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个大晴天。
夜间保护时间截至清晨六点,公冶注射了镇血剂,淋浴后去书房补觉,一直睡到中午,迷迷糊糊听见有个女孩在耳边小声叫他。
“公冶警官起床啦,十二点啦,我们要出发啦……”
微凉的手指头戳着他脸颊,他慢慢挣扎着醒来,一睁开,满眼的青色如一汪碎水波动,晃开夏色。
美食家睡醒时,眼睛会被动变异,很好看,明亮得像洗净的宝石,起床气严重的美食家睁眼尤其亮,能在夜里当灯泡,有网友打趣说跟恢复出厂设置一样。
他绿悠悠的眼眸没有半点认知的意味,找了找,找到了邓烟雨,她像朵盛放的太阳花,正笑眯眯蹲在自己身边。
“昨天说好十二点准时叫你,我来赴约了,你起不起?”
公冶死机中,没反应。
“你再赖床,我就把你连同被子打包扛去博物馆,”邓烟雨娇挺的小鼻子一耸,笑得古灵精怪,“我还烧了面,求你快起来吃吧,少爷。”
……!
这个称呼太炸裂,公冶顿觉有电流从四肢窜过,艰难地说:“我起。”
他掀开毯子,洗过澡残落的香气轻漫出来,差点让某人把持不住,抱住一顿猛吸。
养猫也不过如此。
一碗青菜面暖在锅中,半卧的荷包蛋吸足了汤汁。公冶站在客厅阳光角,漫无目的望着地上的树,天上的鸟,默默吃着。
两三口的东西始终不见底,公冶故意放慢了速度,因为他发现邓烟雨还在化妆。
估计是眼线勾到一半,叫醒服务的点到了,也不管自己的妆容对不对称就跑来书房撩人。任务执行完毕,这会又回去捯饬自己的小花猫脸。
女生化妆要多久——他对这块没经验,总之等就是了。十分钟后邓烟雨背着精致的小挎包出来了,除了嘴巴上那点嫩红,他真看不出哪里有变化。
好像五官更深邃了。
总之她的甜美程度已经不是洋娃娃能够媲美的了。
邓烟雨趁公冶洗碗的工夫,在全身镜前再次确认自己今日形象是否得体,哼着歌儿戴上与毛衣同色的贝雷帽,等公冶过来,她欢欣鼓舞地推开门——
美好的世界我来啦!
她满脸洋溢着幸福,一整个“刑满释放啦”的灿烂笑容收都收不住。
公冶套了件黑色大衣跟在后头,拿上车钥匙,关了门。
他们乘电梯来到负二层,邓烟雨大脑自配GPS,不用公冶带,自觉来到当初停警车的位子。
车位上是一辆没见过的双门轿跑,漆黑的车衣尤其亮丽。轿跑旁边还停着不知谁家可拿去拍卖的古董车,立标也高级得没见过。
邓烟雨环顾周遭,目光所及之处,每一台艺术品皆在彰显自己的美色,慢条斯理掳获穷人的视野。
她小声一啧。
没酸,真的一点也没酸。
“上车吧,”公冶见邓烟雨的眼睛发直了,说,“不会给你坐警车的,想都不要想哦。”
“谁、谁要坐警车啦!”邓烟雨磕巴了一下,坐进副驾驶,轻手轻脚系上安全带。
后排两个位子挤挤的……
它是美丽废物。
汽车发动,性感的引擎声浪低低泛来。今天阳光刺眼,公冶从储物盒里取出一副价格不菲的墨镜,单手利落甩开,扣上鼻梁。
哦!这个男人!
墨镜一戴谁也不爱!
邓烟雨突然好想笑,坐那一个劲抖,公冶惊讶:“我还没开你就想吐了?”
“不不,不是,哈哈哈,”邓烟雨仰望着她的多金大佬,“我有点激动,好久没出门了,看啥都新鲜。”
公冶撑着车窗:“看出来了。”
女孩子好像是会无缘无故就哈哈哈笑个不停,斗香上次也这样。
“你咋还不开?”
“我在想怎么开。”
“导航呀。”
“我记得那条路,”公冶死活不开导航,“马上就想起来。”
邓烟雨摇摇头:“你是犟种啊。”
犟种想起路了,也不否认:“出发了。”
转进弯道往上爬,今天出门玩的人还挺多,浅浅堵了一下,他们在坡上刹了会儿,待尾灯亮起,轿跑甩出一弧幽魅光影,冲向地面,朝市中心驶去。
歌华公安博物馆在紫露区光华西路520号,开车只需十五分钟。
但进入博物馆东门的停车场后,公冶才意识到,十五分钟不够。
远远不够。
如今找个车位,比找女朋友还难。
前头堵着一辆白色polo,可爱的车臀贴满“请保持距离美”、“有本事从我头上过”,正好有车腾出来,polo如枯木逢春,刹在空车位前端一点,准备倒进去。公冶手肘搭窗,食指放在唇下摩挲,就静静欣赏着它转啊,挪啊,挂挡往前重来,转啊,挪啊,挂挡往前重来,转啊,挪啊……
……真就把他的耐心磨光了。
他原想一脚油门挤开小白车,抢走这个车位算了,往前才看见驾驶员是个忐忑的女生,副驾驶的同伴女生摇下车窗探出头帮忙叫着“倒倒倒”,好吧,这怎么忍心,人家也不容易。
他让了,打方向盘避过去,继续找。
“我以为你要抢她们的车位。”
“你怂恿一下我,”公冶目光搜寻着,说,“我就抢了。”
是吗?他原来敢的?
下次试试。邓烟雨记在心里了。
车流进进出出,八百年过去了,他们总算停到了位子。
公冶一言难尽,邓烟雨倒没有被这点蚊子大的事影响,兴冲冲的劲头像来旅游似的。
他们刷了身份证入场,来到楼层分部索引图前,公冶手插口袋,说:“一到五楼都可以参观。”
博物馆十几个厅,光靠一个下午可看不完。他们先去了英雄烈士馆,庄重肃穆的气氛让邓烟雨放轻了呼吸。白灯照着透明展示柜中一件件遗物,满墙公安烈士以红幕衬托,邓烟雨沉默地浏览了一遍,接着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台阶,去了三楼刑侦馆。
刑侦馆气氛好一点,也就好一点,该馆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这里的恐怖成分皆来自于现实,进来前就竖着牌子提醒“酌情参观”。邓烟雨亲眼见识到重特大刑事案件的晦暗面——碎尸、剁肢、扼死、锈迹斑斑的凶器、不可能打码的剖开的颅骨……它们在光线下白得发干,可进入脑海里又再次血淋淋起来。
被害者女性居多。
“让你跟我去消防馆看小红车,你不听,偏要来看这个。”公冶直性子不会安慰人,见她不适,递了一瓶水。
他料事如神,下车时特意拿了矿泉水。邓烟雨和他来到走廊上,小口喝,依然很难受。
她希望他能温柔点,可怜兮兮地说:“公冶警官我不舒服……”
“那我们去看小红车吧。”
“……”
他对小红车的执念到底有多深!
邓烟雨看了眼时间,还早,美馆就先放一放。
“有很多有意思的消防车模型,可以拍照,”公冶低头问,“你要拍么?”
“拍,”邓烟雨抬头问,“你拍照技术好吗?”
“不好。”
“……那也拍。”
邓烟雨承认公冶拍照技术不算差,但也翻不出什么花,她教他从哪个角度仰上来显腿长,蹲着的他竟然顶嘴“上限就在那了你也不要太较劲了”。
气死,谁做他女朋友谁倒八辈子血霉。
最后返回三楼,时针指向下午两点半,邓烟雨走进美馆的瞬间,灰暗的心情如春临大地,一扫而空。
美馆与其说是博物馆,更像一个科技展厅。大门口有一座和平鸽振翅的镂空雕塑,它形态比较抽象,一开始邓烟雨还以为是打上来的火红浪花。馆厅整体呈蔚蓝色调,连去往洗手间的指示牌都动感地凹着造型,绿豆眼的AI到处跑,和大小朋友互动,对答如流,隐藏地砖可以踩出带颜色的涟漪,孩子们最爱在上面乱舞,公冶同事说的赛博朋克风格大约是角落那块情景游戏区,也挤了一堆爱探索冒险的孩子。
都是大人带着孩子,来玩的。
“我也想玩,”邓烟雨眼馋地盯着游戏区,“居然还有坐矿车的副本,好羡慕小孩。”
虚拟的绿眼NPC指着一个孩子,说:【小智,快跟着我上吧!一起歼灭可恶的敌人们!】
小智:“好的赛洛斯!我来了赛洛斯!”说着端起枪歘歘歘扫射屏幕。
“好有趣啊,”邓烟雨想尝试又纠结,“会不会很难玩?”
公冶:“玩过和平精英吗?”
邓烟雨:“没有。”
公冶:“玩过植物大战僵尸吗?”
邓烟雨:“没有。”
公冶看她:“你的童年呢?”
“我的童年是跳舞跳舞跳舞,”她自豪地说,“下腰可以抓住脚呢。”
公冶目露欣赏:“学的什么舞蹈?”
“秘密,不告诉你!”邓烟雨摇摇他胳膊,“陪我玩好吗?”
那都是小孩子的游戏,公冶拉不下面子,迟疑片刻,说:“石头剪刀布,输了就……”
“我不。”
“那就不玩。”
“不行,你是警察,要为人民服务。”
“……”他无言以对。
“来嘛,一个人尴尬,两个人就不尴尬了,”邓烟雨连哄带骗拉他走,还没拉出几步远,就被一道声儿叫住:“影青?”
他们回头。
架着圆框眼镜,笑得绵里藏针,地中海啤酒肚,是馆长。
“好小子,你怎么来这了,哟这是……陪女朋友?”
“不是。”
“还说不是,我可不信。”
公冶让邓烟雨先看,并保证回来就带她玩游戏,走过去和馆长寒暄起来。
时机卡得真巧,不然她就诱拐成功了。
邓烟雨知道他要打交官场上的营生,管自己走了,东点点西瞅瞅,来到一台触屏机器前,这里记载着美食家的诞生史。
她一页页翻过去,才读了第一段,就震惊地瞪大了眼。
这些讯息,国家竟然公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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