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呢?裴程抬头望天,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询问,怎么会这样呢?
夜间的山中实在太冷,他们找不到出去的路,只能待在一处还算暖和的凹洞处,这里勉强能挡住一点风。
裴程脱掉林长赢的外套,又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将人搂在怀里后用两件校服一起盖在对方身上,全然不顾自己只穿一件短袖是否会冷。
但林长赢的身体依然在一直不停地抖动,但好歹大腿的伤处没有再继续流血。
裴程低头去替因为身体抖动导致校服滑落之人整理衣物,这一整理就看见了对方裸露出的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像是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在月光下格外触目惊心。
恰好对方嘴里呢喃出一句梦呓般的话语,裴程听得心梗,又一滴眼泪落在眉头紧蹙之人的眼窝处。
“妈妈…别,别哭…我会努力的,努力…”
林长赢期中没考第一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在安慰他,大家有着奇怪的默契,这源于那时常大闹学校之人。
县中贴吧里热度拉满的帖子,一连几个月都是有关于那个不苟言笑学神的事情。
从“高一那个年级第一他妈妈怎么回事”到“高二林长赢他妈真的没病吗”再到现在的“我说真的,我受够了高三那个学神家长了”。
对于这个历代级的家长大家的评价各异,但是多数人对林长赢的评价是一致的:能在这种家庭下生活,心理没出毛病也是一种实力。
不再考第一对一般人而言只是一种抽象概念,但对真正从第一上面落下且家庭情况复杂的人来说,是苦难宣告的开始。
林长赢忘记自己这是被汪雪梅第几次责罚了,皮肉的疼痛早已经比不上内心的麻木,他沉默以对,静静数着高考来临的日子。
但林长赢也知道,他在看见女人落下眼泪的时候心脏处的抽疼,证明他永远也无法舍弃对方。
警笛声长鸣,失散即将到达二十四小时的学生总算被找到,两个人的状态都极其虚弱,但其中一个依然执着地抓着另一个人的手。
救援人员没办法,只能将俩人抬上了同一辆救护车,这时那个人才松开了自己的手,靠在车壁上安静地看着担架上昏迷的人。
闹出这么大的事,汪雪梅早早就赶到了医院门口,等到救护车到达之时,她比医护人员动作还快地冲上前,却不是担忧自己的儿子。
咒骂声响彻现场,她一句接着一句,斥责裴程,“我就知道你会毁掉长赢,你能不能滚啊,离长赢远点,你会害死他的!”
神情癫狂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拉住,裴程掀起眼皮去看,发现还是老熟人,他突兀地笑了笑,语气挑衅,“阿姨,我不会滚的,我会一直拉着林长赢,这辈子都不会撒手。”
这话暗藏深意,他也懒得去管那些人有没有听清楚,只是跟上推着林长赢远去的医务人员,不给身后俩人半个眼神。
汪雪梅来医院无可厚非,但裴令宇的到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裴程可不记得自己的家长联系人填的是他爸的电话号码。
他靠在医院的墙壁等待林长赢的消息,急匆匆赶来的裴令芬眼睛通红,见到他时才松了一口气,看见他手心的伤口又皱起眉,轻声询问道:“怎么没去包扎一下?”
裴程僵硬地勾了勾嘴角,低声安抚自己的姑妈,“小伤,等到他安全了我就去包扎。”
裴令芬歇了劝说的心,她看着裴程欲言又止,直到对方察觉出来才慌乱地移开视线。
没想到一向没心没肺之人又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出了她难以切齿的话语。
“我知道我爸来这是想干嘛,亲子鉴定嘛,之前的事情我也都知道,所有的一切。”
裴令芬呆呆地看着自己故作轻松的侄子,她喉咙发紧,几度张嘴又强行将话语吞下,酝酿了许久也只说出了一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也不一定是私生子…你不用太焦虑这事会破坏你和小林的感情。”
这句话说出去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因着是在医院,周围只有来往人员走动的声音。
裴程看着走廊的安全标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裴令芬告诉他林长赢已经没事了,要带着他去包扎伤口,他才突兀地说了一句话。
“不会破坏的。”
“什么?”裴令芬疑惑地侧头去看身边高她不少的少年。
对方眼底一闪而过轻松,再转头面对她时语气格外郑重其事,“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不会被破坏,无论亲子鉴定的结果如何。”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的裴令宇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裴程看得心中发笑,又恍然大悟一般明白了这一举动的意思。
无非就是加急出来的亲子鉴定证明,林长赢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于是装不了慈父只能像个下水道老鼠一般仓惶逃走。
他在外面买了清淡的食物,去到了林长赢的病房,又不出意外地被汪雪梅拦在门外。
对方神色警惕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而裴程在看见林长赢手臂上的伤痕时,就对汪雪梅不再有任何好感,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拦路之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拦我干什么?我爸来的时候你也没拦啊,还是说余情未了,旧情复燃了?”
这话说得难听至极,就差把对方的脸面踩在脚底,他看着女人的气得脸色涨红,又想起什么事情一般突然变得煞白。
汪雪梅看了一眼病床上仍然昏睡着的林长赢,又僵硬转头面对裴程,一字一顿地反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这里不欢迎你,你们姓裴的能不能别来打扰我和长赢的生活?放过我们母子可以吗?”
最后半句话称得上是祈求的语气,但裴程没有半分心软,兀自走进病房,坐在林长赢病床边,替对方掖了掖被角。
汪雪梅没办法,她推不动已经完全没有尊重长辈意思之人,也不想让俩人单独在一个房间,只能像个木桩一样杵在那里,直到对方问了她一个问题。
“看见亲子鉴定结果的时候,你是失望还是庆幸?”
汪雪梅被问得一愣,少年凌厉的眼神如同刀锋一般刮在她的身上,她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下午。
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下午,却是令她人生再一次陷入困境的开始。
先是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接着是老板态度强硬地辞退,再然后是公告栏上不堪入目的照片,她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最后遇见了双目赤红的女人。
“啪——”
用尽全力挥出的巴掌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曾经无话不说的最要好的朋友此刻看着她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勾引好朋友的老公会让你开心吗?”
“你很得意对吧?你男人不回家你寂寞了就去卖啊!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你真令我恶心。”
恶毒的言语如连珠炮一般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汪雪梅麻木听着,突然大笑起来,嘴里呐喊着,“为什么所有人都不选择我?”
“妈妈…”
思绪突然顿住,汪雪梅从回忆里抽身而出,听见在病床上昏睡的人呢喃出她最熟悉的称呼。
她的眼睛渐渐湿润,走到病床边握住了眉头紧皱之人的手,背对着裴程,语气森然,“我当然是觉得庆幸,我的孩子没有畜牲的血统。”
裴程听不懂对方的话语,但他也不在意,只是宣誓主权一般说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在乎,但是请你别再伤害林长赢,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仇人。”
“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
“只是一个警告而已。”
两个人的谈话被来换药水的护士打断,对方动作利索地替林长赢换了药水,临走前迟疑许久还是提了一嘴,“听说这孩子是高三的学生对吧?哪怕是高三也要好好让人休息,再这样下去,身体出问题了成绩再好也为时已晚。”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寂静之中,裴程不想再和汪雪梅争执,只是细致地将护士的叮嘱记牢。
他自然地坐到另一张空出来的病房,一副“没等到林长赢清醒他是不会离开的”模样。
汪雪梅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眼神不再去管,低垂着眉眼看着那个插着吊水的手背,被针扎的地方反而不如附近手臂的伤痕显眼。
她眼神疲惫,心中又为看见亲子鉴定报告那一刻的失望而失神。
喉咙里起了痒意,汪雪梅直直站起身离开病房,去到医院小卖部后买了一包许久没碰过的香烟。
站在小花园里吸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夜幕再度降临,她望着散了一地的烟灰,又看见林长赢所在病房突然亮起的灯光,呆滞地流出了眼泪。
“你醒啦。”
林长赢刚睁开眼,就看见裴程那张放大了无数倍的脸,他又些反应迟钝了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这是哪里?”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趁他发愣突然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接着他听见对方压抑着情感的话语。
“这下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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