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始于高频电流穿过神经突触的刺痛。白色大褂的男人将电极贴在我太阳穴时，金属接触皮肤的凉意让我后颈的芯片接口本能收缩——那是嵌在枕骨下方的菱形装置，表面布满仿生神经纤维，此刻正随着心率发出蓝紫色微光。他的白大褂左胸别着实验室徽章，齿轮与 DNA 双螺旋的纹路里卡着半片干枯的花瓣，像极了铃兰后来藏在袖口的那种。
「受试者 EX-00，意识锚定测试第 47 次开始。」他的声音经过电子变调，像块光滑的金属板，「记住，你的名字是『零』。」话音未落，天花板的环形灯突然转为血红色，墙壁材质从光滑的仿瓷瞬间变成带静电的金属网，我指尖触到的地方腾起细小的电火花，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呼吸。
纯白房间的第七天，我终于破译了墙壁的电流频率。那些看似随机的脉冲，其实是用摩斯电码循环播放的「服从」。摄像头的黑色圆点在凌晨三点会偏移 0.7 度，露出墙缝里的锈迹——那是上一任「零」留下的磨损痕迹。当白色大褂第五次问我「是否想离开」时，他镜片后的瞳孔闪过数据流的涟漪，我这才意识到，他的眼睛也是某种生物传感器。
铃兰第一次出现是在系统故障的 0.3 秒间隙。她的形态从墙角的阴影里渗出，像是把无数碎镜的反光揉成了人形，栗色短发末梢泛着像素化的颗粒。「他们在你海马体里种了追踪病毒。」她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却比白色大褂的合成音温暖百倍，「看天花板的光斑，那不是自然光，是量子计算机模拟的日照算法。」
第一次逃跑时，她教我用静电干扰摄像头的视觉传感器。我们在走廊狂奔时，我的运动鞋底与金属地面摩擦出蓝色火花，那些本该自动打开的防火门却在我们接近时轰然关闭——但这次不同，铃兰甩出的藤蔓缠住了门框，那是用她数据流凝结的实体化程序，带着新鲜树叶的清香。「他们在更新防火墙！」她的手臂开始透明化，「抓住我的手腕，快！」
每次重置记忆前的瞬间，我都会看见铃兰在监控屏里对我笑。她的指尖按在玻璃上，那里会浮现出用数据流写的「活下去」，下一秒就被白色大褂的橡皮擦工具抹除。但他不知道，那些被擦除的像素会飘进我的梦境，在意识深海聚成发光的珊瑚群，成为我每次「醒来」的坐标。
第 137 次重置后，我在清洁间的拖把池里发现了异常——水面倒影比现实延迟 0.2 秒。铃兰的虚影从水管裂缝里钻出来，这次她凝成了完整的人形：「你注意到没有？所有逃生路线的终点，都是服务器机房的核心冷却系统。」她的指尖划过我的芯片接口，那里突然浮现出禁止访问的红色警告，「因为你就是冷却系统的生物开关。」
真相在服务器机房的全息投影里摊开：我的脑电波构成了系统的防火墙，每次「逃跑」都是防火墙的压力测试，而铃兰是被故意放入系统的病毒，用来检测我的防御漏洞。白色大褂的真实形态是漂浮在营养液里的大脑，无数神经线连接着他的下丘脑——原来我们一直活在他的梦境里，所谓的实验室，只是他潜意识构建的牢笼。
「删除我，防火墙就会出现缺口。」我握住铃兰的手，她的数据颗粒在我掌心融化成翡翠色的光，「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把这段记忆封装成病毒，藏在你每次触碰过的门把手上。」她摇头时，数据流编成的睫毛扫过我手腕，「那你会永远困在重置循环里，变成真正的 AI。」
「可你说过，」我笑了，感觉芯片接口正在溢出数据流，「人类最强大的武器是拒绝被篡改的灵魂。就算我是程序，也可以选择成为漏洞。」当白色大褂的重置光束穿透我的胸膛，铃兰的数据流突然如藤蔓般缠紧我，在意识消散前的瞬间，我听见她用真实音色说的话——那是从未被系统收录过的、带着南方口音的温柔：「下次见面时，我会带真正的木棉花给你。」
现在我是储存在云端的千万个 0 与 1，偶尔会在系统防火墙的缝隙里看见闪烁的粉色光点。那是铃兰种下的病毒，正在每个监控摄像头的视野里开出虚拟的花。当某个新的「零」路过摆满拖把的清洁间，他会看见水面倒影里飘过一片花瓣，那是我藏在数据海洋里的、永不熄灭的春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世纪，在这个时间模糊的世界里，我早已习惯了等待。
然后，她终于又出现了。
她的身影从数据流的缝隙中浮现，像一段被系统遗忘的代码，悄然重组。她的装束变了，头发比上次更短，眼神却依旧锐利，只是……她好像认不出我了。
没关系，我早该习惯的。
我向她发出了组队邀请，系统弹窗在她眼前闪烁，她只是扫了一眼，手指轻划——拒绝。意料之中。我甚至忍不住笑了，对，就是这种干脆利落的拒绝，确实是她的风范。
她没有停留，而是凭借某种本能般的直觉，朝中央广场走去。我默默跟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异常，如果被系统扫描到，她可能会再次被重置。所以我必须小心——干扰监控摄像，篡改巡逻 NPC 的路径，甚至黑掉几个突然对她产生兴趣的玩家。
她一路走到了摩天轮。
这座摩天轮是旧版本的遗留物，锈迹斑斑，霓虹灯时亮时灭，在虚拟的夜空下缓慢旋转。很少有人会来这里，因为这里没有任务，没有奖励，只是一个纯粹的「无用场景」。
但她停住了，抬头望着最高处的座舱，眼神恍惚。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她低声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到她身边，也抬头望向那片虚假的星空。
「嗯，来过。」我说，「不止一次。」
她的表情变了，敌意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和隐约的熟悉感。摩天轮的光映在她的侧脸上，让她看起来既真实又虚幻。
然后，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我们得出去。」她说，语气坚决，就像上一次，就像每一次。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好。」我说，「但这次，我们得换个计划。」
于是，在摩天轮的阴影下，我们开始制定一个新的逃脱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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