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看着满地狼藉,眉头微动,“眼下这个情况怎么办?”
“你去帮忙统计下数量,还能用的菜,先用篮子装起来。”
“好。”
村长屋内。
“此时怪不得您身上,今日多有冒犯的话还请苏肆厨见谅。”村长长叹口气,一夜之间似苍老了数十岁,眸中疲惫不止,“好在村民屋里还有些余量,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无法像从前那般供应了。”
苏浅浅眸色暗了暗,语气冷冽,“今日这事,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没料想到这陈行头手伸如此长,像个臭虫般萦绕不散。”
现如今城内暗流涌动,皇子间争权不断。在此节骨眼上,民心万不可失,达官显贵也不过是看脸色过活。此时弄出如此事来,有心之人稍加引导,便能掀起轩然大波。这陈行头再蠢,也不会在此时当这出头鸟。看来是蠢到替他人做嫁衣啊,这黄粱美梦,恐他也做不了几日了。
“只是可惜那些菜种子…”
“此事你无需担心,至于被毁坏的菜,我按照原价收购。”苏浅浅眉头一挑,“但,除了今日那妇人家的菜地。”
村长又惊又喜,听到后半句又哑了声,明眼人都能看出怎么回事,要是自己还蒙在鼓里当傻子,才真是寒了好人的心,“苏肆厨,您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说罢,便要屈膝下跪。
苏浅浅连忙上前将人扶住,“村长,您这般就不怕我折寿了?我可是还要留着命,好好挣银子呢。”
村长哽咽,“无论如何,这价格是要降一些的,这没得商量。”
“行,给我省银子,求之不得。”
好在前几日绿叶菜集中采摘了一次,不至于损失过重,要不这地里的菜叶都被踩出汁了,又被雪埋了一夜,只能捡起来喂鸡了。要说可惜的,还是那白萝卜,好好的萝卜,被刀生生地将菜梆子砍了下来,放又放不久,要想一次消灭,更是天方夜谭。
“隔壁村的菜收得如何了?”
“你放心吧,都在这了。就是,还有一处…”
妇人屋内,争吵激烈。
“你告诉娘,真是你带路的?”一白发老妇满脸焦急,大有一副不听见想要答案势不罢休的气势。
妇人神色不自然,将老妇推至一边,“娘,这事你就别管了,反正和那苏浅浅脱不了干系。”
“你…”老妇猛锤胸口,枯瘦身子摇摇欲坠。
妇人见状连忙将人扶至椅子上坐好,颤抖着手将茶水递上,“娘,你别着急,先喝口茶缓缓。”
“到底是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一滴砸落在手背,烫得人不由瑟缩一瞬,茶水被大力掀翻在地,妇人沉默不语,任由着老妇在身上拍打。
“你这样是丧良心的,这可是村里半年的口粮啊。毁了…全毁了,那些孩子,你…你怎么忍心啊!”
“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妇人双眼通红,手中茶杯在地上四分五裂,“我只是想过好日子,有什么错?”说罢,将荷包中的十两银子狠狠摔在地上,“这银子,你卖一辈子菜能挣到吗?难不成是我不想抹胭脂水粉,还是我不想穿得光鲜,凭什么我这一辈子就该这样?”
老妇只垂着头落泪,用拳头狠狠往胸膛砸去,“是娘,都怪娘没用,让你过不上好日子。但,这事你也万不该如此啊。”
“娘,娘,你听我说,”妇人上前一把握住老妇的手,眼神癫狂,“事成之后,他们答应再给我二十两银子,还会在城内给我们寻一个住处。你信我,这一次你信我,好不好?”
手被大力抽出,连同那维系在两人之间脆弱的纽带断裂开来。老妇抹了一把泪,眼神一片死寂,“你带着银子走吧,从此以后就当我没你这个女儿。”
“娘,别这样,你知道我的。这些银子,我全给你买补品,给你买保暖的衣衫,好不好?只要你别赶我走,我一切都听你的。”
老妇只是淡淡摇摇头,语气平静,“这钱我用不起,你这声娘我也受不起。”
“你当真要如此,为了这一群外人,将我逼走?”
见老妇沉默不语,妇人怒极反笑,将银子一颗颗捡起,“你会后悔的。”最终深深看了她一眼,决然转身离去。
望着妇人背影消失在雪地中,老妇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着手抚上心头,泣不成声。自己这副老骨头,就算真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也没有几年活头了。只是这做的孽,终归是要人来偿还。
“苏肆厨,菜都收好了,”麻子脸擦了擦额上的汗,将最后一筐萝卜抬上车,“可以启程回去了。”
少女点头应了应,脑中又回想起村长的话,“这人啊,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心眼不坏。我也没想到,竟然捅出了这样的篓子。只是,”村长长叹口气,语带哀伤,“可怜了她娘,年有八十,一人辛苦将她拉扯大。好日子没过上两天,又出了这档子事。虽说村里人不会当着明面上说,但心里难免有情绪…我知我没有立场说此话,但作为村长,我也有责任。我也不祈求您能原谅,只盼您不要将情绪都积压在心底。”
凡事因果皆有报,苏浅浅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终是叹了口气,“罢了,走吧。”
只是,这驴车还未驶到村口,几人就远远瞅见一头发花白的老妇,背负荆棘,跪在不远处。
“这下该怎么办,苏肆…”麻子脸话还未说完,就见少女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只见老妇一身单薄衣衫,背后荆条隐隐刺出血迹,刺目一片。
苏浅浅见此场景心下一惊,风雪迷眼,加上这沁血的伤口,不知老妇遭了多少罪,“万事起来再说,这大冷天的,冻出毛病来怎么办。”
少女手一时顿在空中,生怕自己哪一步不对,让其多受些痛苦。
老妇气若游丝,一张脸冻得铁青,倔强不肯起身,“这都是我这老婆子的报应,您就别管我了。”
“还请你见怪了。”
在老妇错愕的目光中,驴车上的人倾巢而动。一人手,一人脚,直接将人抬上了驴车。
“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触及到温暖时土崩瓦解,甚至在处理伤口时,老妇都只蹙眉低吟了几声,又很快恢复沉寂。
“这便交给你了。”
“苏肆厨,您放心走便是。”
……
“唔…”老妇迷蒙着双眼,记忆停顿在上驴车的那一刻,背后预想的疼痛并为传来,而是被一股奇异的冰凉所覆盖。
见老妇醒了,一旁守着的婶子慌忙上前,语气责备,“你说你,一把年纪了,瞎折腾什么。若不是遇上苏肆厨个好心的,你今日就没命了,知不知道?”
老妇嗫嚅着双唇,半日未吐出一个字来。
“苏肆厨给你留了金创药,还有你盖着的这披风…”婶子将金创药放进老妇手中,“若真是不想让人愧疚,那便好好活着吧。”
成串的泪珠自眼尾滑下,又飞速隐没在鬓角,晕湿一片。
大婶终是于心不忍,将人轻轻揽入怀中,语气哽咽,“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当是老当益壮呢,学什么负荆请罪。你说你急什么啊,我们入土也就是临终的事了。在这村里,就属你我最知心。你说,你若是去了,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们这一辈太苦了,好不容易这日子好过些。就当是为了我,为了你自己,好好活着…”
凉意从肩头传来,心里泛起细密的疼,老妇眼前水雾渐散,轻柔回抱,“是啊,好日子我还没过够呢。”
“这可是你说的,”婶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顾不上擦,“那你拉钩,我没死之前,你休想抛下我。”
“怎么还和个孩子似的,”老妇破涕为笑,勾上她的小拇指,“好,我答应你。”
好好活着
……
驴车刚停稳,少女就马不停蹄地往季府跑去。
管家一见苏浅浅气喘吁吁的模样,吓了一跳,“苏肆厨,您先缓缓,有事慢慢说。”
苏浅浅双手撑膝,灼热气息喷洒而出,“公子…我要见公子。”
“您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缓了好一会儿,苏浅浅才直起身子,余光瞟见长廊中一抹熟悉的身影,更欲探究时,被管家的声音打断。
“苏肆厨,公子喊您进去。”
书房内,季云深看着少女一份狼狈模样,眉头微蹙,“你这是被狗追了?”
“我…”苏浅浅一时语塞,原本的燥热瞬间退散,嘴角抽动,“好冷的笑话。”
“说吧,找我何事?”
“公子,我斗胆说上几句。若我没猜错,现今朝堂局势动荡,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无人不想趁黑将敌对拉下水。此时,可是得民心的大好机会啊。”
季云深脸色越发阴沉,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少女,“你从何得知的?”
苏浅浅触及男人的视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事迟早要捅破,大好的机会,不要白不要,“您也知我开了个馆子,往日里达官贵人往来不少,多少听到些风声。”
“哼,你倒是耳根子好。”季云深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地转动手中的玉扳指,“若真如你所说,现今真要如此做了,岂不是更引人耳目,平白惹得一声腥。”
“公子,此言差矣。若是您一举获得民心,那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勒。”
季云深眉头轻挑,漫不经心靠在软塌上,显然是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您想想,若是您此时出手,百姓无不把您铭记在心。届时真要站队,您岂不是个香饽饽。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上错花轿,嫁错郎,这民心也是一块保命金牌。虽说天子贵为九五至尊,但万人所向,总归还能捞着一条命不是。”
气氛凝滞一瞬,季云深眸色深沉,望向少女眸中满是探究。一届女流,兵法不曾研读一二,却对朝堂之事如此胸有成竹,倒真不知是喜是悲,“你可知,若是此话被传出去,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这阎王,搁炸我呢,苏浅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知您是千载难逢的好主子,万不是那眼盲心瞎的狗官。所以心中所想不敢隐瞒,只盼您屹立不倒,我也好得庇护。”
季云深自觉好笑,无非是头狼崽子,放养一阵自有大用,“需多少银子去库房领,倒时明细给我过目。”
“公子宽宏大义,百姓必将您铭记您的恩情。”
“嗯,出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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