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影住在工作室,小门之后别有洞天。门后就是厨房,外面是十几平的小院,花圃里栽着很多兰草,半截露天的楼梯,一层的屋檐挡不住太多雨,二层有个露台。
黎影的卧室在二楼,三楼是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客房,她让洛水睡在这里,然后拿了自己的睡衣给她穿。
“今晚会下雨,洗完衣服可以放进烘干机。”回房间之前黎影对洛水说。
......
洛水等到衣服洗完烘干,叠好准备上楼的时候,迎面碰上靠着栏杆点烟黎影,她停住脚。
黎影没发现洛水,打火机窜起的那簇火苗照亮半边眉眼,她的脸色平时总有一种病态的白,火苗映红她的脸,长发被随意拢在耳后。洛水看着她如往常淡漠的表情,现在只剩一点橙红色的火光闪烁在指尖。
房间内正隐隐约约传出钢琴的曲调,洛水听见黎影叹了口气,那点橙红色成了秋夜里唯一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雨了。
忽然黎影直直看向洛水站的地方,她发现她了。
“还没睡?”黎影弹了弹烟灰,烟已经燃了半根。
“刚洗完。”洛水走出来,给黎影看看怀里抱着的衣服,同时也是在解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凑巧是真的,但偷窥也是真的……
“来一根?”黎影把烟掐了,烟盒递给洛水。
洛水愣住了,黎影看着她。
洛水盯着黎影的脸,黑暗之中看不清太多,她试图揣摩她的心思。
“来,来一根?”她用黎影问她的话反问她。
黎影笑了,把烟收起来:“快去睡吧。”她回了房间。
檐下雨声潇潇,刚好续上后面那半截戛然而止的曲子。
这一夜,临安市有两个辗转难眠的人。
第二天上午雨停了,花圃里的兰草上沾着很多水珠,叶子压的很低。
洛水起床洗漱,下楼时听见咖啡机在响,黎影刚做完早饭。
“黎影姐早上好。”
“早。”
谁也没有提昨晚的事,桌子上是牛奶和贝果夹培根,黎影坐在岛台边,指着微波炉对洛水说喝热牛奶可以自己热。
洛水点点头,然后挨着黎影坐下。黎影的衣服对于她来说还是偏大,袖子松松地挽上去,小臂内侧露着青色的血管。
她发现黎影真的很爱喝咖啡,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天水碧釉面陶瓷杯,一边喝一边发呆。
黎影今天穿了一件Polo衫,阳光穿透吊兰叶尖的垂露,在她锁骨上落下光斑,她今天戴的隐形唇钉。
洛水偷偷看着,咬下一口贝果,味道很好。
下一秒黎影就望过来,洛水眨眨眼,默默把头扭到一边,她听见一声很轻的笑声。
“今天什么安排?”黎影问她。
“嗯……”洛水不敢直视黎影的眼睛,所以她盯着她红润的嘴唇。
“我想打唇钉。”
黎影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
店里来了客人,洛水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其实一共就两只碟两个杯。黎影说上午预约的客人多,等忙完再给她打,可以在院子里先坐一坐。
洛水蹲在花圃外面细细观察,她不懂花,只是觉得看起来像花鸟市场上卖的品种花,不同的是扔了花盆挪在花圃里养了一片。
可能也没有太精心照料,因为洛水还看见不少野草,她伸手拔了几颗,后知后觉这样不妥,毕竟不是她家后花园,也许黎影就喜欢看野草和兰草厮杀哪个更胜一筹呢……
节假日预约的人比较多,黎影忙了一上午,洛水可以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等她,这样能正大光明地观察黎影。
黎影穿孔速度很快,基本见不到血,洛水觉得这就是技术过硬,不然不会这么多人来约她,长得好看是次要的。
黎影的表情依旧冷冷的,嘴边无非两句话:别怕没事很快好了、注意事项发你了。
洛水想起她昨天锤她脑袋,似乎怎样也联想不到是同一人。
肯定是因为她们之间关系好,不枉洛水从前种种关心种种找话题,最后推理出自己在黎影心里相对特别的结论,洛水心情大好,甚至没听见黎影喊她。
“小水,吃不吃糖?”黎影抓了一把巧克力给洛水,“还有两个人。”
“谢谢黎影姐。”黎影手大,洛水要捧着才能拿稳。
预约的人还没来,洛水指着架子一角的速写本问黎影能不能看,黎影顺着洛水手指的方向,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还是点点头。
速写本蒙了一层灰,应该很久都没有被人打开过。第一页是朗恩的钟楼,落款是15 Sept.2015,六年前。
画上的粼粼波光是泰伍士河,不知道那里的风光是否能和临安运河平分秋色。
“这些都是你画的吗?”洛水问黎影。
“嗯。”黎影也走过来跟洛水一起看,“当时我和你差不多大。”
“怎么没画完。”洛水指指后面厚厚的空白页,速写本的最后一次更新是18年初。
黎影垂下眼睛,用一种可以说是眷恋的目光看着最后的落款。
少顷,她开口道:“不想画了。”
黎影的话很轻,轻到旁人听不出声音在颤抖,她的气息像羽毛一样轻轻挠过洛水的耳朵,但洛水的内心古井无波。
黎影撒谎了。
......
旁观别人穿孔的过程,会因为过分脑补产生很痛的幻想,但是实际没什么感觉,比抽血还不疼。
黎影给洛水拧上钛钢内螺旋的长杆钉,说注意事项还是跟上次一样,两周后换钉。
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黎影把洛水送回学校。
“拜拜黎影姐。”
“拜拜。”
黎影驱车离开。
上午等待预约客人穿孔的间隙,黎影在小窗里看见洛水蹲在花圃边拔野草的小小身影。
那些兰花黎影记不住有什么品种,都是几年前殷果买来给她养的。她拒收,殷果还是送,实在拗不过黎影就把它们全都扔进花圃自生自灭。
殷果说她好残忍,黎影反说你不残忍你来管,殷果还真的管了,天天上门借养花浇水的名义骚扰黎影。黎影实在不堪其扰,答应殷果会侍弄那堆花,后来发现不管它们也能长得很好,便由着去了。
黎影不是木头,年轻时见识过更高明的手段,洛水这点小心思在她眼里实在无处遁形,但她也算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可爱、真诚、懵懂。
便由她去吧。
......
洛水没有马上回学校,而是转身去了校外的便利店。
她盯着烟柜里的烟看了一圈,然后指着x牌的蓝莓双爆对店员说:“你好我要一盒这个。”
口袋里揣着烟的洛水走路都心事重重,手指不断地摩挲,如同面对诱惑力极大的潘多拉魔盒。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洛水想着。
等洛水拆开塑封,闻到一股很淡的蓝莓味,抽出一根之后她才想起来刚才忘记买打火机。
但这时洛水已经在宿舍里坐着了,再跑出去买实在没有必要。
华宁直接推门进来,洛水慌张地把烟藏起来。
“小水,藏什么呢?”华宁眼神很好,她笑话洛水胆小。
“你有打火机吗?”洛水想起之前在华宁身上闻到过烟味。
华宁从笔筒里掏出打火机递给洛水:“抽烟的话可以去高层的楼梯间,别在宿舍就可以。”
洛水支支吾吾地说好,然后去了华宁的秘密基地。
......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了,但你确定你这个姐姐不是骗子吗?”
“啊?有经营许可证的啊,而且那个章钰姐也确实是我们学校的讲师。”
听见这句话楚菱稍稍放心,但还是问:“那要是骗你感情呢?”
“她都没主动过,怎么会骗我。”洛水想都不想。
“万一玩的就是欲擒故纵呢。”
“那更不可能……”洛水想到上午黎影撒的谎,不免心情低落。
其实她也不知道黎影是不是撒谎,就是直觉,她的直觉一般都很准……除了蒙选择题的时候。
这一切并非无端猜测,能被保留下来的画本子一定有它的意义,并且根据最后画上的日期,那时候黎影应该还在朗恩读书,再结合殷果上次的变脸,想来一定有什么事。
只是她们还没到那份上,没有说的必要。
如果黎影连真心都不愿袒露,那她们还有什么未来可以发展,但现在是洛水在单恋,没有要黎影必须对她坦诚的道理。
洛水是个小女孩,觉得真心喜欢一个人,就要了解她的种种,否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至于见色起意的本心,先不必过分纠结。
“你喜欢她什么?”楚菱问。
“什么都喜欢。”
洛水默默地用舌钉去摩擦上颚,那里的创口早就愈合了,现在没有任何痛感。
她便去舔下唇,今天的新钉子,可惜没什么感觉,洛水不免失望。
短暂的疼痛和穿孔一样有成瘾性,这种轻微的自虐倾向始于青春期,听起来比改花刀高尚一点,而前者未免过于血淋淋了。
不过此时更让人不知所措的,还是黎影。
洛水无可奈何地叹息,十八年的循规蹈矩,她也迟钝到未开情窍。
遇见黎影,是头一次。
黎影性格清冷但不木讷,偶尔亲切有活人味,甚至还有些忧伤的气质,更重要的是长得漂亮。
她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这样的人,对于洛水这样的小女生是有一定诱惑力的。
楚菱看着镜头里的洛水,觉得洛水真是没救了,但是她其实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十八岁少女的喜欢,总是清清楚楚的。
清清楚楚地记得打火机微弱的火焰,将她的轮廓拓印在夜色里。
银河斜落,星光暗沉。
洛水想,在她们靠近的某一刻,也许有一瞬间,她的心跳声是得到了回应的。
之前修了一点前面的剧情,还差一章这两天补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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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河渐落晓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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