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饱暖思□□。
两个填饱肚子的少年走在无人的小路上,虽然不到这一程度上,但终归是起了点暧昧心思。
比如,越来越靠近的两个肩膀,与隐隐相触的指尖。
裴程心中紧张,差点被地上凸起的石子绊倒,他安抚好剧烈跳动的心脏,一抬眼就看见似笑非笑之人。
对方在昏暗的灯光下,透露出别样的魅惑。
于是他也笑了,说了一句明明真挚,当下看来又煞风景的话。
“谁发明的林长赢啊,太阳光下像普照世界的神明,昏暗灯光下又像诱人入地狱的恶魔。”
被发明出来的林长赢听见这句话先是愣住,随即又笑弯了眼,笑得弯腰捂住肚子,仿佛听见了这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裴程不知所措,干脆也跟着笑,又趁机捏了捏对方的手心。
假如时间停在此刻多好,但所有人都知道,时间是不会静止的。
“你不是说和他以后再也不是朋友吗?”
汪雪梅冷漠的面容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带着一句像掺了寒霜的话语。
四周安静至极,裴程甚至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他忽略了或许是他太紧张的原因。
因为他只能看见林长赢原本温和的笑容僵在脸上,如同褪去颜色的石像,瞬间白了脸色。
他又感受到他手心里那只原本带着温暖温度的手逐渐变得冰凉。
“你怎么不说话?”
汪雪梅步步相逼,见林长赢长久缄默又将矛头对准了一旁同样沉默不语的裴程。
她揪住了比自己高大不少的少年衣领,歇斯力竭地呐喊:“裴程,你想毁掉自己的人生我无所谓,但是你别毁掉长赢!”
发了疯的女人如同绝望的母狮,迸发出的力量将常年健身之人都拽得一个踉跄。
裴程哑口无言,无数话语都卡在林长赢祈求的目光里。
对方先是满眼恳求地望着他摇头,又伸手拉住情绪崩溃的女人,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又揽住对方的肩膀低声哄着。
裴程是局外人,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俩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听见那句似有若无的保证。
“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你别生气了。”
他又成了被舍弃的人,但没办法,谁让他无名无分甚至称得上有沟壑横亘之人。
…
第二天的万人送行林长赢准时到了,汪雪梅也在。
裴程只能抓住对方妈妈不在的空挡去说话,玩笑一般说:“有没有很羡慕,比你去竞赛那天送行的人还要多。”
林长赢没说话,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
那是高二结束前裴程最后一次见到林长赢,对方再也没来到过学校。
期间经过一次月考,裴程再次进步了五名,离林长赢的位置越来越近。
但高二七班第一的位置从此空在那里,这次县中仿佛真的没了那个人。
如果不是替林长赢分担职务的同学时常抱怨劳累,或许裴程也会产生一种世界上没有林长赢的错觉。
他发出的短信无人回应,直到一天夜间他收到了一条不知名人士的短信。
这是期末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裴程被裴令宇叫回了家,他原本是不乐意去的,但他的姑妈强行将他拉去,还说着哄人的话语,“只是吃个饭而已,如果等会儿觉得不开心,走了就行。”
女人其实是纠结的,一看就知道是受人之托,裴程不愿意让自己亲近之人为难,跟着去了。
吃饭的地点订在城南有名的中餐厅,人均上千的雅南居,是成县价格最贵的地方。
裴程在心中猜想或许是什么大人物,但他没到的是,来人是他最熟悉之人。
“妈?”
许久未见的程轻脸上是幸福的红润,她靠着他最厌恶之人坐着,裴令宇坐在另一端,场上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多荒谬啊。裴程心底升起一股悲怆的情绪,他的亲生父母与后爸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裴令宇是第一个发现裴程到了的,他招呼其坐到自己身旁,被全然无视后想发火,看见程轻时又默默熄了火气,有苦说不出。
而程轻则是一直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吸引到裴程的目光后露出恬淡的笑容,问了一句:“最近成绩怎么样?”
裴程没回话,兀自入座,坐在了裴令芬的身边。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他的后爸为了不让自己的女人颜面扫地,笑着将话题引到别处,“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别的。”
餐桌上再次恢复了平静,裴程沉默吃着食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叫我来有什么事?我很忙,有事就快点说。”
“我平时就这么教你的吗?”程轻将筷子放在桌子上,面色不虞,甚至瞪了一旁不吱声的裴令宇一眼,“我看这成县真是让你来错了,学得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样子。”
“轻轻别气别气,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他的后爸用手揉搓着他妈妈的手臂,轻声安抚她的情绪。
裴程见状没由来的一肚子火气,也将筷子扔在桌子上,语气不善,“有事就说,少在那装严母。”
“反了你!”
裴程看见程轻声量加大,蓦地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大喘着气,俨然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
又看见他的后爸也跟着起身,先是好言好语地劝好了他妈妈,再慈爱笑着面对他,“是这样的,轻轻呢,她怀孕了,担心裴程学业问题寝室难安。”
“呵。”裴程闻言没忍住笑出声,冷漠地看着俩人继续自己的戏码。
他的后爸倒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将他妈妈安抚好后也坐下,看向他的目光十分真挚,“所以我和轻轻商量一下,如果裴程成绩不好呢,我们就出钱给他送去国外留学,直接待个几年拿个高学历文凭,回来也好安排工作。”
裴程一早就知道他们想把他送出国,但他之前不乐意去,现在自然也不乐意,于是直截了当地一句“不去”,将气氛降到了冰点。
但他全然不顾,起身和姑妈告别,“姑妈,我先走了。”直接将另外三人当成了摆设。
“站住。”
程轻的声音已经带上真的愠怒,但裴程的脚步也只是顿了顿,他离去地毫不留情。
今天是大风天,走出装修雅致的饭店时,裴程被风吹起的沙子迷了眼睛,他站在路边揉眼睛,再睁眼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不知名人士的短信。
【裴程,你救救长赢,他醒不过来,你救救他。】
该怎么形容裴程当时的心情呢?
像在大海里溺水的人,拼尽全力也游不去岸边,直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他——裴程看见病床上呼吸微弱但好在平稳的林长赢。
从雅南居一路狂奔到县医院,裴程用了半个小时,他跑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哭笑不得的面部扭曲成僵硬弧度。
汪雪梅第一次向自己的儿子让步。
那个病了半个月,一直陷入昏迷之中的少年瘦得不成样子,安静躺在那里,只偶尔会从嘴里呢喃出“裴程”两个字。
“我认了,裴程,我认了。”
“阿姨向你道歉,你陪陪长赢,你和他说说话,你让他醒过来。”
瘦弱的母亲向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妥协,她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祈求着对方能够带回自己的儿子。
“医生说是心理作用,他累倒了,再也不想起来。”
“裴程,你知道的,阿姨…干妈就长赢这么一个儿子,我别无所求,我只想让他好起来。”
女人絮絮叨叨让病床人好不容易陷入沉睡的少年皱起了眉头,裴程看着,出声打断,“阿姨,你让我和长赢单独待一会儿。”
病房门被合上,短暂将世界喧嚣隔绝在外,裴程抓住机会,用双手握住林长赢另外那只没挂着葡萄糖的手。
他轻轻用眼皮去蹭对方的手背,偷偷将眼泪落在床铺上。
“长赢。”
裴程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一场大病,连清醒过来都费劲。
他想着想着也觉得费劲,不愿再去多想原因,只知道自己心脏抽疼,他要心疼死了。
“长赢…”
他的话语逐渐哽咽,眼泪不要命地往下落,直到一只手替他轻轻拭去眼泪。
对方虚弱地朝他笑了笑,声音沙哑。
“爱哭鬼。”
裴程从小就爱哭,这和他逐渐变得高大的身形和冷峻的外貌不太相符。
但他尽力压抑了,效果甚微,只要一吵架,他就忍不住一撇嘴…
“哇!”一声哭出来。
眼前两个小孩被他的举动吓到,其中一个小孩连忙来捂他的嘴,另一个小孩见状笑得不怀好意,大声嚷嚷着,“之之把点点骂哭啦!”
于是许之又去捂林长赢的嘴,三个小孩嬉笑打闹着,将先前的矛盾抛之脑后。
事后许之大为震怒,他总觉得自己被林长赢和裴程联合戏耍了。
可他又舍不得凶林长赢,于是将矛头全部对准了再啃冰棒的裴程,他用手指着裴程的鼻子,气哄哄地说:“你一个男子汉干嘛一言不合就掉眼泪啊?”
谁料裴程被这么一指,嘴角一撇,眼睛又湿润了。
“不是…喂!不许哭啊!”
“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
裴程一直讨厌自己这种泪失禁体质,可林长赢说这样很可爱,很有反差萌。
但之前会大声夸他之人,如今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还有气无力地安慰着他,“我没事。”
裴程突然感觉自己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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