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的秋意，是随着练习场外那片藤蔓的叶脉悄悄浸染萌学园的。
每当黄昏降临，最后一缕金光停留在塔尖最高点，我总会带着《帕拉玛诗选》在长廊驻足，目光不经意掠过石柱间缠绕的藤蔓，望向那个在魔法练习场独自修行的身影。
??乌克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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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她仍带着少女的稚气，鲜红色学员群衬得她愈发清瘦。可当她的掌心凝聚冰系魔法时，整个空间都会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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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尤其记得那个傍晚——寒雾在她指尖流转，凝结成细密的冰晶，它们如同被赋予生命的星尘，在暮色中轻声低吟。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晨露的清冷气息，那是她魔法留下的独特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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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停留得过久了。当她忽然回首，澄澈的眼眸迎上我的视线时，我假装从容地合上诗集，指尖轻抚书脊。
"帕拉玛在第十四章提到，"我的声音在暮色中平稳响起，"冰系魔法的精髓在于心境的澄澈如镜。"
??
??她唇角微扬，笑声如碎冰落玉盘，踏过地面未消的霜痕，走近我时带着淡淡的冰雪气息。
??
??"艾瑞克会长，"她那时就已习惯用这个称呼打趣我，尽管我还没正式当选，她却叫的格外自然，
"《诗选》第108页，分明是描写极光之美的抒情诗。"
??
??刚刚结束练习，她的额间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黏在脸颊。
??
??"你的冰风暴第三节能量不太稳定。"我自然地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掠过她微凉的皮肤。
她微微一怔，却没有躲闪，反而将一条露着寒气的冰晶链轻轻放在我掌心："那你教我光系魔法如何平衡能量？"
??
??我们并肩坐在台阶上，暮色正好。她熟稔地从我口袋摸出常备的橘子，冰凉的手指偶尔擦过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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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把冻住橘络的那瓣递到我唇边时，我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橘子的清甜与她指尖的冰雪气息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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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凉了。"
我轻声说着，却握住了她想要缩回的手，用光系魔法慢慢暖着。她的耳尖微微发红，任由我们的魔法气息在交握的指间流转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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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无数个黄昏，我们渐渐习惯了这种亲密。
??她练习魔法疲惫时，会自然地将额头靠在我肩头休息。我复习教义时，她会坐在旁边用冰魔法编织冰晶链，偶尔将完成的作品系在我手腕。
??有一次，她睡着在图书馆，发间凝结的冰晶轻轻擦过我的颈侧，我小心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直到暮色将我们的影子融成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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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十八岁那年的冬天，乌克娜娜的世界在真相中碎裂又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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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奈亚公主的秘密被揭开时，她站在人群中央，像一株被冰雪猝然覆盖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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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深埋心底的委屈——不能与家人相认的日日夜夜，因为身份而孤独度日的一年又一年，此刻都化作细密的冰刺，扎在她挺直的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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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乌拉拉相认的温暖还未捂热指尖，转瞬便在与暗黑大帝的战役中灰飞烟灭。她眼睁睁看着妹妹化作金光消散，伸出的手臂凝着白霜，仿佛一尊骤然冰封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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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她总是一个人坐在魔法练习场最角落的窗台上，任由风雪灌进袍袖。我找到她时，她正用冻得发紫的手指反复摩挲项链上残缺的月牙刻痕，冰凌从她坐着的石阶蔓延至整面墙壁，像一座自发筑成的冰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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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豆基校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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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开口，就被她沙哑的声音打断："我不想听有关爷爷的任何话！"她转过头来，眼眶红得像被极光灼伤，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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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的看着她，抬手解开制服领口，露出心口那道与她项链同源的月牙疤痕——那是与乌拉拉共同对抗暗黑族时，我们的魔法意外共鸣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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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我将掌心覆在疤痕上说，“有乌拉拉消逝之前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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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娜娜怔愣住，脸上浮现出一种茫然与痛苦的神色。我试探着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指尖触上自己心口那道月牙状的疤痕。
??
??光系魔法在相触的皮肤下泛起涟漪，如同初春融雪时溪水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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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的声音沉静如夜雾，"封存着乌拉拉消散前托付给我的记忆碎片。”
??她挣扎的力道渐渐微弱，瞳孔里倒映着我掌心流转的暖光。我展开魔法共鸣时特意放慢了节奏，让那些金色光点像蒲公英种子般缓缓飘散。
??"是你们四岁那年的午后，"
??我拭去她睫毛上将凝未凝的霜，"偷吃蜂蜜罐时，两个人的发梢被黏成了甜甜的琥珀色。"
??当记忆幻象在空气中浮现出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时，我听见她喉间溢出破碎的吸气声。那些裹着蜜糖光泽的画面里，幼年的乌克娜娜正小心翼翼地用裙摆给妹妹擦脸，阳光把她们发丝间的蜜丝照得晶莹发亮。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我，眼瞳中的冰蓝色如同破碎的星光般剧烈颤动。当第一滴泪挣脱眼眶的束缚，她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像是被寒风吹彻的枝叶。
??我顺势将她从冰冷的窗棂上轻轻抱下，展开厚重的萌骑士披风，将两人裹进羊毛内衬带来的暖意里。
??她将脸埋进我的肩窝，压抑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冰封的心防，化作断断续续的抽泣。
??我们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紧紧交握，融化的冰水顺着相贴的掌纹流淌，在披风褶皱间洇开深色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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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每个深夜，当萌学园的钟楼敲响十一下，我都会端着两杯热可可走向图书馆。青铜门把手上总是结着薄霜——那是乌克娜娜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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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蜷缩在最里间的橡木书架后，面前摊着乌拉拉那本画满幻想中一家三口的涂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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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放下茶杯，热汽在寒冷的空气里蒸腾成雾，她垂落的发梢便会沾上细密的水珠。
??有些夜晚她只是盯着画本某一页稚嫩的墨迹出神，羽毛笔的痕迹被反复摩挲得晕开。这时候我就坐在她对面批改萌骑士巡逻报告，故意让光系魔法在羊皮纸上流淌出暖黄的光晕。
??偶尔某天深夜，她会忽然伸手按住我正在批注的文书，指尖的凉意渗过纸背："艾瑞克，你看这里...乌拉拉画错了又涂改的痕迹……"
??白日里，我会经常在练习场找到她。冰系魔法如同暴风雪般席卷整个空间，她站在漩涡中心，将冰刃一次次射向标靶，直到能量耗尽跪倒在地。
??我始终站在结界边缘，在乌克娜娜脱力的瞬间，展开光盾接住摇摇欲坠的她。
某次，她突然转身将冰矛指向我喉间，矛尖在距皮肤寸许处骤停，
??"为什么不躲？"
??"因为你在颤抖。"我伸手握住冰矛，光系魔法顺着裂纹蔓延成金线。
当冰矛化作蒲公英似的星尘时，她瘫软在我展开的披风里，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内衬的羊毛。
她转身将额头抵在我胸口，那里登时潮湿一片："艾瑞克，教我...怎么才能不恨自己。"
??胸口传来温热的湿润感，像熔化的雪水一滴一滴渗进我心里。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每一分痛苦都打在我的身上，每当看见她独自凝望结霜的窗棂，我又何尝不恨自己没有能力不让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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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她颤抖的身躯更深地拥入怀中，引导她冰凉的手掌贴合在我心口的月牙疤痕上。光系魔法从我们相贴的肌肤间流淌而出，泛起泉水般的暖意。
??"恨意会冻伤紧握它的手，但乌拉拉留下的爱，会像星光一样永远照耀着你。"
??她在我怀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冰封的河流终于迎来春汛。我收紧双臂承受着她崩塌的重量，感受那些积压太久的寒冰正在化作滚烫的泪水。
??当她的呜咽渐渐平息，我轻轻拂开她濡湿的额发：“明天，去看看肯豆基校长吧，他一直在等你。”
??春天来临时的魔法祭典上，当她把新生的冰玫瑰放在妹乌拉拉的衣冠冢前，项链上的月牙终于泛起久违的柔光。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而她，也终于向我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
??（三）
??时光如水，转眼我已经二十一岁，和乌克娜娜互相陪伴着对方的日子，已经悄然走过十几个年头。我们浸润在萌学园每一个平凡的瞬间里，却因为彼此的存在而闪烁着蜜糖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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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靠窗的那个位置，几乎成了我们的专属。许多个清晨，她总是比我更早到，面前堆着厚厚的萌骑士训练日志，眉头微蹙，用钢笔认真地写着批注。
??她思考入神时，哪怕隔着手套周身的冰系能量也会不自觉地逸散，常常将她手中的钢笔尖冻住。这时，她会轻轻“啊”一声，然后指尖腾起一丝白气，将冰化解。
??而我，就坐在她对面预习魔法史学，总会趁她低头处理钢笔的间隙，将一瓶我特意调制的、带着薄荷清香的提神药水，悄悄倒进她手边的草莓牛奶里。
??我记得最深的是那个午后。她大概是前夜巡逻太累，竟伏在厚厚一摞魔法教义上睡着了。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光斑。她的呼吸均匀，发梢末端或许是因为魔法的自然流露，凝结着些许细碎的冰晶，像撒了一层糖霜。
??我看得心头发软，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制服胸口取下那枚代表着责任与荣耀的幻之星徽章，轻轻别在她深蓝色的衣领上。
银质的徽章在她沉稳的呼吸间微微起伏，仿佛有了生命。我刚一转身，就看见飘呀飘举着相机，冲我露出一个“我全都懂”的狡黠笑容，吓得我差点碰倒旁边的书架。
魔法测验前那个突如其来的暴雨夜里，萌学园的传讯水晶在雷声中渐次黯淡。我冒雨寻遍了大半个学院，最后在植物温室氤氲的雾气里找到了乌克娜娜。
她蹲在一盆濒死的极光辐花前，指尖的叶片正褪去最后一丝色彩，背影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那时，她很喜欢这种魔法植物。极光辐花绽放时能流转出七彩幻光，却极难培育，因为暴雨，已经濒临枯萎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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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制服，第二天傍晚，当我气喘吁吁地举着用圣光术小心培育了一整天才焕发生机的新芽出现在乌克娜娜面前时，她愕然回头，眼中似乎有水光闪过。
??她没有去看那株花苗，而是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我眼角混合着雨水的汗珠，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艾瑞克，你这个笨蛋……连用治愈魔法都像在冲锋陷阵一样。”
她把头埋进我湿透的胸膛，拥抱的力度让我想起暴风雨中紧紧交缠的枝桠。
温室顶棚爬满雨痕，那些流转在花瓣上的极光，正将我们的影子映成浑然一体的同心圆，那时的我以为，我们会永远骨肉相融，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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