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梓说出明洋割腕的话，感到心跳更快了，腿都有点打晃，站不稳。
穆时森连忙扶住她。
这时，身后传来爸爸的声音，他问：“时森，你怎么也要走吗？”
赵懿华也跟了过来。
明书薇正在台上接受祝福呢，见爸妈都走了，拖着婚纱匆匆追来，对着明梓说：“我的婚礼，你们在闹什么？故意的是吧？”
明梓冷冷地看她一眼，又气又着急，一阵反胃。
明梓说：“你给我让开！”
再不让开，她就要扇她。
杜伊苓急得想踹人：“人命关天呐！”
“说的这是什么话？”赵懿华慢悠悠的，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乔亚清一字一句地说：“明洋割腕自杀。”
只听明书薇冷笑一声：“这又是哪一出啊？让大家看我笑话是吧？这下好了，大家都不用观礼了，他们都要凑过来看热闹了。你们故意的是吧，为了闹我的婚礼，啥都干得出来，真不要脸……”
明梓扬手给了她一耳光。
赵懿华伸手去挡，没挡住，气急败坏推了明梓一下，说：“你打她干什么，有本事去管好你妹妹……”轻声嘟囔一句，“孩子被你们惯成这样，还闹自杀，真是要不得。”
明梓冷盯着她：“狗男女就要得了？为了这破婚礼，我妹的命都不管了？什么东西！”转头对着明书薇呵道：“滚开，再拦着我，花了你的脸，信不信？！”
明书薇站着不动，胡乱地喊着：“疯子，我看你是疯了。”
杜伊苓和穆时森挡开那一家三口，乔亚清挽着明梓，匆匆离开，赶往医院。
在急诊室，明梓见到了明洋。她坐在一个中年女医生面前，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神情麻木。医生检查伤口，她皱皱眉，表示疼。
外婆看见他们，立马站起来，仿佛大梦初醒般，抓住一个人就要讲自己经历的可怕噩梦。
明梓突然制止她：“您能别说了吗？”
外婆愣了一下，刚要反驳，杜伊苓赶紧挽住她，带她离开诊室。
乔亚清走上前，问道：“大夫，现在孩子情况怎么样啊？”
医生抬头看她一眼，继续手上的工作：“没有伤到肌腱，神经，缝合就好了。”
穆时森问：“大夫，接下来我们家属能做什么呢？”
医生言简意赅：“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明梓听着他们的对话，脑子是懵的，她不敢上前，不敢看明洋的伤口，过了好一会儿，她走到明洋身边，忽然，她想把她揽在怀里，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轻轻摸摸她的头。
下一秒，她的手就扑空了。
明洋歪了歪头，避开了她。
她一下子就想流泪。
从急诊室出来，她心里像涨潮一样，也像着火，又都凝结着，散不开，无处去，堵得她难受。
起风了。
她呼出一口气，消散在风里。
杜伊苓和明洋走在前面，她们准备上车，爸爸突然出现，挡住她们的去路。
等她反应过来，走过去，听见爸爸说：“你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到底在闹什么？”
天空是晴朗的，劈头砸下冰雹。
明梓挡在明洋面前。
她说：“她都想去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有一句关心？”
爸爸满脸怒气：“我不关心，我跑过来干什么？”
她盯着爸爸：“跑来批评她，教训她呀。”
爸爸理直气壮：“那你又是怎么管她的？她从家里出来后，是谁在管她？管成什么样子了？”
外婆顿时不干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孩子跟着我住，衣食住行，我哪样不操心，现在倒成了我的错了。你做父亲的，什么都不管，只等着验收成果，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爸爸也不服气，张口反驳：“就是您老人家操心太多，孩子才变成这样的！”
啊呀。
外婆要气死了。恨不得打死他这个混账。可是人老了又没有力气，急得只喘粗气，让人担心她一口气上不来，要背过气去。
这时，明洋慢悠悠开口道：“因为有你这样的爹，把家里搞成那个样子，让我恶心得活不下去。”
爸爸怒吼一声：“你活不下去，你去死！现在立刻就去！去吧，去跳楼，去撞车，随便你！”
外婆拼着一口气，咬着牙骂道：“要死也是你去死，你烂了心肝，不配为人，你才应该去死。”
停车场上人不多，但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远远地朝这边观望。
明梓感到丢脸，但她无能为力。她僵在那里，像一条绝望的鱼。
她看着穆时森把爸爸拉走，送到车上去了；杜伊苓在耐心安抚外婆；乔亚清坚定地站在明洋身边。
他们是她生命里的光，他们在解救她。
她心里湿漉漉的，不知是淋过的大雨，还是生出的一丝活水。
-
乔亚清跟明梓商量，把明洋接到她家里去。
明梓点点头，由她安排。也许现在她家里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清净之地。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
到了乔亚清家，明洋站在门口扶着墙，慢吞吞换鞋。明梓从她身边走过，又停下来，回头看她。
她脚上穿着一双灰色条纹居家鞋，后鞋跟被踩久了，像贴着一片硬纸壳，身上的棉质睡衣大概好几天没有换洗熨烫，到处都布满褶皱，最下面的一颗纽扣不知所踪，前襟还沾了血迹，她的头发松松绑在脑后，又有一大片碎发垂下来。
明梓莫名的心里发堵，眼睛发酸，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又无从开口。
明洋抬头，正撞上她的目光。明洋说：“你能不盯着我吗？”
明洋趿拉着拖鞋往里面走，乔亚清带她去房间。明梓想了想，还是跟过去：“我帮你洗个澡吧，你好好睡一觉。”
明洋突然转身看着她：“你能不管我吗？你以前不管我，现在又为什么要来管我？”
她责怪她。
明梓想让着她，她都这样了，何必跟她争，可她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就想为自己辩解：“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能怎么……”
“对呀。”明洋大声打断她，“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来管我？！”顿时，眼圈红了，立马又忍住，换上一副倔强面孔。
乔亚清连忙对明梓使个眼色：“先让她休息吧，现在她身体也不舒服，洗澡也不方便，以后再说。”
明梓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到客厅坐着，杜伊苓和穆时森也过来，坐在她旁边。
杜伊苓说：“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商量一下？”
穆时森靠在沙发上：“等都平静下来再说。先歇会儿。”
没过多久，乔亚清从房间出来，她席地坐在明梓脚边，手搭在她膝盖上，轻声说：“睡着了。她说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了，这下反而感觉困了。”
明梓叹口气：“亚清，如果你当姐姐，一定当得好。”
乔亚清拍她一下，说：“不要这么说，你看我这么好，恰恰是因为我不用当姐姐。”
这时，乔亚麟打电话过来，说他等会儿送东西过来，也来看看明洋。十几分钟后，乔亚麟刷了指纹进来，手上拎着两大袋子食物。
杜伊苓感叹，他可太宠妹妹了，乔亚清又能干又聪明，难道家里还怕她在外面饿着不成？
乔亚麟边整理冰箱，边解释，这都是家里准备的，有妈妈包的虾饺和三鲜包，还有奶奶汆的丸子。“她嘴挑，连丸子都要吃奶奶独家配方加了荸荠的。”
明梓不由低下头，心里软软的，也一阵酸涩。
只听乔亚麟又热闹地说道：“今天大家都放松一下，我给你们打火锅吃。等小洋醒了，我给她开小灶。”
明梓抬起头：“我们喝点酒吧。”
穆时森也振奋精神：“对，喝点。”
乔亚麟爽快道：“巧了，我刚得一瓶好酒，在我车上，时森你去拿来，给小梓多喝点。”
“好勒，哥。”穆时森起身，接了抛过来的钥匙出了门。
穆时森拿了酒上来，乔亚清要去厨房给她哥打下手，他忙招手示意她回来坐，让她们姐儿几个坐着聊天，其他的事交给他们兄弟。
很快，厨房里有饭菜的香味弥漫，白色热汽从锅里冒出来。
屋子里的氛围也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明梓感到心里松快多了，伸手搂住乔亚清，像搂住这人间的光明。
她不经意转头，忽然，看见明洋，她木着脸站在卧室门口，像光明中的一座小小冰山。
明梓发现自己不敢开口。
在这个关口，她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是能够被明洋接受的。好像她说什么都错，说什么都可能碰伤她。
她心头又燃起火，同时又下起雪。
这时，穆时森端着小碟子出来：“我的蜜汁小排，给个建议，火候够不够？”转头看见明洋，吓了一跳，停了片刻，“明洋睡醒了？刚好要开饭了。”
明洋：“我是被吵醒的。”
明梓噌一下就火了：“睡不着你就不睡。都惯着你？！”
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不想这样，不想刺激她。她希望自己能好好说话。可她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
明洋开口了，带着一丝冷笑：“你这个样子……”
明洋知道她想说自己面目狰狞，肯定很丑。她自己也讨厌自己这样。
没想到，明洋说的是：“……跟咱爸一模一样。”
最后，明洋还是走了，回了外婆家。乔亚清去送她，带回她说的话，她说外婆家清静，很适合她这种没救的人。
她是缩在洞里的人，洞外射来的阳光会刺痛她。
大家没有在乔亚清家待太久。吃过晚饭，早早散去。
明梓和穆时森回到家，他提议喝一杯，把晚饭时没心情喝的酒补上。
明梓坐在露台边，暮春夜晚的风吹在她脸上，凉凉的，亦如她的心。穆时森站在她身边，旋着开瓶器，开了酒倒进醒酒器，她闻到酒的清冽味道，还有他身上的草木香。
她忽然转头对他说：“穆时森，我想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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