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之的眼睛像墨一样黑,在他认真注视着某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走。
他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进去,忍不住抬起手,摸了一下沈寂之的眼皮。
“老板,你眼睛真好看。”
沈寂之按住了他的腕骨,沉声道:“等我一下。”
他打开车门走出去,顾青下意识地以为他又要进药店,结果他进了旁边一个小卖部。
这次时间还是很快,沈寂之匆匆走了回来,外套上淋了一层薄雪,顾青顺手给他擦了擦。
沈寂之拉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摊开,从前胸口袋里取出一个红包,放在他掌心。
红包是临时买的,上面是最普通的“平安顺遂”。
沈寂之说:“没多少钱,下次给你包个大的。”
顾青盯着那个红包看了好久好久,拼命地眨眼。
他很努力地想把眼泪憋回去,最后却还是破了音,声音酸涩又可怜:“谢谢老板……”
夜里,阖家欢乐的何助理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他的好老板从来不在新年这种日子打扰员工,所以电话进来时,吓得他以为是公司出现什么大问题了。
结果一桩桩一件件,都离不开“顾青”两个字。
何助理把女儿哄到客厅看动画片,独自一人来到阳台上抽烟。
等到老板吩咐完,何助理忍不住开口:“老板,新年第一天,你被下降头了?”
沈寂之笑着骂他一句,又说:“其实没什么,都是小事,小孩怪可怜的,我只是想在力所能及地范围内帮帮他。”
他家耿直的老板还觉得自己做这些,都是出于对年轻人的同情心。
何助理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事儿发生在沈寂之身上,他倒是一点不意外。
毕竟沈寂之要是那么容易在情爱上开窍,也不至于单身将近三十年。
大年初三剧组就开了工,顾青演的这部电影叫《无赦》,讲的是身为警察的男主卧底在□□老大的警匪片。
既然是警匪片就免不了有大量打斗动作,导演要求又高,拍了几天后主演身上都带了点伤。
中场休息的时候,顾青往膝盖上贴了个膏药,小助理看见后担心地问:“青哥,你腿又疼了?”
顾青摇摇头,“没有,就是先预防着。”
他早些年膝盖受过伤,最近天气还很冷,他们拍戏穿得又少,要是犯起老毛病疼起来要命。
贴完膏药,他赶紧换上了下一场戏要穿的衣服。下一场台词不多,主要是打戏,顾青所扮演的男主得知□□老大被对家劫持,开着摩托车前去救人,从而获得了对方的信任。
顾青身穿黑色皮衣和牛仔裤走出来时,全场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早年练舞出身,皮衣紧贴着瘦削肩膀和紧窄的腰身,更把人衬得利落修长。
当导演喊开始的时候,他正站在光影交界处,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刃。
他跨坐在黑色机车上,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攥住车把,右手握着的银色球棒拖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朝着前面的打手挥去。
打戏的过程靠演员自己发挥,但也不能太轻松,他得故意挨几下打,才能显得博取老大信任的情节合理。
突然,那个姓韩的小演员从身后试图拉住他。
这个动作十分危险,顾青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拉下车,他眼中闪过狠戾,手肘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球棒回旋,直接把人打在地上。
打手们躺了一地后,他将摩托车停在老大面前,单手解开头盔卡扣。
头盔被随意丢在地上,他微微喘息,汗湿的黑发贴在额角。
他把头发随手向后一捋,昏暗的光线下轮廓线条锐利。
弯腰凑近后,他一把拽过来老大沾血的衣领,呼出的白气喷洒在对方的下颌。
“这么狼狈啊,大哥。”声音又野又欲,“下次,记得带我一起。”
导演喊了卡之后,许多人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难以自拔,今天女主演的部分已经拍完了,乔文文在旁边站了半天,搓了搓手说:“我有预感,顾青他能红。”
这场戏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拍完了大家就准备收工走人,几个趴在地上装死的演员也纷纷站了起来。
纷闹的片场突然响起男人突兀的怒吼:“顾青,你他妈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聊天戛然而止,顾青摘了手套,朝那个一脸愤怒的韩哥看过去,“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这是拍戏,你他妈怎么还下死手?”韩哥一脸怒火,朝着他跨步走过去,几个有眼力见的立马拦住他。
顾青倏然挑了一下眉,他眉毛很细,眉峰高,这动作带有一种慢条斯理的优雅。
“哥,是你先动手拽我的,我只是反击而已,现场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他平静地解释。
这个韩哥不是第一天在他眼皮底子下搞小动作了,他再不教训一二,他们怕是要把老虎当病猫。
韩哥怒气冲冲地指着他鼻子骂:“那我也是拍戏需要,哪有你这样的,我后背都被你打青了,你得赔我医疗费!”
顾青很轻地眨了一下眼,“那要这么说,你该赔的更多。”
说完,他就要脱皮衣外套,却被身后冰冷的指尖薅住了后衣领。
顾青很轻地瑟缩了一下,回头看去,见沈寂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片场闹闹哄哄的,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沈寂之把手上的羽绒服套在他身上,说:“穿着。”
“……奥。”顾青的皮衣里面只有一个黑色背心,早就冻透了,立马乖乖地穿衣服,刚才那副桀骜不驯的嘴脸荡然无存。
原本已经离场的王导匆匆赶了过来,见这里围了一圈人,赶紧让他们都散场。
韩哥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见情况不好,冷哼了一声也走了。
导演笑呵呵地看向沈寂之,“寂之啊,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事儿闹的,让你看笑话了。”
这部剧有沈家不少的投资,他来探个班也算合情合理。
沈寂之淡淡地扫了眼那“韩哥”的背影,“现在什么臭鱼烂虾都能往剧组塞了?”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不过王导早就习惯了沈二的脾性,只是笑着摇头:“这都是副导他们办的,”
沈寂之又说:“我的钱不是拿给这些不相干的人开工资的。”说完,他捏了捏顾青的后脖颈,“走了。”
顾青弯腰跟王导道歉,“对不起导演,给您添麻烦了,那我先走了?”
王导连忙摆手,“快去快去。”
顾青本以为沈寂之来剧组是有什么工作,结果他卸妆的时候,沈寂之就靠在桌边,斜着身子玩手机。
他气场太强,周围演员都不敢大声说话。顾青摁开手机,并没有收到沈寂之助理的任何消息。
他尝试着开口:“您……是来找我的吗?”
沈寂之正在回复合作伙伴的消息,随意地回:“嗯,在隔壁签合同,顺便过来。”他从手机上抬起头,“晚上有事?”
顾青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沈寂之又问:“喜欢吃什么?我定个饭店。”
顾青把大拇指握在手心狠狠捏住,说:“您定就好,我什么都可以的。”
沈寂之忽然笑了一下。
化妆间已经没什么人,只有小助理还在那儿收拾东西,他随手拿起一个放在桌角的剧本,轻轻拍在顾青的头上。
“在我面前怎么这么乖?”
顾青的心脏差点被他拍化了,垂眸颤抖着睫毛,半天没说出话。
小助理很有眼力见地收拾好东西,说:“青哥,那我先走了,你自己换好衣服就回去休息吧。”
顾青这才想起来他还穿着那身皮衣牛仔裤,连忙站起来走向更衣室,结果沈寂之竟然抬起腿跟他一起走过去。
顾青的手按在门框上,看着门外站着的人,忍不住问:“您也要进来吗?”
沈寂之点点头,顾青只好给人让路,在关上门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顺手把门反锁上了。
他的小动作全都落在沈寂之的眼中,沈寂之什么也没说。
顾青不知道沈寂之为什么要跟进来,更衣室没有监控,如果他想做点什么的话……
他及时打断了自己的想法,把短皮衣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黑背心,愈发显得细长的胳膊如羊脂玉似的泛着奶白。
沈寂之靠在门板上睨着他。
顾青心脏怦怦直跳,与酒店那次不同,他现在没喝酒,更何况是更衣室这种环境,当着金主的面脱衣服也太刺激了。
他颤抖的指尖勾起背心边缘,露出紧实的小腹,然后一点点把上衣脱掉。
沈寂之上前走过来,顾青听到他的脚步声,把背心攒成一团攥在手里,小臂直直地绷紧。
沈寂之抬起手,在他的后背上摩挲了一下,他指腹粗糙温暖,顾青咬着牙,差点叫出声来。
“这是那个人打的?”他声音透着寒气,没半点暧昧情-欲。
顾青愣了愣,“什么?”
沈寂之的手在顾青的背上一划,又激得顾青一阵颤栗。他低声道:“我说,你背上的伤,是今天跟你吵架那个人打的?”
顾青满脑子都是沈寂之的手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声音沙哑:“啊,没什么,我都打回去了,拍戏嘛,难免受伤的。”
沈寂之皱了皱眉,“我不希望你身上总是带伤。”
顾青低下头,“对不起,又影响您的兴致了吗?我以后会注意的。”
沈寂之不知道说这人什么好,他明明没这么想,对方却总是想歪,难不成非要他落实两人的关系才行么?
想到这个可能,他又瞥了顾青一眼。
人前冷酷又厉害的小孩,在他眼前却低着脑袋,像是乖乖认错的样子。
啧,实在是……舍不得。
沈寂之后退一步,打开他反锁的门,“我去外面等你,你换好衣服就出来。”
晚上沈寂之请他吃了顿火锅,正宗的老式铜锅涮肉,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坐在一起吃饭。
沈寂之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员顺带询问:“店里新到了一款米酒,您要尝尝吗?”
他点点头,在服务员即将关门的时候,又忽然抬头,“等等,给我拿罐奶,要热的。”
没过多久,服务员把米酒和奶都拿了过来,沈寂之顺手把奶递给顾青。
顾青愣了一下才接过来,“谢谢。”
饭桌上想给他灌酒的人很多,给他拿奶的,这还是第一个。
温热的奶配着热腾腾的涮肉,顾青冻了一天的身子很快暖和起来,沈寂之选的这家店的确很好吃,顾青这种胃口小的人都多吃了好几片肉。
他出了层薄汗,忍不住掀开衣领透风,露出小片肌肤和锁骨的轮廓。
沈寂之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又快速滑走。
顾青看了眼桌上的米酒,问:“老板,一会儿我送您回去?”
沈寂之没拒绝。
顾青犹豫着问:“待会儿我们去哪儿?还是……上次那个酒店吗?”
沈寂之已经吃饱了,向后靠在椅背上看他,顾青的肤色染上了淡淡的红,很漂亮,看起来又软又好亲。
他其实最开始对小朋友真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但小朋友总是不经意地撩他,就像现在这样。
“算了,我叫代驾,顺路把你送回家。”沈寂之说。
在这种情况下与顾青单独相处,沈寂之也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禽兽行为。
奶足饭饱之后,顾青果然被沈寂之送回了家,目送着他坐在车中远去。
房间里依旧是密不透风的黑,他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光不刺溜地跑到床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他面前的墙壁上依旧是一幅幅沈寂之的海报,但不知怎么,他今晚的心境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顾青打开放在床头的pad,熟练地打开一个文件夹,随便点入一个视频。
视频上,二十出头的青年高峻挺拔,身体如同最精密的节拍器,每个动作都足以引发场上观众的欢呼尖叫,他左耳戴的银色耳钉闪烁着迷人的光。
二十二岁的沈寂之,是顾青年少时最喜欢的人,那时的他是街舞世界大赛三冠王,每一次舞蹈,都如同检阅疆土的君王。
沈寂之一定不知道,哪怕是六年后的今天,他已经回归事业远离年少时的梦想,依旧有一个他最忠诚的臣民,将他奉若神明。
顾青又想起沈寂之落在他身上的那只手,记忆中还残存着那指尖上的温度。
他闭了闭眼,把平板扔在一边,决定闷头睡觉。
夜沉如水,他辗转反侧好半天,唰地睁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
盯着墙面上一张张海报,他一点点,一点点把手伸到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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