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凭这次没有怜香惜玉,仗着自己个子高步幅大,差点把常渺拉给脱臼。一直到出了校医务室,踩到了室外的水泥地,摩擦力增大了,常渺才敢双手抓住江凭的胳膊用力往后用力一坠,给闷头往前走的江凭来了招拖尾急停。
“你干嘛?”
“你干嘛?!”常渺活动着肩膀,气不打一处来,跟自己胡闹一下她也就忍了,当着年主任和小陈的面还这么乱来,她实在忍不了,“大早上你发什么疯?刚退烧就找事儿是吧?别以为你是病患我就会一直让着你!”
江凭反倒情绪很平稳,微微一笑,“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不一定去过,但一定会喜欢的。”
好奇心是常渺仅有的几个弱点之一。
江凭没有用神秘兮兮的语气,相反,他说得十分坦荡,但是这样反而让常渺更想知道他说的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了。开玩笑,这成竹一中还会有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也不问问常渺是哪里毕业的,她可是成竹一中高新校区的第一批学生,开荒可能谈不上,但这里的很多树还是当时常渺她们那届亲手栽种的呢,由江凭带她去找什么地方简直是倒反天罡。
常渺跟江凭一路走着,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尽管常渺已经毕业许多年,但还是会害怕突然从哪个角落里蹿出一个教导主任,把他们抓个正着。同时,又因为常渺知道教导主任抓也只能抓江凭,她有充分的理由在外面“闲逛”,所以紧张刺激的情绪中又夹杂着“还有谁能管我”的兴奋。江凭倒是很自然,对他来说,逃课是稀松平常的事,他比常渺更适应这种安静的校园,反而是常渺的偷感更重。
走着走着,竟然到了超市。常渺确实喜欢超市,但并不需要江凭带她来,常渺心说这小子难道在耍我?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先吃饭呗,你不饿?”
能不饿吗,她都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常渺掀开黏腻腻的门帘,江凭在后面慢悠悠地说:“吃什么?我请。”
“用不着。”
“怕吃我的嘴短?没事,很快可能就花不到了,趁现在钱还有用,多花一点是一点,反正也都是我爸的。”
常渺没理江凭,在货架上熟练找到添加剂比蛋白质多的饭团和无糖美式咖啡,“结账。”
江凭在收银台那里的关东煮锅里挑挑拣拣,一边往纸杯里拿丸子一边往常渺这里瞥,“就吃这么点儿?喂猫呢?”
常渺刚转身要走,江凭就在后面叫她,“哎,烤肠吃吗?”
常渺本想硬气一点说不吃,可烤肠的香气已经钻进了她的鼻子,跟自己手里这两个寡淡的东西一比,烤肠简直就是魅魔。
“……吃。”常渺没有回头,保持她仅剩的一点骨气。
常渺已经太久没有坐在马路牙子上吃过早饭了,感觉亲切又陌生,江凭在一旁像只猫——不是夸他可爱,是说他像猫一样不咀嚼,他几串关东煮咕咚下肚,常渺的饭团才只吃了一半。
“我去买瓶水。”江凭转身又走进了超市。
买瓶水也并不只是买瓶“水”,江凭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勾兑果汁,嘴里还喝着一瓶可乐。这种吃饭方式,即便常渺不是他的家长,也很想唠叨两句不好好吃饭的后果,不过常渺忍住了,不多管闲事是美德。
江凭打着嗝重新在常渺身边坐下来,双手撑着地往后一仰,两条腿舒展地岔开着,过长的鞋带耷拉在一边,看起来无比的自在。难得他有这样放空的状态,常渺也放松下来,慢悠悠地品尝已经烤得爆皮的烤肠带来的幸福感,但脑子里却不断回响江凭说的那句“趁现在钱还有用”。
什么叫趁钱还有用?难道又到了疯抢黄金的时候吗?还没等常渺想出个所以然,江凭就用实际行动打断了她。
“哎哟哎哟不好意思,要不你喝我这个吧。”江凭把果汁递给常渺。
这时常渺才注意到已经淌出去半米的咖啡,和江凭毫不掩饰的作案凶脚。
“你小子故意的吧?”
“哪能呢,”江凭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抱歉,“我想整你用不着搞这种小动作,真是没注意。”
常渺无奈接过那瓶果汁,喝了一口,直皱眉头。这也太甜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常渺喝奶茶咖啡时就只能接受不另外加糖了,甜度给她带来的不仅是心理上的负担,还有生理上的反胃。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想,也许这就是成长的标志,然后往自己的热水里猛加了一尖勺冻干咖啡粉。
成竹一中的校园东侧是教学楼和食堂,西侧是医务室和体育馆,宿舍在食堂再向更东北走的角上,西北角则是教职工宿舍和停车场,最北侧是实验楼,物理、化学、生物实验室以及电脑机房都在这里,实验楼顶楼的大礼堂一般没什么人去,只有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和一些大型活动会用到。
常渺从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对实验楼有特别的好感,那里面凉快还安静,只不过平时没有课的时候就没什么机会进去,而实验课又实在少得可怜,还总被其他老师占用,物以稀为贵,实验楼在常渺心里更蒙上了一层美好滤镜。
当然了,这种地方往往也有着许多校园传说,哪怕高新校区在那时候还只是个全新的宝宝校区,但什么挖地基的时候有尸体啦、某间不让人进的实验室里放着满满一墙人体标本啦、走廊尽头的厕所里有人撞见过鬼啦,每个学校都会有这样的传说。配合上实验楼里常年阴暗的光线、阴冷的气温和轻声讲话都会有回音的走廊,一切传说都会显得十分可信,学生们也乐此不疲地口口相传,当作枯燥学习日常中的一种调剂。
不过江凭要带常渺去的却并不是实验楼本身,而是实验楼旁边的一座小楼。这座小楼看起来像是独立的,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它跟实验楼是一体的,一个突兀但低调的圆柱型,就那么长在实验楼旁边。常渺从来不知道它的用处,也没听说有人上去过,对它的印象只是一座顶端镶满了蓝色玻璃的像灯塔一样的小楼,甚至连门都看不到在哪,它安安静静地待在校园里,像一个第三人称观察者。
既然没有门,这一次常渺跟江凭当然也没有办法直接进去。
实验楼的大门倒是永远敞开,无人看管,也没规定不许学生自由进出,只有大门正上方装着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监控摄像头。但是谁会闲着没事来这种地方呢?就算是几个学生突发奇想来“探险”,那不论是遇上人还是遇上“人”,后果都还挺严重的,甚至遇上的如果是人,后果会更严重。没人想被实验室的老师抓住带去找自己的班主任。
常渺跟江凭强装镇定,蹑手蹑脚,但还是在走廊里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不过这次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嘲笑对方,因为嘲笑对方害怕,同时也就是在揭穿自己。
江凭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探着身子往前快走两步,一会儿又猛地回头看,常渺都快被他这么一惊一乍搞得心脏骤停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
“知道吧应该,但不完全知道。”
“什么意思?我需要中译中。”
“还没到那。”
“到哪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没错。”
“别当谜语人行吗!”
“小点声,先跟着我走就是了,我又不会害你。”
“那谁知道?”
说是这么说,常渺和江凭都没有停下脚步。
实验楼进门之后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大厅”,直冲门口的是有大厅一半宽的楼梯,学生们去实验室和机房都是走这个楼梯,但其实,在每一层长长的走廊尽头,还有一个小楼梯,只是平时没什么人走。不像大楼梯还铺了瓷砖,小楼梯是简陋的水泥台阶,而且只有不到一米宽,两个人想并排都困难,每层仅有的小小一盏声控灯不仅瓦数不足,上面还布满了虫子的尸体,让本就少得可怜的光更加微不足道。这里一看就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每踏一步就会有尘土飞起来,一直到遇到转折常渺都还在怀疑江凭是不是在整蛊她。
他们是在大约实验室的四楼开始下楼梯的,没错,是“下”,楼梯突然出现了分叉,常渺心里一惊,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很快,在楼梯的拐角处就出现了一扇鹅黄色的木框门,上面是大面积的花纹玻璃,即使不脏也完全看不清玻璃的另一侧是什么,和楼道不同,这扇门干净得出奇。算起来,这里差不多是实验楼二楼半的位置。
江凭在看到木门的时候流露出一种主人般的踏实,明明他一路上都在表达不确定性,可他现在的高兴却像来自于“意料之中”。不过这时候常渺已经无心观察他的表情,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木门的另一侧,但她不敢打开。
“探险”这样的词语已经快要有20年没有出现在常渺的生命里了,她从没有想过实验楼里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地方,同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的心里弥漫开,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似的。
“你知道这后面是什么吗?”
“你问了我想问的。”常渺回答。
“我先问的,你先说。”
“嗯……那个小楼?”
“聪明。”江凭试图用眼神引导她继续往下说。
“我哪知道,我又没来过。”
江凭欲言又止,直接握住了生锈的门把手,还没等常渺来得及阻止,就旋转开用力往里一推,可惜门只被打开了一道小缝,不能完全看清里面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是合页锈住了还是整扇门已经因为时间和重力被坠歪了,总之江凭又用力推了几下,也仅仅打开了只能侧身经过的空间,他本想就这么凑合着过去,常渺拉住了他。
尽管打开门会发出声音,增加了他们被别人发现的风险,但出于消防安全的考虑,常渺还是让江凭把整扇门都打开了才往里走。其实也不完全是消防问题,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构作品里,这种“凑合”往往都会成为最后酿成大祸的关键因素。常渺是来探险的,不是来送命的,她不想留有隐患。
走进这道门,里面依然是走廊,还是水泥的,一看就有年头了。没有想象中任何神奇的景象,并且非常短,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有一个旋转楼梯。
这就是那座小楼,他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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