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没入天与地的交界，霞光朝着云层蔓延而过，白云立马染上昏黄，鸟雀婉转的鸣叫穿透山谷，竹林下的亭子坐着个人。
眼看时间差不多，莫随直起身，开启今天的行程。
约上三名徒弟，嘱咐她们穿戴整齐，他拿出那件浅青色的儿童大氅。
霍白晏看着那大氅，时常微笑的嘴角都有了一丝龟裂。
莫随完全没察觉，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不知天地为何物。
干脆利落地给霍白晏套上，还打了个蝴蝶结。
男孩不再瘦黄，都是莫随每天一大早起来炖补汤的成果，小脸都红润了不少。
太可爱了！不愧是他养的崽，莫随心想，不住地伸手捏捏霍白晏的小脸。
通过520，莫随得知传送法阵，带着三位徒弟来到巽青峰入口。
脚轻轻一抬一落，便出现一个圆形阵环，围着她们四人。
莫随掐了个诀，毕竟下山这种事还得低调些，要是太过招摇必定引来祸端。
这个传送发阵倒是出奇的好用，再次落地时，已是人间。
只不过落地的地点有些荒凉，天色渐晚，落雪一片，枯枝败叶，还得靠着520带路。
可算是走到了集市，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莫随担忧三个小孩会迷路或是被人撞走可就不好了。
只好一手抱起霍白晏，一手牵起宋颜华，让萧云尧牵起宋颜华的手跟上别乱跑。
莫随在糖葫芦小贩哪儿买了三串糖葫芦，一一分给三位神兽。
520跟在莫随身旁眼神忍不住往各处乱飘，有舞龙舞狮，还有一群人聚在一块猜灯谜的，好不热闹。
见莫随只给徒弟买吃的，有些好奇地随口问了句：【玩家先生不喜欢吃甜食吗？】
莫随在脑中回它，【嗯，我不怎么喜欢。】
他又低头望向被裹满黄色糖浆晶莹剔透的红果串，内心莫名泛起苦涩感。
霍白晏见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举高问：“师尊吃吗？”
莫随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吃。
宋颜华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低头舔了舔糖葫芦。
萧云尧只好把牵手改为拉师尊衣服，专心吃着嘴边的甜食，太久没下山，真是久违。
莫随带着她们走了几步，直到一声：“到了。”轻轻推了宋颜华一把。
宋颜华抬头，惊愕一诧。
只见前方门楣上挂着“宋府”二字的金字牌匾。
她猛然回头看向莫随，莫随温柔地扯起嘴角鼓励道：“去吧，元宵快乐！”
宋颜华点点头，朝前走了几步，又接着小跑起来，这时前方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女声从里面传出：“小姐回来啦！”
见师姐回家，萧云尧心底也有些羡慕，不知道母后她们怎样了？
但也明白，自己想回家不太现实，因为要跨国。
自修仙以来，萧云尧就很少回家，只偶有书信，以寄椿萱。
入道之人，需泯去杂尘，泯去欲念，淡泊名利，心存大爱，形于天地之间，固其本心，铸善为德，亦能得道。
莫随牵起萧云尧的手，继续走过铺满石头的路。
萧云尧紧紧抓着莫随温暖的大手，内心也能感到满足。
珍惜当下是他萧云尧的一贯作风。
前方突然出现偌大的宫墙，还有一辆轿子，周围围满了宫人。
萧云尧的内心忽然像是空中炸开的烟花，那一点失落也随着烟花坠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灌满胸怀的喜悦。
宫人向轿子里的人禀报，里边就出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是皇后。
“尧儿！”她唤。
莫随也温柔推了他一把，“去吧。”
萧云尧走了几步，随后又换成了奔跑。
眼眶里涌出些泪，嗓子里喊出的是这些日子中的思念，“母后！”
他扑到皇后怀中，皇后也毫不费力地接住，紧紧拥抱住眼尾通红的萧云尧。
穿着一身龙袍的皇帝也从轿子中下来，拍了拍萧云尧的背。
“父皇母后！我回来了。”萧云尧哑着哭腔说道。
又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激动地用手掌向后伸去，“我师尊和小师弟也来了！”
看过去，也只有被萧瑟寒风吹落的枯黄叶片。
萧云尧：“？”
“冷不冷？”莫随帮霍白晏拢了拢大氅。
霍白晏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冷。”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喊：“那小孩又来了！”
“快走！要是被那小孩的眼睛给盯了，准没好事。”
“呸！真晦气，大好的日子被弄成这样。”说话之人擦着莫随身旁快步离去，幸好他侧了侧身，不然那人就要撞上他了。
一连带着许多人都走离开了，这个街头又变得萧瑟起来。
顺着逆流的人群往下看，是个穿形单薄的小孩，双膝跪在冰冷的石头铺面上，手中拿着一块骷髅头，很小，身前放了个破碗乞讨。
莫随见这场面，赶紧伸手把霍白晏的眼睛给蒙上，转了身。
希望小孩子别留下童年阴影，心跳也逐渐加速，莫随心情复杂。
见霍白晏没什么表情，松了口气。
他随手从小贩手里拿起一个拨浪鼓，放在霍白晏眼前摇了摇。
“这位客官，五文钱一个。”说话之人是一位中年妇女，看着面善。
莫随把拨浪鼓塞霍白晏手里，利落付账，甚至还多给了一文钱。
他问：“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为何大家都如此畏惧？”
那老板叹了口气，“说起来，这孩子真的怪可怜的，当今的天下不太平，战乱肆起，那孩子就是从北方逃难而来，成天拿着个骷髅头，怎能叫人不怕啊。”
“我瞧着可怜，给了个肉包子，这才从嘴里问出点什么。那孩子手上拿着的是他妹妹的头骨，一直拿在手里，实在是悲啊！”老板语气中不免哽咽。
抬手抹了把泪，“平常就睡在哪条破巷子里。”十分贴心地指了个位置，莫随望过去，被斑驳的灰石墙给挡住了，还结了不少蛛网，不难看出是个破地方。
“七天前，有个地痞把那孩子用来讨饭的碗给踢碎了，还打了人，当天下午就死在了巷子里头。大家都说他是灾星，判案的官爷过来把尸体带走后，就没漏出过什么风声。”
“我见着的，那孩子被打了后就跑了，两天后才回来，地痞却是次日一早被人发现的，四肢都断了。而且就一个受伤的孩子能做什么，真不能把那健硕的地痞给弄死吧？”
“自那天后，大家都骂那孩子是灾星，要是被盯上就是不得好死的命。传着传着，更是过分，还有的人说……”说到这，那老板又四处看了看，确认周围再无旁人后，才凑近莫随道：“那孩子是魔修后代。”
没错，魔修主要靠着吸收世间的污秽修炼，对下一代也有极大的影响，只要初代是魔修，就代表子代也都会是魔。
莫修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让他遇上了？！
【玩家先生别担心，上哪有那么多魔修后人，只不过是历经沧桑后的可怜之人罢了。】
莫随觉得520这话说的有道理，不管是不是魔修后人，他都要上前拜会一番。
毕竟，今日可是元宵啊……
“老板，劳烦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徒弟，我去瞧瞧。”莫随把霍白晏从身上轻轻放下，嘱咐他道：“乖乖待在这里，等为师回来。”
霍白晏乖巧地点了点头，用余光撇了一眼，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就跪在那个街头，被人唾弃、厌恶。
在当今这个无情的世道，人们的偏见、自私、迂腐、无知，更是被拉出来暴晒。
愚昧自负，无法自拔，麻木不仁，犹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霍白晏鬼使神差地伸手拽住了莫随的衣袖。
轻声道：“师尊。”
后者转过头，问：“怎么了？”
“我也要去。”霍白晏的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莫随见他如此坚持，只好答应。
“怕的话为师就抓紧为师，知道吗？”他抓过霍白晏的手握在手心，温柔的说。
手心传来温暖的热量，霍白晏听话地点点头。
那孩子始终低着头，不知道是盯着破碎的碗还是那颗头骨，身体瘦削躬着腰，像被积雪压弯的枯枝。
不知是冬日的溃败，亦或是世态炎凉，压垮了曾挺直的脊梁。
明明也才不过几岁，便被命运拉向终点。
莫随内心也是说不上来的复杂，胸腔不知是愤怒还是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蹲下身，拿出刚刚买的肉包子递过去。
那孩子可算有了点反应，拿过就开始拼命啃食。
莫随同霍白晏静静地等待着他吃完。
那孩子这才抬眸，莫随无法遗忘，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是空洞、是麻木，也是冷漠，仿佛眼睛中没有聚焦点，也没有一丝光亮活气。
莫随好像在霍白晏的眼中也见到过类似的眼神，仿佛灵魂已经沉溺死亡，而□□还在拼命挣扎。
他怔住了，愣在原地无法回神。
“谢谢！”那孩子给莫随连磕三个响头，嗓子却很是嘶哑，看来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又跌跌撞撞拿着破碗跑回那破败的巷子，手中的头骨也被紧紧攥在手心。
“诶，站住！”莫随可算是回神，对着那道身影大喊。
未曾想，那孩子竟然直接开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巷子里。
老板走上前劝道：“这位公子，那孩子一直都一个人生活，可是惯了，不习惯与他人亲近，就别逼了。”
莫随站起身，轻声道：“罢了。”
他掏出身上的银子，递给老板。
“公子这是做甚？”老板连忙推拒。
“劳烦老板下次要是见到那孩子，给他送口吃的便好，还有附近是不是还有别的乞丐，要是可以的话还请老板给口吃食。”
“可……”老板有些犹豫，袋子沉甸甸的，可是有不少银两。
半晌，那老板重重叹了口气，这才点头应下。
莫随再度抱起霍白晏，揉了揉他的发顶，再次问道：“冷吗？”
霍白晏摇摇头，答：“不冷。”
莫随带着他走过灯火通明的长街，周围喧闹不止，烟花刺穿苍穹炸出的火光与悬在天边的月色交相辉映，寒风呼啸而过，一切在雪夜中显得悠扬漫长。
“椿萱”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一个经典意象，用来指代父母的意思。[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不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