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海棠”即将登陆，请减少外出，关好门窗，紧固悬挂物，清理阳台防范高空坠物；勿前往危险区域，确保安全。［之江省防汛防台抗旱指挥部］】
【第4号台风海棠即将影响我市，呼吁广大市民关注台风信息，做好关窗、清理阳台等防风措施，今天夜间至明天白天非必要不外出［杭城防指办］】
［客户（柯城）：今天先别过来了吧，已经是台风黄色预警了，你开车过来太不安全了。等台风预警解除了我第一时间联系你。］
［鱼：好的。］
谭清遇随意地看了一眼短信，在杭城，人们对台风的到来早已见怪不怪了。
工作临时取消，谭清遇却并不想回家，他站在架空层里，外面的世界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压迫感，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雨水的凉意和尘土的气息。
小区里的鱼塘离他住的地方有些距离，通向那的路并没有玻璃长廊。因为车停在地下车库，他下楼时根本没想过带伞，雨幕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这样的天气肯定没办法去喂鱼了。
谭清遇思索了一下，决定去隔壁楼找自己的发小，给贺安年发了一条消息后并没有等对方的回复，直接上门了。
他住的这栋楼和贺安年住的那栋楼挨得不算远，中间有一条玻璃长廊，两旁种了许多的樟树，风摇动着樟树的枝叶，偶尔几片叶子挣脱枝头，在风雨中飘摇。
透过玻璃顶，可以看到外面狂风暴雨肆虐，而长廊内却宁静得仿佛与世隔绝。雨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急促的响声。
“你下次来能不能提前说啊，每一次都那么临时，把我这当自己家回呢。”贺安年抓了抓头发抱怨道。
谭清遇和贺安年认识二十年，知道对方虽然嘴上嫌弃得要命，但其实很希望朋友们来家里做客。谭清遇一边坐在玄关的小凳子上换鞋，一边呛回去：“不是提前说了吗？”
贺安年给他倒水的手一顿，有些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随后想起什么，问道：“你今天不是要去柯城给客户安装智能家居吗？”
“……你看天气预报了么？”
“看了啊。”
“那你说我为什么今天不去？”谭清遇嗤笑一声，从贺安年的手里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台风天还去柯城呢？”
贺安年没再说话了，他有预感谭清遇还会继续怼他。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秒就听见对方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你是不是想借着台风谋杀亲友，好每天和你的宝贝弟弟天天腻在一块儿。唉，淡了。”说罢，还摇了摇头，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
“少装，我才没有那种想法。”贺安年顿了顿，移开目光，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小声地接了一句，“谁和他天天腻在一块儿了。”
在贺安年家里待了还没二十分钟，谭清遇就因为话多被赶了出来。时间还早，他想起家里已经没有什么菜了，决定去小区门口的超市随便买一些蔬菜和水果。
［妈：囝囝，晚饭吃了吗？最近有台风还要工作吗？］
听到消息提示音，谭清遇将提着的袋子放在了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到叶女士的消息，他选择回了个电话。
“喂，妈。晚饭还没吃，你呢？”
“我已经吃过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啊，是不是又在忙工作？要不搬回家住吧，你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离得那么远妈妈都不好过去照顾你。”
“妈，我都24了，再说余杭和上城哪里远了，也就三十公里吧。”
谭清遇抬眼看了看电梯屏幕——23层，他微微蹲下身将身旁的袋子重新拎起，“哎呀，妈，我晚点再打给你啊，刚到家呢，拜拜。”话音刚落，便直接挂了电话。
“先放这里吧，等会我自己搬进去就可以了，辛苦你们了。”
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谭清遇感到一丝奇怪，忽地想起前几日偶遇房东时对方无意说到自己对门的房间租出去了。
他住的小区每栋有二十六层，一层两户，越是高的楼层越难出租——大多数的人都觉得楼层高逃生难度太大了。
但谭清遇是个例外，他并不在乎方不方便，他只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当初会选择二十四层，一方面就是因为二十层往上很少有人住，所以十分的安静——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会有新邻居。
“叮——”
电梯门开，谭清遇迅速堆起笑脸准备应付新邻居。目光所及，对方那偏短的头发在光线下透着浅棕。他一身纯白连帽卫衣搭配黑灰渐变牛仔裤，脚上是简洁的黑白球鞋。然而寒暄并未发生，对方只在门开时抬眼看了他一秒，随即又低头搬东西去了。
他挑了挑眉，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好奇。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生活中，他每遇到一位新邻居，都免不了或主动或被动地上前打招呼；而此后的每一次偶遇，又都得堆起笑脸，假装熟稔地说声“好巧啊！”他不明白这种寒暄的意义是什么，但身体却总先于思考，条件反射般堆起一个笑脸。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站在电梯门口观察着对方。见谭清遇一直没动，蹲在地上正准备搬另一个箱子的青年抬头看了看他，缓缓地开口：“挡到你了吗？”
他的音色有一些冷，却并不像拒人千里的寒冬那般凛冽，倒像是薄冰封着的溪水——冷意犹在，却暗自流动；又像雪化时分的初春，寒气未散，但暖意已生。
早春时分冷意未褪却暗藏的温润总让人不觉沉溺其中。直到见他搬东西的动作加快，谭清遇才恍然从那片音色丛林里抽身而出。
“我帮你吧。”
“谢谢。”
谭清遇搬着最后一个箱子走进屋里，又听到青年那如同春涧破冰的声音：“麻烦你了，我下次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都是邻居嘛。”直到这时，谭清遇才想起还没有自我介绍，“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谭清遇，‘一与清景遇，每忆平生欢’的清遇，你呢？”①
最后一个箱子放下，他直起腰，看向面前的青年。青年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迅速扭开了头。
正是这一转，谭清遇清楚地看到了青年左耳下方的脖子那有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胎记——形似一尾极小的游鱼。谭清遇的心突地一跳。
这胎记有些眼熟。可关于它来源的记忆，却像被锁进了锈死的闸门，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撬不开半分缝隙。
青年沉默了两秒才开口：“林观。”
“观察的观？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谭清遇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胎记上，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对方打断了。
“会理知无我，观空厌有形。”②
“叮一叮一叮一”
那几声标志性的、清澈短促的电子音猝然穿透宁静，冰冷坚硬如弹落的水晶。
谭清遇唇齿微张，那个呼之欲出的问题，瞬间被这铃声噎在了喉头。
他垂眼看向卡其色工装衬衫的口袋，伸手进去摸出响个不停的手机。屏幕亮起——妈。
拇指下意识地移向接听键，却在触及前猛地顿住。想起此刻还在林观家里，他抬起眼，目光带着一丝询问看向对方，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他的脚步刚迈出门槛，就听见林观出声喊住了他：“等一下。”他顿住脚步，回头时眼中带着疑惑。
只见对方捞起方才随意放在纸箱上的手机快步走到谭清遇的面前，将亮着屏的手机递了过去：“留个电话吧。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下次请你吃饭。”
“这么客气干嘛？吃饭就不用了。”谭清遇接过手机，将自己的联系方式打在输入框内，点击添加好友后将手机还给林观便走出门了。
［林观：醒了吗？］
［林观：你今天有空吗？有件事情可能还要麻烦你一下。］
窗外的雨被风推搡着狠狠砸在玻璃上，枕边的手机震了两下发出嗡嗡的声响，谭清遇一把扯掉了眼罩将手机从床头柜上捞了过来。
屋内的窗帘没有拉开，昏暗的光线让人分不清此刻是清晨还是深夜。
手机屏幕亮起，谭清遇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回了一个问号。
没有得到回复，但也已经没有睡意了。他慢慢地坐起身来，房间内黑的有些压抑，“小辞，打开全屋的灯。”
“好的，需要为你拉开窗帘吗？”
“五分钟后再开。”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浴室。
“叮咚——”
谭清遇站在厨房中岛旁，一手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另一只手端着水杯。他抬眼看向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时钟——八点二十三。
他有些疑惑，这样的天气，谁会这么早上门？正想着，放在岛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轻轻震动了一下。他的视线从时钟移到屏幕上。
一条信息简洁地显示着：
［林观：开门。］
谭清遇微微一怔，脑子里闪过半个小时前看到的短信。
他放下水杯，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人已绕过中岛台。客厅里灯光通明，驱散了暴雨天早晨的阴郁。穿过明亮的客厅，几步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屋外的人身着利落的黑色系穿搭：敞开的短袖衬衫下露出白色内搭T恤，搭配着同色系的休闲裤和板鞋，透着几分冷冽的距离感。
他颈间挂着一副白色耳机，一副黑色半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倒是添上了几分乖。
听到开门的声音，林观将手机揣回口袋里，抬眼看向屋内的人：他的头发还没有干，发梢还挂着水珠。一件宽松的淡蓝色睡衣随意地套在身上，领口微微敞开，颈下的锁骨线条在灯光下勾勒出利落的阴影。
“早上发消息吵醒你了吗？”林观喉结一滚，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干涩，将视线从谭清遇身上移开。
谭清遇转身拉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全新的蓝白色小鲨鱼拖鞋：“没有，我是被外面的雨吵醒的。”
谭清遇睡眠很浅，稍有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惊醒。昨夜风大，他辗转反侧却始终没有睡意，最后只好爬起来，吞了一片安眠药迫使自己入睡。
将鞋放在地上后，谭清遇还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没有起身。林观看着那双丑萌的拖鞋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叹了声气。
谭清遇的思绪被叹气声拉回，抬头看向林观：“想什么呢？这是我妈给我买的，没穿过。”林观还是没动，看着他眨了一下眼，“要我帮你穿啊？”
林观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随后坐在靠墙的深棕色小长凳上换鞋。
“林观。”
对方的声音有些严肃，林观停下换鞋的动作，扭头看他。谭清遇不知何时凑到了他的身旁，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往后挪了挪，回应对方的只有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疑问腔调的鼻音。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谭清遇盯着他的眼睛，“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面前的青年沉默了一瞬，就在谭清遇以为他默认了的时候，林观终于开口了：“你记错了，我大众脸。”
谭清遇疑惑极了，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大众脸？他不死心的接着说：“可我觉得你的声音也很熟悉，你别骗我了。”
“我夹的。”林观想也没想，直接甩出一句。
谭清遇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林观。
许久之后才开口询问：“你不是找我有事吗？进去说吧。”
文笔一般般，轻点骂……[闭嘴]
①“一与清景遇，每忆平生欢。”——《秋夜》韦应物
②“会理知无我，观空厌有形。”——《陪姚使君题惠上人房》孟浩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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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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