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候的389和生魂们见几人回来,也是一阵欢呼。
在94号渴望的眼神下,顾丽丽让芳芳芳在空中投屏播放了93号与孙女团聚的影像。下面的生魂哭倒一片,不知是在为93号终得所愿而感动,还是为自己的命运而哭诉。
“喝汤吧投生吧93号,祝你来世好好做人,多攒积分。”
“谢谢你姑娘,祝你....修成正果,早日成仙。”
93号生前也算高知分子,但对于孟婆这种特殊职业,她一时间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祝福语最合适,只得脱口而出这一句,引得生魂们笑了起来。也在大家的祝福下喝了汤,悠悠走下奈何桥,踏上了忘川河的渡船,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94号可以喝汤了。”
389把汤端到94号面前说道。
顾丽丽觉得奇怪,94号看到93号家人团聚也是泪流满面,不像是对现世没有牵挂,可喝汤的样子却异常决绝。
“等等,94号,你为何没有牵挂?世上已经没有你的家人了吗?”
“哦,孟婆大人,老头子我在世上还有五个孩子呢。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那你为什么只羡慕93号,却没有自己的**呢?”
94号回头望向了排队的后方,像是在怕给别人添麻烦而想征得后面人同意。
“94号有什么你就说吧,我们排队时候都在诉说自己一辈子的苦楚,只有你缄默不言,我也好奇着呢。”
“确实是啊,现在不说,喝了汤,这辈子有什么遗憾也没机会了。”
“94号,说出你的故事。”
后面排队的生魂纷纷劝告着94号,直到389号右手拿了个空碗像个话筒一样放在嘴前,左手做出一个恭请的手势,然后一句说出你的故事,引得生魂们哄堂大笑,气氛一下轻松不少。94号望着大家毫不介意他耽误大家时间的神色,才肯缓缓开口。
“我与爱人是山沟沟里的老农,靠着种地供出五个大学生孩子,是我们村子乃至全县城的光荣之家,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们,说我们命好咧。后面孩子们学业有成进了大公司,娶妻生子,几年了也不回来,这也没关系,孩子们好就行了。”
“直到前些年,老伴儿摔断了腿,县城的医院说老伴的胯骨轴要换了。家里的地在供孩子们上学时候卖的只剩下一块了,本来以为我们老两口每年随便种点够吃就行了,结果老伴这一下就算卖掉这块地也是差得多咧。
“我到城里去找孩子们,医生说我们的乡镇医保报销完只要5万就行。可是孩子们你推我托的,谁也不肯出钱。大儿媳甚至为了躲我,让大儿子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旅游......”
“一家老少去旅游,怕是旅费都得几万吧”389小声嘟囔道。
“可不是吗,我活着时候带我们一家去趟海南,花了10万呢”队伍后方后面一个中年男子听到94号的讲述,使劲扬了扬头冲着前面嚷道:“呸,这几个不够揍的兔崽子,白眼狼玩意。”
94号的眸子暗淡下来,原本弓着的腰身看起来更低了些,干瘦的身躯支撑着脑袋轻轻的摆了摆:“唉,命吧,兴许,这都是命。”
也许是这些年活的太委屈,又或许是这无人诉说的苦楚在他心里埋了太久,生前死要面子藏着不肯说,死后终于可以放下这担子,坦然面对命运的不公。
“后来呢?”
后面的95号忍不住问道。
“后来我那老婆子因为没有换胯骨,在床上躺了个把月,就那么拖死了。”
引得周围的生魂一片哗然。
“呵呵,想给老婆子埋在自家地里,可是小儿子却拼命阻拦,说是会坏了风水。五个孩子里就小儿子混的最差,虽然也是大学毕业,但因为专业冷门,工作收入一直微薄,条件不好也一直没能成家。我和老伴便商量着把家里的地和祖屋过户给了他,想着以后有合适的姑娘也不能亏了人家。可.....”
说到此处94号再也绷不住,多年的委屈与不甘迸发,呜咽地哭了出来。
“看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我卖掉了家里耕地的老黄牛,才勉强给老伴买了口棺材,雇干白事的行家给埋到了后山山脚足够两人的位置,等我没了,也能和老伴埋在一起。”
“那最后呢,您埋在哪里呢。”
“不知道咧,老伴走了没两年,我就也病了,没有人来看我,也就那么死了。之前我不行了的时候,交代过想和老伴埋在一起,不知道他们怎么做了。”
94号抹了抹眼泪,眼神里尽是对老伴的不舍和对子女的失望。
“我CTM,听得老子气死了,来来来,刷我的分,你们有没有什么报应的业务,给那老头办了,我请客。”刚刚就在队伍后面叫嚷的中年男子气冲冲走到队伍前端,双手抱臂对着94号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转头对着顾丽丽吼道:“在哪刷卡?老子请客听到没。”
顾丽丽这才看清眼前的中年男子,精瘦高挑的身上套着一件肥大的黑色旧式皮夹克,齐肩的长发凌乱的铺在脸前,本就被遮挡的所剩不多的脸上还挂着一副全黑的墨镜,乍一看有点像盲人。
“108号,回到队伍里去,扰乱地府秩序是要被关禁闭的。”芳芳芳一个跨步,挡在顾丽丽身前,冷冷说道。
“老子不怕,老子是个丁克,伺候完爹娘过世,自己舒服了大半辈子,早会儿晚会儿投胎都没吊事,倒是你们一个个迂腐的要命,还什么新时代地府,新时代不知道搞因果报应啊,你.....”
108号逐渐激动,言语间也愈发放肆起来,芳芳芳见警告无效,掐诀默念法术,巨大的光波牵制住108号的动作,导致他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那副黑色墨镜也随之掉落,摔在一旁。
“CTMD!人间当官儿的打人,还能去投诉呢,你们这....无法无天.....”
108号撑着地做起,伸手就要去够不远处的墨镜,一个头顶上挂着128号的小女孩跑过来捡起墨镜,送到了他的手上,正当他打算道谢的时候,那孩子却哇的一声,哭着跑走了。
他抬起脸颊,无奈的摇了摇头,索性也没再带上墨镜:“看吧,都看吧,老子年轻那会儿气盛,打架时候一个不留神儿,让人捅瞎了一只。”
94号见状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到他身前,帮他带好墨镜,又拢了拢脸前凌乱的碎发:“孩子,叔儿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会有福报的。”
108号撇开对方悬在自己眼前的手,冷笑一声:“害,什么福报不福报的,老头儿,下辈子啊清醒点吧。”说完就一拐一拐的走向队伍后方,他原本的排队位置。
但顾丽丽却瞥见他转身时,右手在脸前抹来抹去,还伴随着在努力克制的抽泣声。
“108号死于施救,救了4个溺水的孩子,轮到自己的时候没了力气......下一世衣食无忧,美满幸福。”
芳芳芳念出这些的时候,只是淡漠地看着108远去的背影,仿佛是台播报程序的机器,听不出任何感**彩,却让顾丽丽觉得动容。
389号见这段小插曲结束,又凑到94号身旁问道:“那您女儿呢?也没管吗?”
“女儿自己过得不好,大学毕业不听老伴的劝告匆匆嫁了外地人,离家几千里,那男的还经常打她,她为了孩子没有离开那人,但却将错误归咎于原生家庭太穷没有出息,早早就换了电话,与我们断了来往。”
“TMD!”队伍后方又传来暴躁的一声咒骂,不同的是这次队伍里相当安静,可芳芳芳却像是没听见一样,94号没有继续叹气,而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所以我对现世没有眷恋了孟婆大人,请让我喝汤投生吧,但是如果可以,能不能告诉我,老伴她.....她去投生了吗,她有什么样的人生?”
94号刚要拿起汤碗的手,像是想到什么又缩了回去。然后对着顾丽丽提出了他的眷恋。
“芳芳芳,可以查到吗?”
“我试试吧,94号可记得对方的死亡日期与姓名。”
“记得记得,牛翠翠,2010年6月28离开的。”
94号刚刚还暗淡的双眼听到公关可以查询老伴的现世,马上闪出了希望之光。
“查到了。我投放一下吧。”
说着轻轻一挥,全息投屏再次开启。
投屏逐渐亮起,画面中出现一个穿着红绒长群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小女孩蹑手蹑脚的绕过沙发,正悄悄向着冰箱溜去,又在手指接触到冰箱门的那一刻,猛然抬头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发现她后,悄悄地打开冷冻柜,取出了一支外包装带有粉色草莓图案的冰棒,轻轻撕开舔了起来。
“萌萌,你又偷吃冰棒。现在澳洲是冬天,不能吃冰棒的。”
一阵开门声后,卧室中走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举着水杯,看样子正要去厨房倒水。
小女孩撅了噘嘴,撒娇说:“妈妈,冰箱里那么多冰棒,不吃要坏的。”
卧室里的男人听到说话声,快步走出来挤到女人身边,搂住女人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老婆,半支,让我们萌萌吃半支好不好。”
小女孩正试图与妈妈“理论”时,她的爸爸忙赶来救场。一边帮她“对付”着妈妈,一边还不忘偷偷对着她挤眉弄眼,示意着他们父女俩的胜利。
“老婆,过些年这期工作结束咱们就要回国去啦,就让萌萌在这里玩的开心些,留些美好的回忆好不好?”
女孩的爸爸不由分说一把将孩子妈妈揽入怀中,紧紧贴着对方的脸颊,亲昵地说道。
“好吧好吧,你就惯着她吧,谁让她是咱们家的小公主呢。”
“妈妈怎么还吃萌萌的醋啦,萌萌是家里的小公主,那妈妈就是家里的女王呀。”
小女孩一脸撒娇卖萌,小小年纪情商就如此之高,随即把妈妈爸爸哄得开心坏了,马上就商量着定了下个月年假去跨国旅行的机票。
“那个孩子就是你老伴,她的今生非常的幸福。”
芳芳芳关掉了投屏,地府不可过多窥探人间之事,只是观南大人给了孟婆太多权限,孟婆的需求,她也只能尽量照办。
“那就好,那就好。她上辈子太苦了,这辈子只要她过得好,我没有遗憾了。”
94号老泪纵横,一双布满裂纹的手,伸向了汤碗。
“祝你来世也拥有不一样的剧本,和明媚的人生。”
顾丽丽在94号饮下孟婆汤的那一刻,大声的喊了出来。而94号仰着喝汤的眼角,两行热泪流出,又随着放下的汤碗,一切归于平静。
94号缓缓走向同样的路,准备迎接他新的人生去了。
而顾丽丽不知道的是,不远处芳芳芳看向她的眼神,有不解也有赞同,有厌恶却也有钦佩,终是较之前柔和了太多太多。
“95号,要喝汤吗?”
95号是一名壮汉,看起来也就40岁左右,一身休闲衣服倒是整洁如新,还是名牌,脸上手上都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想来生前条件应该不会太差。
“喝啊,为什么不喝,我没有眷恋,无儿无女,从前也是孤儿,但这辈子过得不错,大概是我祖上积德行善了吧,哈哈哈哈,把时间留给后面有愿望的人吧,下辈子再战,爷走了。”
说罢没有任何迟疑,孟婆汤于他而言倒像是烈士赴死前干的一碗热酒,酣畅又痛快。一口闷的喝了汤便投生去了。
“96号...”
"我也没愿望,能投胎当人就行了,下辈子我还当兵,戍守边疆。"
就这样后面一直叫到118号,除了一些看了投屏的生魂,其他基本都是干了汤就去投生的,只不过很奇怪,有的人墨守成规选择坐船渡川,也有一些比如95号和108号,都是啪一声跳进忘川,飘着渡川,都是生魂倒也不存在会被淹死一说,忘川水会托举着他们到达对岸。
橡树别墅里,观南大人正悄悄窥视着黄泉发生的一切。这个新来的丫头,似乎正用自己的方法管理着投胎办。看似违规,但又找不出惩治的由头来。
"有意思,这么下去,别的部门怕是要失业了。"
地藏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溜进了观南大人的办公室。大帝拿他也是没有办法,这家伙不受地府条约管制,又是半佛,每次隐去身形就连观南大人也无法轻易察觉。地府接近人界很多东西都已向人界靠拢,不像天界规矩那么多,所以他经常溜进来观南殿蹭吃蹭喝,尤其观南办公室的咖啡豆,萃出来香得人直迷糊。
当然,虽然时代变化了,地藏成佛之路也是要吃些苦行意思一下的。所以他基本只喝美式,全冰的。
“叮~”
随着一阵下班铃,也宣告了黄泉今日结束营业。
389开始收拾东西,顾丽丽虽然当上孟婆,但下班铃响的那一刻,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冲向了自己的居室。
留下一脸茫然的389匆匆和生魂们告别后,也一溜烟追了出来。
再来到孟婆居,芳芳芳已按照顾丽丽的喜好变成了公主房,以温柔的奶白为基调,淡粉色的双人床上放满了各式可爱靠垫与布偶娃娃,布偶娃娃中竟有一只她最喜欢的露露兔,在世时,她最羡慕包上挂着这个兔子的同学们,因为那代表了兔子主人曾去了世界上最让人开心的乐园玩。而抬头望去,一个法式水晶吊灯正闪着璀璨梦幻的光影由屋顶悬下,吊灯后方,是为389添置的居所,可由侧方楼梯间上去,隐秘也不会太打扰到孟婆休息。
这个公主房的设计明显是花了些心思的,顾丽丽感激地看向随后赶来的芳芳芳,可对方却依然神情冷漠,机械化的讲解了一下房屋设计与功能又迅速退出了房去。
“哎哟我去~”
最后赶来的389就不一样了,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这会儿正赞叹着她这铁饭碗的待遇和能跟着顾丽丽沾光的这份幸运。
“别人祖坟都是冒青烟,我祖坟一定是着火了,着了。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我的孟婆大人。”
389在顾丽丽走神儿时候上到了属于自己的二楼,看着温馨的小屋,发自内心的感慨起来。
“叮咚。”
手机微信弹出芳芳芳的消息。
“孟婆大人,新居可还满意?观南大人让我通知您明晚中元节各部门要在观南殿聚餐,可以带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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