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会这么问她，明梓并不意外。这些年来，赵懿华母女只要惹到她们这边的人，外婆的情绪就会被牵动。
这次明书薇居然明目张胆要赶走明洋，那简直是打外婆的脸，她岂肯罢休。
她只是没想到大晚上外婆会找上门。
“这事我知道。”明梓脸上带笑，态度乖巧，只想让外婆快点消了气回去，以免大晚上的继续折腾。
“你知道，还有心思在这里谈情说爱？”
明梓明白外婆的意思，要她去争取，去战斗，拿回属于自己的领地，不可以窝窝囊囊地吃亏受气。曾经外婆如此要求妈妈，如今亦如此要求她。
黎申在一旁听不下去，忍不住插话：“外婆，你何必把话说这么重。”
外婆转头看他一眼，一副“你算哪个”的态度，又对着明梓冷哼道：“我这么说都不管用，轻描淡写的就管用了？”
黎申还想替明梓说话。明梓赶紧挡开他，示意他先走，然后一把揽住外婆的肩，往外送：“好好好，我不谈情说爱，明天我就回去找她们吵架去，谁敢把明洋赶出去，我就打死她。”
那天之后，明梓莫名累得慌，人也不想见，门也不怎么出，自然酒吧和派对都不去，酒也不喝了，经常睡了觉起来就去公园坐着晒太阳。
杜伊苓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找她，偶尔才能接通，问她退隐到哪个深山老林去了。
“你快出来吧，再不露面，别人要怀疑你归西了。”
明梓也不恼。
偶尔，她还真有过把埋葬在秋天里的念头。北方的秋天，天高云阔，阳光灿烂，银杏叶金黄，枫树叶火红，美得不得了。
一晃秋天就要过去了。
杜伊苓嫌闷得慌，又开始大张旗鼓举行派对，家门大开，几乎把所有朋友都请了去，朋友的朋友来的也不少。
除了明梓是一个人去的，其他人皆是呼朋唤友，拖家带口。穆时森带了柏雅，莓莓带了张宇坤，李壳叫来了黎申，就连明书薇也不知被谁邀请了来。
杜伊苓请了几个大厨做各地美食，分开几桌，特意把她们两姐妹远远隔开。李壳拉着黎申到门口那张桌子上吃凉拌猪耳喝白酒。明梓和莓莓、张宇坤他们一桌，吃了些淮扬菜，看到穆时森他们桌上在吃烤全羊、馕包肉，就拉着莓莓过去一道尝鲜。
“好吃的在你们这呢，”明梓坐在柏雅对面，对她笑一笑，“大老远就闻见香味了。”
柏雅微笑：“你尝尝，味道确实不错。”
穆时森说：“苓姐对食材很讲究，专门托人从恩河弄回来的羊。”
明梓尝了一块，口齿留香，心情都好了很多：“果然是草原上的羊，活得幸福，身体健康，肉质就好，香而不膻。”
“是，一点也不膻。”柏雅夹一块肉，细细咀嚼，慢慢品味，“听说那里的羊是吃沙葱和野韭菜长大的，听着就清清爽爽的，干净。”
“草原上的羊比咱们吃得好。”明梓感叹，“有段时间我想吃韭菜盒子，去菜市场买了把韭菜，一点韭菜的清香味儿都没有。”
穆时森也闲闲道：“年初，家里的工人在院子里种了韭菜，听说土里沤了黄豆饼之类的有机肥，长势不如市面上的韭菜宽大肥厚，但味道很正，阿姨用来包饺子，切韭菜的时候满厨房都是韭菜味儿，那种清洌的味儿，就是大自然的味儿，是植物本身的味道，你想要可以来我家薅点。”
明梓挺开心，转头对柏雅笑道：“你男朋友还挺大方的。”又对穆时森说，“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有天然新鲜的韭菜吃，明梓很开心。
她现在的生活大概也就图吃个开心了。眼下，羊肉地道，面饼软香，她卷了肉，沾上酱，一口一个，再垫几片奶油生菜，那叫一个心满意足。仿佛自己蛰伏了一整个秋天的灵魂都活过来了。
这时，莓莓忽然好奇问：“恩河在哪？”
穆时森说：“内蒙古。”
张宇坤呵呵笑道：“你地理学的不好，还喜欢问。”
莓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稍稍沉默，她说：“我问一下怎么了？”
张宇坤有一丝尴尬，皱了皱眉：“好，好，你吃你的吧。”
莓莓一脸憋闷，没了胃口，压着声音：“你什么意思啊，好好的，对我这么不耐烦？”
张宇坤的眉头皱得更紧：“行，行，不说了，你赶紧吃吧，行吗？”
莓莓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走。明梓马上就想跟过去，但下意识看了看张宇坤，他要不跟过去，这矛盾可能越闹越大。张宇坤不情不愿地起身走了出去。
柏雅放下手中的肉，擦了擦手，僵笑了一下：“这男的是不是有病。”
明梓表示认同。
张宇坤对待莓莓的态度，一直让她很反感。
穆时森去不太赞同，说柏雅是无差别对男人有意见，鸡蛋里挑骨头。男的说话是不对，不该嘲笑女朋友，但本意也是想开个玩笑，没拿捏好分寸，哪至于用这么重的词骂人家。
柏雅也不服气，这男的说话方式本来就有问题，还不让人说了。再说，她又没当面说，背地里吐槽一句怎么了。你是我男朋友，你为什么要向着外人。
穆时森脸色越发严肃：“你这就叫煽风点火。他说话不好听，怼回去就好了，不至于把事往大了闹。”
柏雅蹙着眉，挺直了脊背：“怎么往大了闹了，你也说他嘲笑女朋友了，那女朋友不高兴还不行，非得忍着，给男的面子才行是吗？”
穆时森往后一靠，觉得柏雅是摆明了要借题发挥跟他吵架了：“我让她忍着了吗，我有没有说她可以怼回去。”
柏雅：“那你今天先挑剔我，我怼回去了，你怎么不欣然接受？”
穆时森：“……”
气氛僵住。
明梓：“……”默默地给柏雅点了个赞，太会吵架了，佩服。
穆时森不经意转头，瞥见了她嘴角一闪而过的兴奋与鼓舞。
他淡淡地瞧着她：“你是我朋友，你不向着我，看我吃瘪，还幸灾乐祸，什么人呐你。”
明梓觉得倒霉，人在旁边坐，锅从天上来。
她可不想接：“你吵不过女朋友，你就受着，别拿我撒气啊，我可也不是吃素的。”
穆时森没接话，他当然意不在吵架，刚才说那话也只是为了缓和气氛，谁知道她这人不仅没有眼力见，还听不懂好赖话。
明梓才不管他心里那些小九九，拉着柏雅说：“咱们吃咱们的，不理他。这肉真的好吃，再不吃凉了可惜。”
“你们吃吧，我还有点事。”柏雅努力对明梓笑了一下，语气温和，然后她站起身，看也不看穆时森，拉着脸走了。
穆时森无动于衷。
明梓：“……”
盯着他。
他毫无反应。
明梓：“……你不去看看？！”
穆时森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喝一口：“你这么热心肠，要不你去？”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明梓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忽然觉得他非常之欠揍，“欸，你是怎么当人男朋友的。”
“你一个没有男朋友的人，知道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的。”
明梓被噎了一下。
她翻个白眼，嘀咕道：“没男朋友也不会找你这样的。”
“我也不会找你。”
嘿呀。
这死男人战斗力够猛的。
明梓非常不爽：“我怎么了我？你倒是说说看。”
她承认是自己先说不找他的，可并非发自内心地要贬损他，只是为了斗气，倒是他的语气里颇有几分认真嫌弃的意味。
“你这种人没有责任心，谁敢找你。”他还真的评价上了。
“我……”明梓气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更重要的是，她确实也底气不足，隐约有被他说中的感觉，但乱乱的一团，理不清，像雾一样。
嘴上是不肯服气的：“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真要我说？”穆时森郑重其事，“前几天詹姆斯还给我打了电话，问你的情况。我刚好也想问问你，这都快到年底了，来年你有什么打算？”
明梓盯着他，皱起眉，心里烦得要命。
穆时森兀自说下去：“你现在撂挑子当个逃兵躲在外面，不承担自己对家庭对企业的责任和使命……”
“你行了。”明梓对他又生气又失望，“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又这么功利。”
她以为他要谈谈情感，哪怕说她在恋爱中态度不够认真，她都能接受，那毕竟还有一丝人味儿。
满脑子只有生意的人，她是熟悉的，他们像冬夜寒冰，阴冷，硬邦邦，能使星光陨落。
穆时森被指责，有一丝不悦，但仍认真盯着她，专注于要与她谈谈事业，想听听她的想法，他看到她低下头去，再抬起来，脸上似有一丝失落。
他诧异，不知发生什么，便也没在说下去。
明梓抓起包，站起身，叹一口气，盯住穆时森：“说真的，你真不适合给人当男朋友。柏雅长得很漂亮，可惜眼神不太好。”
穆时森：“……”
-
明梓大步流星往外走，仿佛披着一身冷风，生人勿近。
走到院子里，被乔亚清拦住：“怎么了，玩的不开心呀？”
乔亚清温柔的声音驱散了一些冷风，明梓心里一软，默然而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缓了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点不大舒服，想先回去了，你好好玩，别担心我。”
杜伊苓从不远处走来，笑声爽朗：“你也要走啊，今晚这都是怎么了，难道我这院里风水不太好？”
刚刚遇上柏雅，她客气道别，坚决离开。
之前莓莓也要走，气呼呼的，杜伊苓硬把她和男友劝到地下室唱歌去。
明梓刚还想打电话给莓莓，被穆时森给搅和忘了，这会儿听杜伊苓如此说，便放了心。随杜伊苓和乔亚清到院子里坐。
家里阿姨将烧烤炉支在院子角落里，给大家烤串，三个姑娘布置了小餐桌，摆上啤酒毛豆卤鸭爪，坐在折叠椅上边吃边聊。天空阴沉，有一点凉风，屋角的灯光散过来，柔和的一片。
天空忽然落雨，点点滴滴，院子别处三三两两闲谈的人都回屋了，杜伊苓让家里的工人撑起遮雨棚，继续她们的烧烤时光。
雨渐渐下的大了，砸在棚顶噼啪作响。明梓靠在椅子里，转头看雨滴顺着雨棚往下落，折射着路灯的光，莹莹一点亮。
这时，穆时森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廊檐下，抬头望天。
杜伊苓远远地招呼他过来坐。
明梓对面有把空椅子，穆时森走过去坐下，一抬头，只见明梓侧了侧身，一副不愿意看见他的样子。
杜伊苓递了一罐酒给穆时森，“是不是跟柏雅闹矛盾了，你也不哄哄。”
“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她没接。”穆时森喝了口酒，垂眸，“我们的矛盾也不是一两天了，说不清楚。”
明梓忍不住哼笑一声：“你跟谁没矛盾啊。”
穆时森好气又好笑：“我说你一句不负责任，你要骂个没完。”
乔亚清得知原委，替明梓抱不平：“时森哥，你这是戳人痛处啊。”明梓的父亲继母妹妹就是拿这个说辞挤兑她，穆时森也这么说，简直仇人无异。
穆时森趁机解释：“我那是替她着急。年后明书薇就要去地产公司任副总，明梓原来要推行的商业地产项目，要被她拿去盖住宅了。”
明梓手上动作一顿，又继续吃自己的。
穆时森看她仿佛无动于衷，又问一句：“你打算什么都让给她，自己穷困潦倒过后半生？妹妹和姥姥都不管了？”
穆时森果然很会聊天，提到这两个人，一个让她头疼，一个让她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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莓莓并没有在K歌室停留太久，在张宇坤兴致勃勃点歌时，她就转身出去，没有跟大家打招呼，悄悄离开。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男女进来，明书薇和艾米亚也在其中。张宇坤点了首《Bad Guy》，前奏一响，明书薇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兴奋道：“我也喜欢这歌。”
张宇坤转过头，女孩长相甜美，穿着打扮高雅，一看就是莓莓她老板那个圈层的，他下意识递上一支麦克风：“一起唱吧。”
明书薇看了一眼男孩，阳光帅气，是比较惹眼那种的，还算配得上和她搭档，于是欣然接受，与他站的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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