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白家。
燃气灶上大火烧了不知多久,砂锅煲里热汤翻滚,咕嘟作响,白岚因回过神来,伸手去揭盖子,指尖受烫,猛地甩手。
瓷器跌落,发出清脆响声。
白岚因有些烦躁地关了火,放冷水冲手,这时外面传来门锁开关的声音,她连忙迎出去。
她那个不成器的千金女儿终于返家,正在门边换鞋,一手端着奶茶,一手捧着手机发消息,腕间还挂俩没来得及放下的购物袋,身上热气未散,面颊薄汗未干,朝气得像个贪玩的少年人。
“你不是说参加同学聚会,怎么跑单位去了?”白岚因问。
严静沉眨眨眼,如实道:“昨儿喝得有点多,怕打扰您休息,就没回来……”
在某种程度上,白教授养女可谓无方,但女儿素来乖巧懂事,很少让她操心,这番无端酗酒,必然事关沈行远。白岚因忧心忡忡一整天,没想到严静沉无恙回来,精神状态还如此正常,实在令她不敢置信,“喝醉酒不是更应该通知我吗?”
“您别担心,沈行远去接我了。”
白岚因立即敏锐地意识到,这段孽缘在经历了多年的山重水复之后,或许已迎来了柳暗花明。
“你白天跟他在一起?”
“嗯嗯!”严静沉露出近似于痴傻的笑容,“我俩在外面逛了会儿街。”
分明是从早腻到晚,恨不得跟男朋友回家。
白教授看着满心欢喜的女儿,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想要为她开心,又害怕她情路坎坷,甚至最终落个狼狈收场。
白岚因张口无言,最后选择转身回厨房继续煲她的汤。
严静沉见母亲态度暧昧不明,心中忐忑,试探地问:“妈,您说过我不会反对我们,现在还作数吗?”
白岚因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这便是不反对了。
严静沉免不得要得寸进尺:“外公外婆那边,您先帮我保密吧,我以后慢慢告诉他们。”
白岚因:“随便你。”
“谢谢妈妈,我爱您!”严静沉乐得一蹦三尺高,“热死了,我去洗澡啦!”
“那你还吃不吃晚饭?”
“不啦,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白岚因环顾厨房,忍不住叹气——大小姐和男友在外好生逍遥,哪里看得上家中老母精心准备的三菜一汤?
严静沉用偏凉的水洗完澡,涂身体乳。镜子里,年轻的身体白嫩、纤细、美好。
本以为沈行远今日会吻她,尤其在临别时,她推开门要下车的时候,他叫住她,倾身过来。她满心期待地闭上眼,他却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了句“晚安”。
谁要晚安啊?
她只想要晚安吻!
电光火石的刹那,严静沉伸手揪住了沈行远的衣袖,看见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想……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沈行远愣了。
严静沉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反应,怒放了一天的心花迅速凋落,像绽放后的烟花消散于如浓墨的黑夜。
在这意味着转变身份定位的一天的相处中,严静沉确实感受到了沈行远的改变与迎合——他不再避开她“越界”的触碰,不再对她讳莫如深,他极尽温柔与殷勤,像个充满热情的追求者一样向她展示他的魅力。
严静沉自然而然地沉迷其中。
现在,她如梦初醒。
如果一个男人愿意千方百计地讨好他的女朋友却不愿意与她接吻,又意味着什么?
她回想起上午在城北出租屋卫生间里的那一幕,沈行远明明抓住了她,可以对她更进一步,却松手让她“得逞”逃走……
他为什么不想更进一步?严静沉失望地想。
“小严。”沈行远缓缓开口,“我可以吗?”
“……那我刚才问的什么?”
沈行远单手托起她的脸庞,她不悦地扁着嘴,眼睛看向别处,他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头吻上她傲娇的唇。
严静沉暗喜,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她感受到他被冷气浸染过的微凉、柔软的嘴唇,看见他漂亮的内双的左眼和浓稠纤长的睫毛。
她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从浴室出来,严静沉擦着头发,径直去书桌前看手机。果然有沈行远的来信,于五分钟前,仅“小严”二字,没头又没尾。
严静沉放下毛巾,拿起手机回复过去:「您到家了么?」
对方回过来一通电话。来电人名称是几个小时前才改的:男朋友。
“还有一公里上高速,大概十点半到家。”电话里,沈行远说。
要是早知道搬新家会将这段恋爱变成“异地恋”,沈行远是打死也不愿搬的。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能在这样无趣且无望的年纪重温青春美梦,已是何其幸运,别说这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就算是漂洋过海才能相见,他也甘之如饴。
“真远,你慢慢开。”严静沉幸灾乐祸地说。
她坐下来打开电脑,启动画图软件,将开启免提的手机放到一旁,然后调整键盘和鼠标到顺手的位置,一边对沈行远说:“我正好准备画图,可以陪您聊天。”
“怎么假期还在工作?”
“那没办法呀,我们工程单位是这样的,没有假期,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每分每秒都是工作时间。只要甲方爸爸不满意,凌晨三点也得给你叫起来改图。”
“简直不把员工当人。”沈行远批判道,“这么辛苦,你吃不吃得消?”
“刚入行的时候确实痛苦,现在习惯了。”
“还是要注意身体,多休息,别太拼了。”
“知道啦。”严静沉甜滋滋地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冒昧的问题?”
“问。”
“您月薪多少?”
“这个不太好说,柳航发的工资只是我收入中的一部分。”沈行远想了想,道,“如果要一定算的话,加上理财和分红,每年三四百万。”
“月薪五千的我哪儿敢说话?”
“没关系,小严,我不在乎你能赚多少钱。”
“可是我在乎啊,我总不能一辈子让我妈养。”
“白老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养你养谁?”
严静沉不置可否。她当然知道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一生吃喝不愁,但白岚因培养她长大,绝不希望她变成一只毫无建树的啃老米虫。
说到米虫,严静沉想起了冰箱里的冰淇淋,“等我一下,我去拿盒雪糕。”
“你今天热的冰的,甜的辣的乱吃,胃受得了?”沈行远刚开口,便听见椅子滚轮的骨碌声——小姑娘急冲冲地起身走开了。
不到一分钟,严静沉哼着歌坐回书桌前,沈行远不想扫她的兴,便没再提。
有女朋友作伴,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也不过尔尔。
沈行远回到家,要去洗澡,必须得挂电话了,才旧事重提,对她的胃表示担忧。
严静沉不以为意:“不吃点冰的,我嘴巴受不了。”
柳城本地菜重鲜甜,忌辛辣少油盐,严静沉从小生长于此,自然天生喜甜畏辣,但是方才在火锅店好奇心作祟,往红油锅里涮了两箸菜,舌头口腔至今仍火辣辣的疼。
沈行远无奈而笑:“不听我劝,活该。”
“下次一定听劝!”
“我给你记着了,到时候可不要不认账。”
“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吗?”沈行远反问,“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想:不认账又怎样,反正我拿你没辙。是不是?”
“收声!你快去洗澡吧,我挂电话了。”
“好,早点休息。”
“知道啦。”
“明天见,小严。”
“明天见!”
严静沉怎么可能睡得着?她只会发情似的抱着枕头扭成一条麻花。
等心情平静下来,翻身下床满屋子翻箱倒柜,找足球,最后抱着足球躺在床上,失去意识前一秒还在甜滋滋地想——
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严静沉梦到少年时代的自己,扎着长长的高马尾,背着双肩包,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
两侧人行道旁种着繁茂的的栾树,树干合抱粗,树冠彼此相连,遮天蔽日。
她步行去上补习班,却在树荫里走了很久很久,吃了两根冰棍,都没有走到尽头。
要不算了吧,她想,反正自己资质愚钝,少上一堂课或多上一堂课,没什么区别。路边的饮品店隔着玻璃橱窗看起来安静又凉快,走进去点两份冰甜品,坐下来消磨掉整个下午,多好。
她便当真走了进去,走到柜台前点单,甜品五花八门数十种,她拿不定主意。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揽着她的肩膀说:“红豆双皮奶,我记得你最爱这个。”
严静沉诧异地转头,看清那人的穿着和长相,是一身机长制服沈行远,她的男朋友。她喜笑颜开,顺着他的话点了单,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爱吃红豆双皮奶。
似乎有两条不相关的轨道在此相撞,故事发生融合,严静沉越想理清,思绪越是混乱,最终从一团乱麻中醒过来。
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打开手机看日期,看微信聊天记录。
2021年5月3日,前一晚她与沈行远的通话记录和发出的每条消息都实实在在地躺在手机屏幕上——一切并非是梦。
她不由得抱着被子笑起来。
傻乐了一会儿,严静沉捡起滚到地板上的足球,抛玩几下,发微信同沈行远道早安。
沈行远在等红灯的间隙里戴上蓝牙耳机,拨通她的电话,说:“快十点了,才起床呢?”
“是的,而且还准备再赖床十分钟。”
沈行远被她逗笑,“快起来,我快到了。”
“您到哪了?”
“钟山广场地铁站。”与白家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
严静沉连忙翻身下床,“麻烦您在小区门口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洗漱,挂了,拜拜!”
“小严。”沈行远叫住她,“我想顺便拜见一下白老师,可以吗?”
这哪是拜见,分明是自爆,是想坦白地告诉白教授:对不起我拱了您精心养大的白菜,我任打任骂任罚。
“……不用这么着急吧?”白菜小姐脱单才一天,还没准备好带男友见家长。
沈行远从善如流:“好,以后再找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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