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老人常说,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姜四娘曾经见过村头的一个已经七十岁高龄的老爷子,前一日还笑呵呵的要出去放羊,第二日便死在了小屋。
村里的赤脚大夫说,是颈间的血脉断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药石无医。
只能准备后事。
那老爷子没有儿孙,老伴也死了很多年了,可为人心善。于是里正做主,村里人一块绸缪为他发了丧。
四娘那时候也只有四五岁的年纪,看着挂满白帆的排车、听了好几个时辰的哭丧声,愣在原地有些无助。
丧车围着村子转了好多圈,这人便送走了。
送到哪里去?
娘说送到下面去,送到地下去。
那一刻她想,送到地里面去么......那是不是就能见到二姐了?
人死魂消,乃天经地义之理。
可是四娘不知晓,为何她会再次看到姜家村,再次见着爹娘。
自前往青县又进了上京,她已经许久不曾见曾经的人。
“四娘,人这一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面前的老妇人握着她的手叹气道:“你同石头,那是没有缘分,我们林家也不好这样耽误你一辈子。”
晃过神来的时候,姜四娘才发觉,此刻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不知是何缘故,她此刻没去什么地府、也没到地下见到二姐同已离去的夫君。
而是回到了林家,婆母劝她归家再嫁人的时候。
林石,她的第一任丈夫已经死了两年。
上辈子便是这几日,她离开了林家。
回到姜家村待了一年,而后应了爹娘嫁给了吴六子,最后为了和离获两年牢狱之灾。
如今,她难不成仍是要走一遭曾经的苦楚吗?
“好。”姜四娘听见自己这样说。
她不能永远待在林家。
事实上今日婆母好生相劝已经是看在她有文瑜的面子上了。若是再停留下去,难免惹人烦心。
而自林石死后,林家对她便已经不如以往。村子里也有不少流言,说她克夫。
她不知晓林家的公婆是否听进心里头去了,可说的多了,难免便信上几分。
临走前,姜四娘一如既往先同文瑜叮嘱一番。
上辈子文瑜被林家的大哥和嫂子教养的极好,那时候他是幸福且自足的。她知道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带不走他。
若是几十年后或许是可以的,毕竟那时候她有足够的金银与地位,而此刻她什么也没有。
四娘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无私又伟大的娘亲。
她不是为了拯救谁回来的,她也救不了任何人,她能做的只有救自己而已。
不论怎么说,文瑜比她的境况要太好了。
他是林家如今孙子辈唯一一个孩子,又是男娃。
而她这个娘亲,如今却不得不归家、前途未卜。
林家村距姜家村之间不远,中间只隔两个村子而已,只是路途有些不好走,要翻一个山岭。
也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因为对未来的恐惧,临近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却步不前,心底产生一阵慌乱。
“你是......”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晒的黑黝黝、挑着扁担的十七八岁的青年,待看到四娘的脸时惊奇道:“四姐?!”
“怎的不进去呢?”
姜四娘略有些沉默着跟着他进门,看着青年将扁担放下,而后将挑来的水倒进水缸里头。
“爹跟娘还在地里头哩,”他搓了搓手上的泥憨笑道:“四姐你先坐坐,我去叫爹娘回来。”
客随主便。
姜四娘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样几个字。
就像上辈子一样,她再次归家已经成了外人。她当然不可能再去走上辈子的路......但是生她养她的爹娘,她还是想要再见一面。
入夜的时候,娘亲走进了四娘的房间。
这个屋子是一间大屋隔开的,曾经大姐和二姐一半,她同三姐一半。
如今早已经盛放杂物。
爹娘并没有料想到她会回来得这般匆忙,什么也没有收拾。
“四娘,”娘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就先住着,明天娘再跟你好好收拾收拾。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想了,过段时间娘再给你张罗张罗。”
“咱们四娘生的这么好看,怎么会没人要。”
姜四娘扯出一抹笑来,心底叹息。
她曾听在女子书院讲书的一位老夫子言,不知等到哪一日......女子才能不再是因为天然赋职而嫁人。
还有很长的路啊......四娘想到晚年时候看到的一切感慨道。
如今自然是做不到的,可是若有更多的人去做,那才不会是空想。
天还未明之时,四娘重新背上了自己的包袱,在主屋门口处磕了三个头,而后毅然踏上了前往上京的路。
因为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开始在上京兴办女学了。
比之前世早了八年,她仍旧年轻。
她所能做的事情也会比上辈子更多。
途中她专门在青县停留,为了见一见三姐。
原来这个时候,三姐就已经将酒楼开起来了。
三娘见到四娘的时候很惊讶,可随即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在外这几年,最想念的莫过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
见四娘梳着夫人发饰,便晓得她已经出嫁了。
“三姐不知,事实上我已经孀居两年了。”一辈子都过去了,如今提起这些旧事其实心底也早已经毫无波澜,好似在说着什么不与己身关联的人。
而面对着三姐,她总是能够毫无保留,“爹娘已经打算为我物色下一段婚事,我便趁夜深跑了。”
她笑着无奈说,好像是什么趣事。
姜三娘却蹙着眉毛走上前把她抱进怀里,“便留在青县吧,三姐养你。”
“这些日子青县已经张罗着要办女学了,三姐送你去读书。”
反正她的孩子也是要去读的。
想到这里,三娘笑道:“我还常常同孩子讲她们的几个姨母,四娘是我们姐妹几个里头最好看的,俩小泼猴都可想着见你了。”
三姐的孩子如今也已经六岁了,是一对极可爱的双胞胎。
姐妹两个人说着知心话,彻夜未眠。
“他是因为突然生了重病走的,”姜三娘说起已逝去的丈夫眼底满是思念,“知道自己不行了,怕我和两个孩子受欺负,就一个人去县令府上求其日后多照拂些我和孩子。那年他最初是要去上京赶考会试的,因丁忧之故半道赶回到青县奔丧,后来就做了县令嫡子的私塾先生。”
“他觉得身子不大好的时候,恰那学生中了举人。”
“这人生平清贫,性子又直,也就这么一回。”
四娘静静听着三姐说,心底不禁想起来了明甫,也不知他如今是何模样。
在青县停留了约莫七日,姜四娘才继续启程。
“日后等的了空,我带着孩子去看你。”三姐红着眼眶,可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咱们四妹这么聪明,定然能学不错的。”
“书上说:‘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等下一次见面,就该是不一样的四妹了,三姐等着。”
三姐的怀抱好暖,还同儿时一般无二,四娘的嗓音略有些哽咽,“那等下次三姐来,再给我扎辫子好不好。”
说起这话,总感觉有些物是人非。
她们都长大了,都成了家、有过丈夫、有了孩子。
也都不再是躲在大姐身后害怕的小娃娃。
都能独当一面了。
可三姐还是三姐,而姜四娘还是姜四娘。
三姐扎头发的手艺并没有生疏,准是会更加娴熟。
只是或许,上京找不到儿时那样的狗尾巴草了。
......
再次见到明甫时,姜四娘已经至上京月余。
凭借着上辈子所学,她很得的那位考问的夫子赏识,尽管她的年纪或许比多数的学子大一些。
几日后,她便能重新回到那所她呆了半辈子的书院,她耗费一辈子心血与热情的地方,心情不可谓不激动。
“咱们新科状元到了!”
街道两边的茶楼上的窗口、还有街道的两侧都围满了好奇的人。
为首的人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不算突出但是胜在周正。此刻骑着马走在前头,握着缰绳冷着眉,仿若耳边的叫喊与欢呼皆与其无关。
他是今岁新科状元,姜四娘是听章英何提过的。
这人不光文采斐然、且颇具政事之能,是任何意义上的好官。只是性子太过刚直,又没有过于强硬的背景,后来一辈子接连被贬,在朝堂上起起伏伏。
在他的身后左右两侧,分别是今岁的榜眼与探花。
周遭的女子将身上的帕子同香囊往他们身上扔去,状元郎耿直地看都不看一眼,衬得一旁笑眯眯抬手打招呼接香囊的榜眼有些显眼。
可是姜四娘的目光始终都落在那右侧的探花身上。
又或许多数的女子都落于他的身上。
探花郎,最首要的便该俊美无双。
而十七岁的探花,已经算罕见了。
这样年轻,又是章府的嫡次子,才学、身份与样貌样样不差......自是惹得许多的女子芳心暗许。
这砸到他身上的荷包恐怕比那状元与榜眼合计起来还要多得多。
也许是这边的声音过于吵闹,又或许是有一道视线太过灼热。坐在马背上的章英何突然侧眸抬头看去,而后便撞入一双笑盈盈的眸子。
女子趴在茶楼的窗口处,抿唇笑时脸颊边的小梨涡还若隐若现。
章英何整个身子顿住,而后脊背都有些僵硬。
看到他略微愣怔的模样,窗口处的四娘想到什么,将自己腰侧的荷包取下来,扔了下去。
上辈子她因为喜欢还专门去练过箭,准头自然是不错。
于是这探花郎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今日这第一个荷包,伴随而来的是淡淡的桃花香......
就好似看到了她笑靥如花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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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if线-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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