。
林淼还没纠结怎么解释他只是好心,对方已经在身上掏了掏,递过来几张证件。
“这是我的证件,押给你。”
顺着他的手,林淼看清了证件上的名字。
纪炽雨。
林淼抬头看了他一眼,纪炽雨立刻扒拉他的头发,把整张脸露出来,又把身份证举起来让他对比。
眼睛亮亮的,炯炯有神,一口白牙露在外面,呲了呲,小虎牙隐隐约约。
“本人,不骗你。”
说完,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眉头轻挑。
证件上的他略显青涩,短发凌乱着,表情有些平中带傻。
纪炽雨瞄了眼上边的表情,小幅度调整,尽量还原,让林淼相信他。
这证件照还是他高考那年拍的,当时洗把脸就去了,拍得不太满意。
纪炽雨举完,迅速又把证件塞到林淼手里,靠在副驾驶上,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坐起来。
林淼有些懵,还没搞清楚状况呢,纪炽雨微微靠过来看他,用亮亮的眼睛看他: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林淼迷茫看了他一眼,纪炽雨却笑了起来。
纪炽雨又自顾自解释着,“主要是我现在车也找不到了,你去哪我去哪,有个落脚地就成,不想在那个石头缝里像野人一样。”他又比划了一下,甚至边说边笑,“蜷缩着。”
“啊,说起来石头缝,还挺好玩的,里边风呜呜的,像没写完作业被家长打了一顿不敢哭只能哽咽的小孩。”
“我趴在里边好像那种偷听的,怪有趣的。”
他曾亲眼目睹暴躁的妈妈殴打不听话的孩子,声音也是这么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那叫一个惨。
林淼一时接不住他有些跨越的话题,这么倒霉的事,他也把自己弄的这般开心。
这心态,真是平常人比不得。
他只能默默听着,时不时“嗯”、“是”应和两句。
半天,等纪炽雨说完,终于闭了嘴,只一味的眨眼看着林淼。
“你还挺乐观。”林淼憋出一句话,然后发动车子。
“啊,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纪炽雨不好意思笑了两声。
陈年老车的发动机呼隆呼隆的,车子也是一个劲哆嗦,屁股底下的座位像高档位按摩椅,震得痒痒的。
让人忍不住想抓几下。
纪炽雨觉得好笑,刚想开口说两句,“噌”,车子蹿了出去,他猝不及防一头撞车上,脑子疼了一下。
动了怎么不告诉他!
纪炽雨小声“嘶”着,林淼只注意到他嗖一下蹿出去,后知后觉和他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和你说了,这车年纪大了,起步”,他想了想措辞,舔嘴唇轻声说,“嗯,有点猛。”
何止猛,头快撞裂了,纪炽雨在心里腹诽道。
这辆车比林淼年纪还大,平日里除了点小毛病,还挺好开的。坐过他车的人都知道发动机一响攥紧身边的把手。
否则,就像纪炽雨一不小心撞个脑震荡。
纪炽雨亲身体验到了,不停揉额头,本来没红,也被他揉红了。
“你车挺有个性啊。”他淡淡评价道。
林淼没吭声,嘴巴闭的紧紧的。
他还没想好措辞怎么自然地再道一次歉,纪炽雨已经揭过这茬,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哎,你是本地人吗。”纪炽雨手拉紧门把手问。
“嗯,我是武威人。”林淼专心致志开车,腾出一丁点空回他。
“哦,那我是成都来的,主要来旅游。”纪炽雨非常自然地敲动车前边的空调出风口,无意识拨动了几下。
然后他说:“天不遂人愿,我特意看了天气预报的,没成想还是这么倒霉。”
沙漠里的天气变化莫测,上一秒晴天,下一秒局部暴雨是常有的事。
“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纪炽雨心里不舒坦,把头扭过去问林淼。
林淼没太听清,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疑惑的“啊?”
得到肯定的纪炽雨更加难过了。
修长的手指来回蹭出风口,发出细碎的动静,他懊恼着,本来打算沙漠兜风,特意租了辆带劲的橙红色大越野,寻思来个沙漠版飘移。
沙山,烈日,一望无际的边野,车在咆哮。
速度与激情,狂野肆意。
现实却是,沙尘暴,阴天,漫天黄沙,车子陷沙。
倒霉又懊恼,白费功夫。
“其实,”林淼想着措辞说,“不来这种偏的地方大概率不会这么倒霉。”
怕打击纪炽雨的激情,林淼又添了一句,“不过风沙来也快去也快,明天你再出来试试呢,找一找那种比较目前控制比较好,不会有很多危险的沙漠。”
“可那样就不爽了。”纪炽雨耸耸肩说道,本来目的就是速度与激情。
那种还不如不玩,白浪费时间。
林淼又中肯地给纪炽雨提了几句意见,却不成想他摇了摇头,跌回车座位有些后怕说:
“算了吧,等找人把车开回去,我找个导游带一带,去个风情公园赏一赏大漠风光体验一把感觉算了。在这种野沙漠自驾游确实挺爽,你不知道,来之前我看了超级多短视频,哎呀,那叫一个热血沸腾,迫不及待订机票就飞来了。”
说着说着,他甚至用手指比划飞机运动的轨迹,从西南到西北,纵横版图南北。
纪炽雨特惋惜掏出手机,给林淼看了几张他特意保存的照片,无一例外,全是又酷又炫的那种。
“是挺酷的。”林淼发自内心说。
纪炽雨怏怏收回手机,有气无力手指点袖口:“来一回就知道了,压根不那么回事,哎呦都是在玩命,我还是老实的吧。”
还挺惜命的,林淼默默想。
本文是慢节奏公路文 地点在西北
大基调是沙漠变绿洲,治沙植树,旅游,路线是西北大环线
文章前期可能比较无聊比较慢,我正在尽量改,加快情节以及场景地点人物的转换
【锁文大修了。抱歉?,等我下半年考完试就一口气放上来,不会很长,二三十万字小短篇】
求收藏~[熊猫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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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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