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走到广播站门口时,手心里全是汗。生锈的门锁被他用力一拧就开了,合页“吱呀”一声,像在替他喊疼。里面比想象中干净,一张掉漆的木桌,一把椅子,还有那个蒙着灰的喇叭,孤零零地挂在墙上,电线像条死蛇似的拖在地上。
他把捞出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先去接电线。手指笨手笨脚的,好几次都碰错了接头,冒出细小的火花。赵磊说得对,他从来不是心灵手巧的人,拆个枪都能少装个零件,更别说摆弄这些细电线了。但这次,他没急。碰错一次,就深吸一口气,再试一次,心里默念着周明日记里的话:“慢一点,总能接好的。”
终于,喇叭“滋啦”响了一声,吓了他一跳。他赶紧抓起那本发胀的笔记本,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抖,带着化粪池的臭味和紧张的沙哑:
“我是林野。现在在广播站。我手里有本日记,周明的……”
他开始念,从“4月12日”念起,一字一句,磕磕绊绊。念到“李教官往粥里撒白色粉末”时,他停顿了一下,拿起那个印着校徽的水壶,对着话筒晃了晃,“这是王浩的水壶,他说那天喝了粥就头晕,第二天训练时摔断了腿……”
外面的集合哨声停了。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跑,脚步声从远及近。林野攥紧了笔记本,继续念,声音反而稳了些:“5月3日,周明看见李教官烧申诉信……这里还有半截钢笔,是张远的,他说写了三次申诉,钢笔都被李教官折断了……”
门被撞开时,他正念到周明写的最后一句。李教官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身后跟着两个卫兵。“林野!你疯了!”
林野没停,把那句话念完:“‘总得有人把水底的东西捞上来’……完了。”他放下笔记本,看着李教官,“这些,都是从化粪池里捞出来的。你可以把它们再扔回去,把我也扔进去,但总会有人再捞一次。”
李教官冲过来,一把抢过笔记本,撕得粉碎。“一派胡言!给我把他带走!”
卫兵上来抓他胳膊时,林野没反抗。他看着墙上的喇叭,突然笑了——刚才念到一半时,他好像听见远处有人在喊“我们听到了”,声音闷闷的,却很清晰。
被押出门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眼桌上的东西:折断的钢笔,发胀的笔记本残页,还有那枚校徽模糊的水壶。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它们身上投下小小的光斑,像是在为这些脏污的证据,镀上一层金边。
后来,林野被关了三天禁闭。出来时,赵磊告诉他,那天广播站的喇叭没坏,整个营地都听见了。有人去翻了化粪池,捞出更多东西;有人找到了周明的妈妈,把照片给了她;还有人把李教官往粥里撒粉末的事报给了上面……
“他们说要重查,”赵磊眼睛亮晶晶的,“林野,你真行。”
林野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揣着从化粪池里捞出来的那枚硬币,边缘都磨圆了,却比任何时候都烫手。他抬头看了看天,很蓝,像周明日记里写过的那样。
原来,弄脏自己真的能换回来点什么。比如,让被掩盖的真相,重见天日。比如,让那些沉底的勇气,慢慢浮上来,变成更多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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