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邝琦说出还钱的话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甚至开始庆幸占新荀欠了他这么一笔钱，否则他还拿什么让占新荀站在他面前，而不是义无反顾的离开？
似乎，这件事也一直盘旋在占新荀心头。再过一个多小时天都要亮了，在无声的对峙后，他率先开口，声音沉沉的，说：“跟我来。”
邝琦驱车跟在他身后，没有留意车标，只知道占新荀站在也是会开车的人。到底变了多少呢？邝琦心里没底。
十来分钟后，两人在一家自建房门口停下，一前一后的下车，邝琦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十一月的气温已经不再会回升了，他不是臭美才没穿太多，而是车内驾驶，暖洋洋容易令他犯困。如今却让他后悔莫及。回去得冻感冒吧。占新荀似乎看了他一眼。
穿过院子进到堂屋，邝琦发现这里挺大的，快赶上老家冯明住的那个宅子了。院里也有两棵树，高出院墙，黑魆魆的矗立。
堂屋很亮，装的不是灯泡而是白炽灯。屋子里有一个小煤炉，上面烧着开水，不过茶壶没有嘶嘶冒热气。这里不供暖的。夜晚煤烧的没那么旺，占新荀给邝琦倒了杯热水，瓷杯导热快，邝琦捂着暖手，一开始没喝。他坐在板凳上，占新荀进了里屋，邝琦张望着占新荀的背影，没有让自己表现的太明显。
邝琦心跳的很快，那股窒息感又上来了，他的脸被冻的有些发紫。他用捂的温热的手搓自己的脸，做了一个深呼吸。
占新荀出来，拿给邝琦一个信封，大概是他早就准备好的，“里面是两万。”
邝琦真见着钱反而闷闷不乐，他幽怨的看了眼占新荀，占新荀看上去很平静。换了新的名字，住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邝琦拆开信封，两捆，用橡皮筋捆着，他开始往外抽钱，说：“多的我不要。”
占新荀并没有阻止他。邝琦身板没打直，瑟缩着，想来是冻的。占新荀垂了垂眼，终究是没做多余的动作。邝琦数到一半，冷不丁道：“我口袋没有零钱，下次再找你好了。”
“不要了。”占新荀开口。他首先蜕变的就是声音，听不出一点稚嫩。好在皮肤还是那样的白，不然邝琦心里得多难受，总以为他在受苦。
邝琦一时无话，窗外在变亮，邝琦忐忑的捧着杯子，他们的重逢就像杯中逐渐冷却的白开水，寡淡无味。邝琦幻想过的，他们紧紧相拥，抱作一团，诉说情衷。通通都没有，有的只是相顾无言，再看一眼的陌生。
毕竟，也有三年过去了。邝琦放下杯子，拿起信封，说：“那我走了。”
占新荀没在说话，邝琦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木门，门轴吱嘎响。占新荀不像要送客的样子，似乎无所谓邝琦的来去。邝琦回头，蓦地转身，快步冲向占新荀，占新荀被他揪住衣领，他在大口喘气，太激动了而双眼通红。他熬了一宿。熬到门外就是曙光。
“你有别人了？”邝琦几乎是挤出来的这句话，他不信占新荀会对他无动于衷，除非是身边有人了。这是邝琦最不愿想的结局，不是所有人都耐得住寂寞。如果占新荀真有了别人，他要怎么办呢？含笑装大度的祝福占新荀吗？
占新荀顿了下，缓缓摇头。
“噢。那就是不要我了。”邝琦抖着睫毛，竭力让自己表现出稀松平常的样子。占新荀的沉默深深刺痛着他。他蜷着手指，甚至有一刹的懊恼，懊恼这次会面。不如不见。也不会让他仅存的希望破灭。邝琦不要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占新荀，他要占新荀抱他，他要占新荀吻他，跟他说体己话。
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邝琦的眼睛实在是太红了，他无法再葆有体面，他是人，有一颗肉做的心，占新荀是一把刀，开了刃，叫他的心变成肉泥。邝琦无法不失魂落魄，他来的不是时候，应该夏天来的，夏天不会这么冷。占新荀也不会叫他冷。
“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钱也还了，我们两清了。对了，我跟戴庆和好了，虽然办不了婚礼，但明年可能会请认识的朋友吃喜宴。你应该也不会想来。”邝琦声音格外的轻，四散开来，没有丝毫的份量。占新荀面无表情的听着，不为所动。邝琦抬眼，他想他们完了，占新荀连听到戴庆这个名字都无动于衷了，应该是真的不在乎他了。
占新荀拿下邝琦的手，邝琦的手很凉，他只道：“拿件衣服给你。”
“谢谢你，但是不需要。”邝琦心如死灰，肝火却在烧，他真奇怪，矛盾到不行。“我男朋友看到我穿别的男人衣服会生气。”
占新荀拿出棉服，递给邝琦，低声说：“你男朋友首先应该关心的是你的身体，而不是他的自尊。”
邝琦意外的看占新荀，占新荀拿出热水袋，拧开盖子，径直从壶嘴往热水袋里倒热水。那是一个军绿色的热水袋，超市里都有卖。他把盖子拧紧，外溢的热水用纸巾擦干，一并递给邝琦，说：“带走吧。”
邝琦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是要跟自己撇清关系吗，先是装不认识，又对一切表现的无所谓。那邝琦是死是活又跟他有什么关系？邝琦不要棉袄，不要热水袋，邝琦要什么他能不知道吗？
“占新荀。”邝琦叫他的名字，在黎明，翻涌着苦楚，只是叫一声名字，嘴巴里便满是黄连。
占新荀不说我在，邝琦也不会再流下眼泪。
“赵警官在找你。”邝琦撂下这句话，急促的转身道歉，说：“对不起，不应该找到你。”
邝琦走了，占新荀听到墙外汽车启动的声响，天亮了。他坐在邝琦坐过的板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袅袅的热气从杯口旋出来，他的面容被抚的有些许的动容。他就这么坐着，一直到旭日东升，门外有人叫他说要买轮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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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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