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然仓促地对付完期末,就搬着行李去了电影《兴风作浪》的剧组。接下来的四个月,她要全心全意投入到这个名叫“许诺”的电影角色中。
这部电影完全立足现实,主角有个很接地气的职业——产品销售,但她是有“侠”意的。
即使没法生活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里,很多人年少时也幻想能当一个大侠,许诺就是把大侠当到了现实生活里来的人。
第一场戏拍的是跟男主角的初次见面。这部电影选的男主演房自楠可不是新人,他拍了十年的偶像剧,从烂片拍到大制作无不兢兢业业。后来他凭着一身本事进军电影圈,主演的第一部片子就斩获了影帝的头衔。
影帝和大导演强强联合,许梦然夹在中间瑟瑟发抖。那可是房自楠啊,许梦然从小看着他的剧长大的。当房自楠扮演的落魄男人和满面春光的她在快餐店蓦然对视的时候,许梦然惊得失去了表情和言语。
“停!”林导喊道。许梦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重新来过。
男人夹着公文包,两手还托着餐盘,一晃悠,餐盘里的饮料杯就很不配合地倒了下去,洒出来的可乐浸湿了餐盘的垫纸,淋到了地上。
这时候的房自楠看上去很不好惹。他有一双大而美的眼睛,此时全浸在阴霾里,神色中又带着焦躁。
许梦然一看他的眼神就怕了。但许诺不怕,许诺轻飘飘地接过了他手里的餐盘,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好奇地打量他。
然后她去前台拿来一叠纸,“喏,擦擦手先。”
“停,许诺你的动作还是太重了。”许梦然好容易顺下来这场戏,林导完全不满意。
“再来一次吧。”房自楠没有展现出丝毫的不耐烦,没有一点影帝的架子。
“我……我能稍微缓一下嘛?”
导演同意,剧组其他人当然也没意见,许梦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刚才被可乐泡过的道具薯条来吃。
她的压力是最大的,大家都理解。
许梦然一看见房自楠就紧张,于是不自觉地想起了林壑静。他拍戏的时候也会紧张嘛?
林壑静只不过是在林含的电影里客串30秒,在粉丝的眼里都已经是个绝好的机会。她却一出道就能在林含的电影里当主角。如果林壑静有这个机会的话,他一定能抗下所有的压力接住。
她吃了好几根薯条,又拿刚才拿给房自楠的纸擦擦手。旁若无人、随心所欲。眼前的这位才不是房自楠,他只是等着被自己拯救的落魄男人罢了,而这一刻,她就是许诺!
“导演,我可以了!”
再次拍这条戏。男人拿餐盘,走两步,可乐倒了,许诺迎面上来。
“喏,擦擦手先~”
“卡,这条不错,先留着。”许诺就此活在了许梦然的身上。
《兴风作浪》一拍就是四个多月。许梦然不知道拍电影是否就是要这么久,还是因为她总NG,才拖慢了整个剧组的进程。
一条戏拍一百遍的情况她是没有遇上,不过卡一两天、拍十多遍的情况也遇过好几回。不光是许梦然,就连影帝房自楠,在林大导演近乎严苛的要求之下,也有久久不能过,拖到第二天、甚至一周后才通过的情况。
许梦然是个奇才,每当拍到角色的高光戏,她总是发挥地特别好,入戏快,状态也对。
公司产品出现了质量问题,公关却只想捂盖子,许诺终于难以忍受。
她一手拿着产品的化验书,一手拿着颠倒黑白的公关稿,气势汹汹冲进总裁办公室。那是一段极其考验爆发能力的戏,许诺掷地有声,愤怒却不失条理地质问原本悉心栽培她的上司。
她得到了对方轻描淡写地回复,这一刻许诺脸上的失望到达极点。然后她不怒反笑,再没有更多的台词,她轻轻松开手,手里的平板电脑啪地重重落地,就像她心中百般纠结却终究坚定的情绪。
“我终究还是站在了你的对立面。”
这场戏一次就过。这里是剧情的一个节点,也是女主角性格第一次突出的展现。在此之后许诺就毅然辞职,站在了受害者的那一边。
因为跟原公司闹得太难堪,许诺被同业抵制,找新工作的过程中屡屡碰壁,最后只能在快餐店临时打工。许诺心不在焉地擦桌子,然而就这一个擦桌子的动作,无论怎么演,林含都觉得不够完美。
最后林含告诉她,“你不要当做是演戏,你就只是擦这个桌子。”又试了好多次,才总算拍出了想要的结果。
《兴风作浪》里,房自楠饰演的落魄男人与许诺同病相怜,决定合伙创业,结果事业没搞成,两人却是迅速坠入爱河。
许诺依然是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的脾性,她的爱人也仿佛如她一般追寻正义。后来公司终于赚了大钱,他俩也顺理成章地结了婚,生了孩子。
可是有一天她终于发现,自己的丈夫同样唯利是图,没有底线。她又要“挥剑”大义灭亲,却发现自己的身家性命早已与对方编织成的肮脏内幕纠结不清。
如果她揭发,自己也要坐牢,甚至要丧命。
五月初,许梦然在剧组度过她的成人礼。生日那天拍的是一场这样的戏:生意场上的觥筹交错间,许诺忧心忡忡,却是所有人当中最美、笑得最开心的一个。
欢笑声中她丈夫打来了电话,“晚上去老地方吃饭,还叫了你爸妈,他们都很期待。”
**裸的威胁。
许诺坐在花团锦簇中,笑容没有变化,目光却陡然清明。她心中已有了定夺。
电影是开放结局,许诺最终是如何选择的?她坚守了一贯的“侠”意嘛?还是在无数现实的无奈面前,做一只闭目塞听的金丝雀?
剧本里没有明说,编剧、导演和演员们无数次聊起过这个话题,最终还觉得,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观众会如何理解?就全在许诺的这一个眼神里。
拍这场戏之前许梦然心中还没有定论。生日的临近让她脑子里有些乱,晚上过了十二点就开始在微博、微信上回复消息,觉也没睡踏实。一早上李叙过来看她,更让她的兴奋点转移到了拍戏之外。
所有场景布置完毕,全部妆造整理完毕,演员们全部到位。许梦然坐在镜头里,心中的杂念全部消失了。
拍这场戏的时候房自楠不需要出镜,却来到了现场。他站在镜头之外,却完全投入到表演之中,温柔的语调讲着残酷的话,“晚上去老地方吃饭。”
许梦然手里的手机传不出任何声音,但她清晰地听到了镜头外房自楠的声音。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看清了内心真正的选择。如果她是许诺,她会毫不犹豫挥剑断情,九死无悔。
这场戏拍得顺畅,收工后大家就一心等着为许梦然庆祝生日。剧组为她准备了好大的一个蛋糕,大家一起为她送上了生日祝福,导演和其他主演还专门为她准备了生日礼物。
许梦然公司做东请全剧组搓了一顿,也算是预祝《兴风作浪》顺利杀青。
“开心吗?”吃晚饭的时候男女主角跟导演坐在一起,众人跑来给导演敬酒的空隙,房自楠突然问她。
“还不错。”这一天之后许梦然就正式成年了。其实她早就在重生前成年过一次,所以成人礼的意义对她而言倒并不那么重。她最感慨的是能在剧组里过这么隆重的生日。
“楠哥?”
“你能再送我一个礼物嘛?我想替朋友要一张你的签名照,她特别喜欢你。”
“没问题啊。你朋友叫什么?”
回想每一次过生日的场景,许梦然想起了她重生前的大学室友。有一年对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林壑静的签名照。后来证实上面的签名是仿造的,但那张照片确实是室友辗转好几个人,从“人脉”那里买来的。那个室友也追星,是房自楠的影迷。
热闹之中,大家都喝得有些醉。许梦然也少不了喝了几杯,但没人好意思真的灌她,所以她仍然很清醒,只是心绪莫名有些乱。重生后一切都变了,重生前那个世界里的人们,都还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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